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买不到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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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绗感觉脑子里开始喷烟花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颤抖着从他内心深处生出——

那两具尸体，不是莫昱和温恭。

他们没有死！

那把断笛是世子府里唯一不见了的东西，而他很清楚地知道它对于莫昱的意义。

是屈辱与仇恨。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还是抑制不住地双腿发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莫昱带着温恭走了，大概率是回苍兰了，而这场差点要了自己的命的闹剧只不过是一个局，是他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那个侍从为什么会带五皇子大老远跑到这儿来点爆竹，甚至为什么是五皇子……就都得通了。

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忍辱负重努力降低存在感，为什么迟迟不答应自己的求爱，甚至……最后为何会选择依附自己，一切也都有了答案。

他蓦地想起，其实曾几何时，在攻占东林的时候，他就已经给过自己暗示了。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桑榆……

他感觉脑子里越来越乱了，好像真的要炸开了一样，疼得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一直觉得莫昱这个人过于与世无争，该争的不该争的都不要，每天只顾潇潇洒洒看书下棋品茶赏画，实在不像是背负了那么悲惨的童年的样子。

一直以为他是真的淡泊名利，但原来其实是一直在等待时机。

可是……既然都是早就计划好的，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不带上自己一个呢……为什么在自己面前也还要遮遮掩掩不愿透露分毫呢……

就算你真的没有想要带我走，但是只要告诉我，我便不会阻拦你，你忘了吗，我们好的啊，我会事事顺你心意啊……

我明白你的顾虑，人心叵测，多一人知情便多一丝风险，但是……明明我已经将所作所为事无巨细和盘托出了啊……明明我们已经共同经历了这么多，明明已经……以身相许了啊，为什么……还是不能换来你的信任呢……

你就这样泰然地一走了之，就没想过我会因此做出什么傻事吗……就没想过我们真的会阴阳两隔吗……你又将我置于何处呢，还是……我于你而言只不过是一枚可以倚仗可以庇佑你的棋子，你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也根本就不在意我是死是活呢……

难道你对我的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只是虚晃一枪不作数的吗……

他兀自露出一个苦笑，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得心应手左右逢源，却没想到那人的演技竟比自己还要高超上几分，骗过了所有不相干的人，也骗过了自己。

可既然这样，又为何要向自己吐露心扉，为何要以将自己最本真的面目展现给自己呢……

他靠着墙角缓缓蹲下，双手刚刚捂住脸，泪水便溢满了指缝。

不管真相是怎样的，都只会让我更加心痛。

桑榆啊，你一直都过分清醒，其实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最后深陷迷失的，一直都只是我自己而已啊……

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对手啊……

梁帝一早便听络绗醒了，忙催促着御膳房煮了青菜瘦肉粥，亲自端进了偏殿：“绗儿，来……”话音未落便愣住了。

屋里哪有络绗的影子？

“人去哪儿了！”梁帝当即火冒三丈，络绗此刻情绪那么不稳定，他怕他又做出什么傻事来，便呵斥着那两个侍从，“要你们有何用！还不快去找！”

侍从慌乱地应着往出跑，猝不及防地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慌慌张张地干什么去啊？”轻轻的含笑声音，侍从刚想下跪讨饶，抬头便对上了那一双眼尾泛红的柳叶眼，瞬间大喜过望：“络皇子！络皇子回来了！奴才正要去寻您呢！”

“寻我作甚？我难道还能寻死不成？”络绗掩面轻笑，越过他走进了偏殿，看到梁帝也不惊讶，镇静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绗儿你去哪儿了啊……”梁帝现在看到他就觉得心惊胆战，生怕他下一秒就想不开撞墙去了，又见他只穿了单薄的里衣，便皱了皱眉头，“怎么穿得这样少？”

“今儿天气好，我出去走走。”络绗丝毫不在意地莞尔一笑，朝梁帝屈了屈胳膊，“父皇不必担心，我身体好着呢。”β方火曰共氺林示区

昨儿还崩溃大哭的孩子一觉醒来便已经恢复成了那个翩翩少年，着实是让梁帝有些难以相信，张了半天嘴才问了一句：“绗儿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络绗偏头一笑，接过梁帝手中的那碗粥，坐在一边在梁帝震惊的目光下自顾自地喝了两口，“我已经想通啦，日子还得过不是？不能陷得太深啊。”

梁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我承认，我之前的那些雄心壮志，确实都是为了他。”他放下了手中的碗，用袖口擦了擦嘴，“我以为……我可以保护好他的，但是我没有……既然这样，我更不能让他失望啊，我要好好活下去。”

“今后，便权当是为了我自己吧……”

沉默了半晌，梁帝才呼出一口气，宽慰似的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连自己这种成熟的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得到，对于他这样的少年，失去了交与真心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便放下？但是他愿意有这种觉悟自然是好的，他还这么年轻，总不可能一直将自己困在那种情绪里无法逃脱。

到底还是个风光无限的少年啊。

“你便先住在这里吧。”梁帝轻笑了一下，“还方便帮朕处理一些政务……待朕给你安排几个仆从。”

“不用麻烦啦。”络绗四处看了看，然后指着刚才要出去寻自己的侍从挑了挑眉，“就他吧，儿臣自立惯了，有那么多人伺候着反倒会不自在了。”

听他这么，梁帝便点了点头，将那受宠若惊的侍从留在了偏殿，父子俩又简单聊了几句，梁帝便回去晏清宫处理政务了。

络绗看着那侍从忙来忙去地收拾屋子，不禁轻轻勾了勾唇角。

我不会放弃我的野心，之前不会，今后也不会。

之前是为了你，今后也是为了你。

之前是为了永远保护你，今后，是为了让你看见我，然后向你讨回一个法。

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永远都不会。

他看着腕上在阳光下散发着醇厚光泽的木珠手串，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那颗刻着他姓氏的珠子。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祝愿我们今后，可以在顶峰相见吧。

“世子殿下，咱还有一天的路程就要到了，您的身体还……吃得消吗？”

已经过去十几天了，但温恭还是清晰地记得那天自己送完温大人回到房里看到的，令人遍体生寒的那一幕。

他家世子目光涣散地趴在床沿上，不知是在颤抖还是在抽搐，冷汗湿透了衣衫，浑身冰凉得没有一点人的温度，吓得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慌忙地找店二请了大夫。

虽然他很清楚其中的原因，但为了保险起见，自那以后，他们就再也不敢连夜赶路了，以至于原本只需要不到半个月的路程，他们已经走了将近二十天了。

“无碍。”莫昱靠在椅背上淡淡答道，他的身体素质本是好一些了的，但由于启程时就是风寒未愈，再加上身心的强烈刺激食不下咽，便愈发虚弱不堪了，能清醒地坚持到现在，多半是凭着一股精气神儿了。

“世子许久未尝过家乡菜了吧？”温荣琢磨着换个轻松一点的话题，便笑着滔滔不绝，“咱们苍兰的食材和调料品种或许比不得中原齐全，但总是致力于探索食材本真的味道的，所以尝起来或许更有一些家常味，等到进了苍兰城……”

话还没完，温恭就扯了扯他的袖子断了他的话，心道这人可真是年纪大了变唠叨了，上赶着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啊，许久未尝过家乡的味道了……”莫昱偏着头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再没把那个地方当作家的原因，所谓“家乡的味道”他早就已经遗忘了，入梁的这十年，山珍海味也吃过不少，现在回想起来，对于味道的记忆却都没有那一碗清淡的白粥来得深刻。

或者，从那一碗白粥开始，自己才慢慢拥有了对于食物味道的记忆。

是那个人赋予自己的记忆。

他自嘲似的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愈发像一个矫情兮兮的媳妇了，睁眼闭眼全都是自家男人，似乎全然没了之前那种举世誉而不加劝，举世非而不加沮的心性了。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世子，进城了，下车休息一晚吧。”温恭轻声唤他。

他不禁有些感叹时光飞逝，垂眸点了点头，便伸手搭住了温恭的手起身准备下车。

但没想到，或许是这几天又瘦了许多的缘故，他一个没扶稳晃悠了一下，腕子上的木珠手串竟直接脱手掉了下去，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珠子很轻易地就散了一地。

莫昱眼前一白，一把甩开了温恭的手，踉踉跄跄地跳下车去蹲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捡回那些木珠，有的珠子滚远了，他便不顾形象地爬过去捡，也全然不顾地面脏乱污垢了。

这副手串一共十八颗木珠，每一颗他都无数次地捧在手心里抚摸过亲吻过，尤其是刻着络绗姓氏的那一颗，更是他无数个难眠之夜能够寄予的唯一念想。

而此刻，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一颗都不能少啊……

但是此时天色已晚，光线昏暗，即使几人已经在地上爬来爬去好半天，即使已经数了又数，手中的珠子还是十七颗。

唯独少了最为独一无二的，冠以络绗之名的那一颗。

莫昱像突然被抽去了脊柱一样瘫软在地，颇有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无力感，他发出凄凉又悲惨的笑声，像是一个被困在茫茫沙漠里，一滴水都寻不到的，孤独又绝望的旅人。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可偏偏巧合更容易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咱们再买一个不就……”车夫年纪还，话不经大脑，话还没完就被温恭一巴掌给堵了回去。

莫昱紧紧地握着那剩下的十七颗珠子，用力到整个拳头都发白颤抖，他僵硬而缓慢地抬起头，脸和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痛苦又幸福的夜晚，被他抱在怀里，自己的眼泪也是如此这般控制不住。

温恭只感觉心疼得要命，忙过去想把他扶起来，莫昱滚烫的眼泪滴在他手上，骤然变得冰凉，莫昱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嘴唇一开一合，似乎已经歇斯底里用尽了全力一样。

他终于读懂了他的口型。

“买不到了。”他。

再也买不到了。

【作者有话：今天可能双更，明后天可能就不一定了……高数要期中考试了……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