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发现真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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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看我碰到了谁！”

赶路的第五天，莫昱三人找了个客栈歇息，刚刚他正靠在床边，闻声便有些虚弱地偏过头，眼睛随之亮了亮。

“老臣参见世子殿下！”来人的眼眶含泪，声音有些微微颤抖，立刻跪下行了个大礼。

“温大人快快请起……”莫昱撑着身子站起来，也颤抖着将他扶起来，相顾无言，眼中的情绪却明明白白。

“十年了，老臣终于……再次见到您了……”温荣嘴唇翕动着，布着些许皱纹的脸上舒展出了一个宽心的笑容，“看到您……完好无损，老臣就放心了……”

“温大人这十年来的暗中相助，莫昱感激不尽。”他也躬身行了个礼。

温荣一把扶住他，眼神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温恭，轻声道：“殿下切勿行此大礼，臣子本分，无需多言，老臣愿为世子殿下马首是瞻。”

莫昱对其中缘由自是了然于胸，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梁帝……那边，情况怎么样？”

“梁帝已将太监斩首了，还承诺誓约不变，允许大梁与苍兰互市。”

莫昱闻此淡淡笑了笑，装作不经意地继续问：“还有别的……异常的反应吗？”

温荣似乎仔细地思考了一番：“除夕盛宴那天，梁帝突然承认了一个伶官皇子的身份，只是那晚，那新皇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用匕首捅了自己的心脏意欲自尽，幸得及时救助，但臣离开的时候似乎还生死不明……”

莫昱眼前猛地一花，踉跄了一下身子就要往下坠，温恭立刻冲上来扶住他。

“世子殿下！”温荣不明所以，吓了一跳，连忙跟着温恭一起把他扶到了床上躺着。

“无事。”他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呼吸，但骤然煞白的脸色和唇色骗不了人，整个人似乎瞬间便萎靡不振了一样。

“殿下，可是……”

“那人极有可能是下一任的梁帝。”莫昱定了定神，深呼出一口气，“让人多注意着点他……”

温荣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温大人连夜奔波，舟车劳顿，今日便在客栈歇上一晚吧。”莫昱摆了摆手，让温恭再去定了一间房，然后就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温荣也知他身子不好，不便继续扰，便听话地跟着温恭退下了。

房里就剩下他自己的那一刻，他便再也忍不住了，坐起身来捂住心口不住地干呕起来，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像是抽搐了一般不停颤抖着，瞬间冷汗直冒浑身冰凉，好像刚从冷水里捞出来似的，从床上滑落到了地上，意识似乎也并不十分清醒了。

傻子……该千刀万剐的明明是我啊……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

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如何值得你这样呢……

你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呢……我可能，连这几日行程都撑不过去了吧……

那就真是一损俱损，竹篮水一场空了……

我要怎么办啊……

络绗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场冗长的梦境中，梦里他遇见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病弱质子，一见倾心。

十年相思无人知，不知用了多少力气，自己才终于挤进了他的心里，然后，谈天地，芙蓉帐暖，身心相依。

再然后，一朝火海身先死，寒风冬月两不知。

梦境的最后，他用那把伤人无数的匕首捅了自己的心脏。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他猛地睁开眼睛，颇有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架势。

面前是华丽却陌生的环境，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衾，身边的侍从看他睁了眼睛，便又惊又喜地跑出去大喊：“陛下！络皇子醒了！”

络皇子……

他有些疑惑地坐起身，还没等环视一周就被慌忙冲进来的梁帝又摁了回去，声音因惊喜而颤抖：“绗儿……你醒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境，他是真的捅了自己的心口，是真的险些丧命。

他最爱的人，是真的……永远消失了……

滚烫的泪水从干涩的眼眶滑落而出，所有的痛苦委屈一并涌了出来，他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哭得歇斯底里上气不接下气，好像下一秒就要肝肠寸断了。

“孩子……别哭了……”梁帝感觉心都要跟着他碎了，心疼地把他揽进自己怀里，任由他的眼泪沾湿了自己的龙袍。

络绗哭得厉害，牵扯了心口的伤，此时就像用刀在心脏里面剜着一样疼，但他还是呜呜地哭着，好像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把心里的苦水挤出来，才能重获新生一样。

心疼和心脏疼，总归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哭了多久，络绗的意识模糊了，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给梁帝吓了个半死，赶紧叫来了太医号脉诊断，亲口听见太医无大碍才勉强放下心来。

络绗自尽未遂昏迷之后，他便把他一直安置在晏清宫的偏殿照顾着，络绗昏迷了五夜，他便在偏殿陪了五夜，一直是神经紧张未敢放松过的。

他已经弄丢了他的母亲，他不能再失去这个儿子了啊……

好在络绗身体素质一向不错，捅了心口尚能醒来，这当儿因悲伤过度再度昏迷，也是没过多久便醒来了。

身边的侍从又要去喊梁帝，被他拦下了，挥了挥手把屋里的两个侍从都赶出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谁也不想看到。

旁边的桌上放着刚热好的粥，可是他吃不下，茶壶里晾着上好的高山云雾茶，他也没心情再一饮而尽，仿佛不是那个人府里的东西，便一切都是无滋无味的了。

天已经黑了，风霜高洁，月明星稀，他不禁回想起从前那无数个互相依偎着赏月的日子，自己总是喜欢将人揽在怀里，抚摸着他细软的发，嘴里念叨着那些个诗词歌赋，他总是勾着唇角静静地听着，末了再轻轻地补上一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自己就佯怒敲敲他的脑壳，告诉他不许胡。

此时竟真的是“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了。

他自嘲地笑笑，闭上眼睛不再赏月了。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突然翻身坐了起来，紧接着就要下床，可是由于五日粒米未进躺在床上，便有些站不住脚，刚踩到地面就腿一软摔倒了。

他兀自笑了笑，努力地想扶着床沿站起身，试了好半天才成功地站了起来走了两步。

于是他就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一样，扶着东西慢慢地走到门口，然后再扶着门走出去。

“络皇子，您……”在门口等着的侍从赶紧上来想扶他，被他一把挥开，一个眼神瞪过去，侍从就不敢动弹了，甚至忘了给他添上一件外衣，就这么任由他缓慢地扶着墙根走到外面去了。

过了年也还是冬天，再加上还是夜晚，寒风瑟瑟，他却像感觉不到寒冷一样，一步一个脚印地，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甚至他都觉得自己的脑子空白一片，没有任何焦点了。

可是那条路线就像是刻在血肉里的脉络一样，即使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记得，只是迈开脚步，就会踏上这条路。

世子府本就不辉煌，如果没有门口挂着的那块牌匾，也许就没有人会知道这里住着一位世子。

那块牌匾就像一盏指明灯一样，每次自己一看到它，就知道到家了，家里有一个人正等着自己呢！

可现在，那块不怎么奢华的牌匾也已经被烧掉一半啦……

他不禁感到悲从中来，拼命克制住自己的眼泪，迈开步子扶着那些断壁残垣，缓慢地走了进去。

屋里的摆设都没变，只是都有不同程度的烧毁，但是他还能准确地辨认出那些东西，那张桌子是饭桌，那两把椅子他们总是坐在上面喝茶赏月，那衣橱里总是放着许多白的灰的单调的衣服，那张床，他们曾经无数个日夜躺在上面相拥而眠……

都不见啦……

他轻轻地坐在了那张床上——这张床破坏得最严重，几乎都要烧成灰烬了，他叹了口气抬头望天，似乎只有这样，眼泪才不会流出来。

屋顶还没有被破坏得特别严重，至少没有要塌下来的危险，但也已经被烧得漆黑，显得有些摇摇欲坠了。

络绗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猛地怔住了。

他是昏迷了五天，但还没有失忆，他甚至清楚地记得，那个黑暗的夜晚，吓得人事不知的少年颤颤巍巍的辩解。

“放爆竹……火花落在了屋顶上……点燃了屋子……”

那样的话，屋顶会坍塌的吧……可是为什么……被破坏得最严重的地方是床榻而不是屋顶呢……

他突然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床榻，又仔细地环视四周，然后瞳孔骤然放大。

这个烧毁的情况就像是……就像是……有人躺在床上放了一把火，然后呈放射状蔓延到整个府邸。

只有这样才会是这个效果。

他又迈开脚步走到正殿，果然和他想的一样，破坏的程度比起内室轻了很多。

他不由得僵在了原地，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脑子里似乎突然涌进了许多东西，纷繁复杂头痛欲裂，最后画面定格在了温恭焦黑干枯的尸体上。

如果当时的莫昱是在床上睡觉的话，温恭不在他身边，烧伤一定不会比他还严重……如果他是要去救莫昱的话，那他一定会有意识地挣扎，绝不可能会像那具尸体一样，烧得那么均匀，就像……躺在火里任由它烧一样……

再剧烈的大火，侍卫的救援速度也不算慢，怎么可能会把一个有意识的人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身份？

就像是在刻意掩藏着什么一样。

他只感觉血往上涌，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腿软了站不起来，就又连滚带爬地进了内室，扶着椅子旁边的柜子才堪堪站起身。

那个柜子就立在窗边，当然也没能幸免，被烧得几处焦黑摇摇晃晃，上面摆放的东西虽然也受到了牵连，但是至少还都在，没有化成灰烬。

络绗的目光一样一样地扫过那些物什，然后瞳孔猛地缩紧——

那上面本来应该架着一把断笛，可现在，支架还在，那把断笛却不翼而飞。

【作者有话：络：我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