43.君子报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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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来啦！”在窗前写字的少年看到门口进来的身影，便眉开眼笑地跑出去迎他，但看到来人两手空空时，瞬间就瘪了嘴变了脸色，“不是给我带好吃的吗……”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多大的孩子了还一心想着吃？”络绗敲了敲面前快和自己长得一般高的少年的脑瓜，轻笑着呵斥。

“你带来的东西比较好吃嘛。”季远寒嘿嘿一笑，挪开身子让他进来。

曾几何时他还觉得这人只比自己大了不到两岁，却总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故不敢懈怠，但后来接触得多了，便发现这人其实十分有烟火气息，甚至有的时候比自己还要幼稚几分，就不再那么拘束了，一口一个哥叫得亲密……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是出什么事了吗……”季远寒给他倒了茶，然后坐在他身边，面色略带担忧。

“没事不能来看看你？”络绗冲他挑了挑眉，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纸包扔给他，“紫米糕，热乎的。”

“哇！”季远寒开心得像个孩子，开纸包抓起糕点就往嘴里塞，“真好吃，哥你真好！”

络绗偏过头无奈地笑了笑，他现在既得了身份，又帮着梁帝处理了不少政务，手臂伸展得也宽了些，就没必要太过依赖这鬼手下的人了，刚才突然想起来很久没来看过这孩子了，秉持着需要时常联络感情的原则，他便过来了。

“哎，哥，你会做饭吗？”季远寒塞了满嘴的米糕，嘟嘟囔囔地问，“你做饭一定很好……”

“我不会做饭。”络绗淡笑着断了他，“我对做饭没什么兴趣。”

自从他走了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亲自下过厨了。

他这辈子再也不会给第二个人做饭了。

“……哦。”季远寒碰了钉子，便专注于吃东西不再言语了，直到把那一包米糕都吃完了，才擦了擦嘴继续问，“罗左丞在朝堂顺风顺水，笼络了朝中一半的势力，目前朝堂也没什么风吹草动，咱们下一步要干什么呀？”

络绗刚想趣他榆木脑袋，突然眼珠一转，冲他露出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你觉得呢？”

虽然是以兄弟相称，但这并不妨碍季远寒觉得他很好看，他就那么看着自己笑的时候，自己还是会脸红心跳不知所措。

“你啊，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这个反应在络绗的意料之中，于是他便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叹了口气，示意少年附耳过来。

少年听话地把通红的耳尖凑了过来。

温热的呼吸烧得少年的耳尖愈加滚烫，偏偏络绗还用一只手挡着，原本正常的姿势却显得有些暧昧不明了。

他们没看到的是，在一旁默默观察着的，络绗带过来的傻乎乎的侍从轻轻皱了皱眉，把自己看到的东西都一一记在了心里的本本上。

而他没有看到的是，始作俑者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稍纵即逝的弧度。

但其实，最后出口的，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静观其变。”

甜美的琥珀香和芳润的木质香弥漫在极致奢华的寝殿里。

这个味道已经不知道持续多久了，只要是他清醒的时候，闻到的就一直是这个味道，即使现在，他已经闻不到任何味道了，他也知道这个味道一直都在。

不是都龙涎香具有化痰止咳之功效，能够滋补身体吗，为什么他点了这么久，却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呢？

病榻上苍白虚弱的男人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

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却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只是安静地等着，等到脚步声停在自己的床边，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会像平时一样向自己汇报朝堂的情况。

可是这次，他等了半天，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怎么……不话啊……”他的声音黯哑难听，像是肺里卡了一口痰一样粗重地喘息着，嘴角艰难地保持着笑意。

若是自己连听觉都失去了，那就真的离归西不远了……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他甚至觉得刚才听到脚步声是自己的幻觉了。

“我想……喝……水……”他嘶哑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刺耳，让人有一种想把他的嘴捂住的感觉。

半晌，也没有人给他端水来。

他终于忍不住了，缓慢而沉重地睁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视线模糊了片刻，然后一个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似乎还怕他看不清，特意低了身子又凑近了一些。

面前是个十分瘦削的年轻男子，皮肤白得吓人，嘴唇毫无血色，显然也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但那双杏眼却十分好看，脸部轮廓锋利又秀气，模样是清秀也行，是秾艳也行，反正就是非常漂亮。

他不禁又把眼睛睁大了一些，总觉得这张脸很熟悉，记忆里有那么一个模糊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谁……啊……”

年轻男子微愣，半晌垂眸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原来我没毁容，便不认得我了吗……”

那个笑容却好像是开了什么尘封已久的闸门一样，过往的回忆一幕幕涌入心间，那个外貌极为张扬，性情却又十分内敛的女子，那个虽只是宫女，却活得一生通透的女子，在被自己临幸后的那一晚，露出的唯一一个笑容，大抵如此。

没有吵闹也没有讨好，被调去浣衣司也毫无怨言，仿佛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一样波澜不惊。

而现在，面前这个男人明明一股子书生气息，骨子里却透露出来一种不出又令人难以忽视的艳丽。

他终于全都想起来了。

“莫……莫……”他艰难地抬起手，嘴唇颤抖着，却好像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那个名字一样。

“怎么，您亲自给我取的名字，这会子倒觉得难以启齿了？”莫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将他刚刚抬起一点的手压了回去，然后嫌弃地甩了甩，暗淡的杏眼里眼波流转，“父王，我怎么记得，您的身子骨一向硬朗得很啊，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呢？”

苍兰王莫玄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声音却好像被卡在了喉咙里，一句话也不出来。

“哦对，我差点给忘了。”莫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一样一拍脑门，语调中掺杂了几分抱歉的意味，“您一直点的这龙涎香里，不心被我掺进去了一些别的东西，不仅破坏了它的功效，闻多了还会对身体有害哦。”他边边使劲吸了吸鼻子，贪婪地呼吸着这屋子里的香气，“但是前几天有人跟我，我弄坏的那些香已经用完了……不过我没猜错的话，您现在已经闻不到任何气味了吧，所以我就叫人又换成了上好的龙涎香……这味道可真是好闻啊……”

“哦还有，您吃的那些药丸，也都是我命人特制的，是想让您好转还是想让您恶化，那就看我心情咯。”

莫玄费力地瞪大了眼睛，想坐却坐不起来，想话也不出口，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您别，我这副模样，看起来还真有点趁人之危的感觉呢。”莫昱又轻轻笑了笑，直起身在旁边炫耀似的走了两步，然后又颓然地坐在了他身边，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我觉得都差不多，毕竟拜您的颜妃所赐，我这副身子啊……也是朝不保夕了，今儿个咱爷俩，谁先死……还不准呐！”

莫玄浑浊的眼里似乎还染上了些哀伤的颜色，他用口型喊着莫昱的名字，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手指，终于拽住了他的衣角。

“看来我还是下手重了。”莫昱并没有甩开他的手，而是悲悯地注视着他，然后摇了摇头，“我本来已经做好了跟您吵一架的准备的，但是现在……好像只能劳烦您听我把话完啦。”

“我想想我还做了什么呢……”莫昱摸着下巴作思考状，然后又点了点头，“哦，我想起来了，您不是看不上我这种儿子嘛，我就想看看能被您看得上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于是我就……稍微地挑拨了那么一下，结果就成这样啦，自相残杀……这种场面是您想要的吗？”

莫玄似乎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还有，您最信任的温大人啊，早在十年前就对我俯首称臣了，不然仅凭我一己之力，如何能搅得苍兰天翻地覆呢？”他看着他父王惊诧又疑惑的表情，遗憾地咂了咂嘴，“或许您已经忘了，二十几年前，有一个的地方官得罪了您一个蛮横无理的亲信，然后您就直接下令把那夫妇二人都斩首了，当然您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幼子被送到了宫里当了太监，他唯一的堂弟，也就是如今的温荣温大人，怀着一腔愤懑与孤勇坐上了现在这个位置。”

“结果呢，您居然把温大人一直以来默默守护着的侄儿，跟你最讨厌的儿子一起送到了遥远的大梁，您让温大人作何感想呢？”

莫昱的笑容变得有些扭曲了，压在心里十年的隐忍与仇恨在那一刻全然爆发了，他拼命地克制着自己想要直接掐死面前人的冲动，压抑得咬牙切齿浑身都在颤抖：“您别以为我做的这些事很离谱啦，更离谱的事您不是也做过吗？十岁那年之前……我只见过您一面吧……您将我锁在那个牢房里五年还不够吗……您若只是想让我当质子，又何必给我冠一个‘世子’的名号来羞辱我呢……又何必给我取这么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字来讽刺我呢……”

“我想不明白啊……就因为我母亲是宫女，她就活该怀上你的孩子，活该怀着孕就受你那些嫔妃的侮辱折磨难产致死吗！就因为我是宫女的孩子，所以生下来就活该受人白眼，五岁就活该被毁容被毒害被囚禁，只见过父王一面就活该被送出去当质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吗！你倒是回答我啊！”

莫玄的眼睛睁开又阖上，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他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看不出是因为气愤还是悔恨。

“父王，天道轮回，自作孽不可活……”莫昱轻轻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气愤使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但他还是努力地勾起了唇角，“我能让您变成今天这副模样，苟延残喘地留一口气在，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等这一天，他真的等了整整十年啊……

【作者有话：这章后面本来写得很气愤，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能真正进入状态……可能表达的没有那么气愤（但是已经答应了双更了……)，明天我会再读一读有可能再改一改，就先这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