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有迹可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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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不早也不晚，只一夜过去就上下一白了，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视野有些模糊，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莫昱披着狐皮大氅，在温恭的陪同下，站在门口欣赏雪景，也不禁感叹着瑞雪兆丰年。

“莫昱！桑榆！”

那声音不甚清晰，穿过细细密密的雪花奔涌而来，莫昱不禁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终于瞅见了那个融在雪景里的乱晃着的身影。

络绗见他发现了自己，便满心欢喜地朝他跑过来，但却在离他约莫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笑着把手摊开给他展示：“看我刚团的雪球，圆不圆！”

莫昱轻笑着点了点头，又将他上下量了一番，这人只单衣外面披了件大红的斗篷，没有带斗笠帽子，散着的头发已经全都被雪染白了，白皙的指尖冻得通红，眼里却水盈盈的，那傻乎乎的笑容也跟冻不住似的。

“大冷的天，怎得不多穿点？”他不禁眉头微蹙。

“无妨，我身强体壮。”听到这明显关心的语气，络绗便笑得更开心了，“再‘下雪不冷化雪冷’，可不是这个理儿？”

莫昱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自便吧，反正到时候生病遭罪的也不是我。

“桑榆，你就在那儿待着吧，看我给你堆个好看的大雪人！”络绗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转身就又跑到鹅毛大雪里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喊，“温恭，你可得给他捂严实点，一会儿吹了风该着凉了！”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啊。”温恭本在一边凭门远眺有感而发，听了这话便也不由自主地掩面轻笑。

莫昱只是淡笑着注视着那一片白茫中的一点点血红，看他不嫌冷地在跪坐在雪地里滚雪球，再把它们心翼翼地垒在一起，垒了好几次才成功，甫一成功便冲他邀功似的笑。

那笑容太亮眼了，莫昱心想，比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来的光还要耀眼，牵引着他情不自禁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桑榆，你快看！我就要成……哎你怎么出来了啊！”络绗一边哇哇大叫着一边起身去迎他，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的斗篷脱下来披给他，但斗篷早已被融化的雪水洇湿，他竟一时有点手足无措。

“傻子。”莫昱瞥了他一眼，将胳膊上搭着的袍子扔到他身上，然后紧了紧自己的大氅，伸出手指在雪人的脑袋上戳了两个洞当作眼睛。

“哎呀，你那个不正宗。”络绗笑嘻嘻地披上那件袍子，又在附近翻找了两个石子填进洞里，折了一段榆树枝当作鼻子，然后用手指给它画了个大大的笑脸，终于得意地拍了拍手，“这回算是好了啊，它以后可就是咱们的孩子啦，你可要照顾好它哦！”

“真丑。”莫昱看着这个雪人歪瓜裂枣的样子，无比嫌弃地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转身回屋，“我可没有这么丑的孩子。”

“这可是咱俩亲手搞出来的，你怎么能嫌弃它呢……”络绗委屈巴巴地跟上去，却被莫昱直接挡在了门外，眯了眯眼睛淡声道：“温恭，把他请出去处理一下，不要让他把寒气带进屋里来。”罢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

“热水已经备下了，络公子，请。”温恭眼里含笑，引着他往浴室走。

络绗回头望那人清瘦的背影，不禁荡起一个又大又甜的笑容。

第一场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夜里才堪堪停下，下过雪之后的夜空好像愈发洁净了，月朗星稀，空气的味道变得更加清新恬淡，深吸一口气，并不觉得刺骨，而是一种清清凉凉的舒爽。

门口不远处的雪人半个身子已经淹没在了大雪中，莫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披上了大氅，拿了温恭清雪的扫帚，一点一点地把“他们的孩子”从雪堆里拯救出来，然后拍了拍手，顺势就把扫帚插在了孩子身上。

虽然这个雪人实在算不上好看，莫昱双手环胸，眯着眼睛毫不避讳地量着它，但毕竟是那子亲手堆出来的，所以似乎连那两颗奇形怪状的石头眼睛都好看了不少。

不知道它能留存多久，他把随身带出来的一块布料当作是披风系在雪人的脖子上，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但是如果它能代替自己陪他熬过这个寒冬，那也算是尽职尽责了。

他像个长辈一样慈祥又满怀期许地拍了拍它的头，轻轻闭了闭眼睛，然后转身离开了。

“桑榆，花苑的梅花开了，我们一起去赏梅花吧！”络绗兴致冲冲地跑进来一屁股坐在莫昱旁边，张牙舞爪地比划着，“白色的，粉色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可好看了！”

“不去。”莫昱直截了当地拒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搂了搂怀里的汤婆子，俨然一副老者作风，“天太冷了懒怠动，再那劳什子有什么可看的。”

“可是真的很好看……”络绗撇了撇嘴，昨天傍晚他路过花苑，梅花还尚未全开，今儿一早便开了满树，着实令人欣喜，只不过等到下午稍暖和一点的时候，后宫的嫔妃肯定会将那梅林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定是挤不进去的。

他只是想让他做第一个欣赏美好事物的人而已，不过不去便也罢了，今儿确实有点冷，还是他的身体更重要一些，想到这儿，仅有的一点点失落也烟消云散了，他又笑嘻嘻地给莫昱倒了杯茶。

“罢了，许久未出门散步了，穿厚点便是了。”莫昱看着他瞬息万变的表情，不禁叹了口气，这人总是习惯在自己面前把那些委屈失落都藏起来，竟使得自己有些于心不忍过意不去了。

络绗自然是高兴的，但也不忘接替温恭的任务，像裹粽子叶一样把莫昱裹得严严实实，再把汤婆子塞进他怀里，这才勉强满意地和他一起出门去。

雪下了厚厚的一层，还没来得及清干净，踩上去软绵绵的很舒服。络绗喜欢听踩雪咯吱咯吱的声音，踩了一路便也玩了一路，搞得莫昱一边嘲笑他幼稚，一边也不由得感叹原来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桑榆，快看我！”

莫昱不知道这厮又在搞什么鬼，听话地回过头去看他，一个不注意便被他把雪球在了自己身上。

“幼不幼稚啊你！”他嘴上虽然这么，但却早已弯下了腰拢了一把雪算捏雪球反击了。

“哎你别动！”络绗赶紧拦住他，走上前来把他手上的雪都拍掉，又搓了搓捂了捂把汤婆子放在他掌心里，然后蹲下去一边捏雪球一边叨咕，“雪太凉啦，我帮你捏，你负责扔我就好了。”

莫昱也不想矫情兮兮地破坏这种气氛，弯腰捡起一个雪球就往他身上扔，络绗抬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连忙后退了几步开始了反击。

他好不容易好好玩一玩，络绗当然是让着他的，几次装作反应慢半拍被他中，甚至有一球差点在了脸上，不过看他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络绗就觉得挨这几下也值了。

“莫世子好雅兴啊，这么冷的天儿不在屋里暖和着，倒跑出来跟伶官上雪仗了。”

“三皇子早。”懒洋洋的声音坏了气氛，莫昱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瞬间收敛了笑容，微微颔首行礼。

季深似乎很满意的样子点了点头，又偏过头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络绗。

络绗自然是不愿意给他行礼的，眼里的轻蔑一点都没收敛，季深见此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唉，现在的伶官儿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以下犯上的事儿干得愈发娴熟了啊。”

莫昱不禁轻叹了口气，甩了一个眼神过去，络绗便不情不愿地向他作揖：“琉璃岂敢怠慢三皇子，毕竟三皇子告状的本事可谓是天下第一啊。”

“你……”季深当即被他惹恼了，手指指着他的鼻尖骂道，“你别以为你侍奉我父皇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时刻担心着你的脑袋便是了。”

“随时恭候。”络绗的视线明目张胆地迎了上去，丝毫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呦，瞧我这才反应过来！”季深看了看络绗又看了看莫昱，脸上的讽刺意味更明显了，“你们两个是怎么搅和到一起的呀，难不成……”他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莫昱，然后轻笑了出来，“莫世子可要注意身体啊，不然的话……”着又把脸转向络绗，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怎么满足人家美人啊……”

“你他娘的把狗嘴放干净点。”络绗最见不得有人侮辱莫昱，骂人的话不管不顾地就脱口而出，“您以为谁都跟您一样热衷于那档子颠鸾倒凤的破事儿啊，敢问三皇子殿下身体是否康健啊？”

“大胆！”季深盛怒，“来人，给我把这伶官拿下去！”

“三皇子息怒。”莫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挡在了他身前，低眉顺眼地又行了个大礼，“一介伶人，头脑愚笨，口无遮拦，还请三皇子恕罪，宽宏大量，莫要与他计较。”

络绗此刻已经气红了眼睛，愣是忍着没再吭声，也看似顺从地低下头跪了下来。??????????q?

“莫世子，你怎么总是跟我如此客气。”季深无奈的样子叹了口气，伸手去扶他的腰，却在触碰到他腰际的那一刻眼神骤然幽暗，忍不住微微用力握了一下，“你既这样，我大人有大量，放过他便是，何必行此大礼呢。”

莫昱体态纤瘦，即使已经穿得很厚，腰部仍有盈盈一握之感，络绗显然是注意到了他这个动作，气得牙齿都在颤，拼了命才克制住想一脚把他踹飞的冲动。

“多谢三皇子垂怜。”莫昱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避开了那只图谋不轨的手，“天气寒冷，不宜久留，莫昱先行告退。”

“莫世子好生回去将养着便是。”季深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便带着侍从离开了。

“你冲他行礼作甚？”络绗迅速起身，嫌弃地拍了拍自己衣摆沾上的雪，连忙将他拉了过来，下意识地拍了拍他的腰间，像是那儿沾了灰尘一样，愤恨地握紧拳头，“那人恶心至极，我定要想个法子让他好好遭上一回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昱淡淡地斜了他一眼，“你若是多次因我而得罪其他人，终有一天会事与愿违。”

络绗似乎是想辩解什么，但终究还是没开口。

“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无关紧要的人或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莫昱紧了紧自己的大氅，将视线放得更远了一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知道了。”络绗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他想的是，与你相关的一切，都不可能是无关紧要的，哪怕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哪怕拼了这条命，我也绝不会允许出现事与愿违的可能。

可他终究还是没出口，他怕感觉到他复杂的情绪，怕自己让他为难。

他想努力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他想事事都顺他心意。

“想什么呢？”带着笑意的声音破了他的思绪，他猛地抬头，对上了那一双含笑的杏眼。

“不是要去赏梅花吗，再不快点人就多了。”

络绗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唇角，那个背影似乎在散发着光芒，似乎在向他昭示着，他付出的一切都不是竹篮水一场空，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有迹可循的。

这比赏梅更让他感到欣喜。

“等等我啊！”他笑着赶了上去。

【作者有话：有点双向奔赴那味了……

猜猜络络要怎么整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