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唯此情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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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难眠，莫昱几乎一整晚都睁着眼睛，直到天边泛起点点鱼肚白才酝酿出了一丝困意，但也没睡多久，辰时还未到便醒来了。

四周安安静静的，他拉开床幔开始喊人：“温恭……呢，络公子呢？”

“世子殿下，络公子在厨房忙活一早了，温恭在给他下手呢。”一个太监边回话边给他拿盥洗用具服侍他更衣洗漱。

莫昱洗漱完毕，轻手轻脚地走到后院，隔着走廊望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心中无端生出一种满足的幸福感。

明明每天都有人伺候他给他做饭，但只有这个人能让他产生这种感觉。

“差不多就这些了。”络绗把做好的早餐放在托盘上摆好准备回正殿，偏头给温恭指了指另一边，“一会儿把冰糖燕窝粥端进去就好啦……哎你怎么出来了？”

他刚出门便撞见了在门口偷看他们的莫昱，抬头莞尔一笑：“走吧，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饭食上桌，莫昱看着一桌丰盛的东西：胡饼、桂花糕、面片汤，还有他雷不动的燕窝粥，不禁有些惊讶：“你会做这么多东西？”

“那当然。”络绗得意地冲他眨了眨眼睛，“我爱吃的东西多，又没人给我做，所以我只能自己学着做了，你放心，这些都是我平时经常做的东西，味道不会差的。”

莫昱轻笑两声，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夹了一块桂花糕尝了尝，然后赞许地点了点头：“芳香沁人，入口即化。”

“你喜欢就好。”络绗欣慰地笑了，“我做的东西……还没有给别人吃过，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天天做给你吃！”

莫昱连忙摇头，看他的神色有些失落便又笑着解释：“不是不愿意，只是有这种时间不如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不是吗？”

“关于你的事情都是最有意义的。”络绗低头轻笑，也夹了块桂花糕在嘴里抿着。

“你这样的话……”莫昱淡笑着，用开玩笑的语气继续，“如果有一天，我走了……”

“你什么呢你！”络绗突然提高了声音，笑容不再，取代而至的是满脸愠怒，把莫昱吓了一跳，半天才弱弱地开口：“我开玩笑的……”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络绗叹了口气，表情也柔和了许多，“只是你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你要相信你不会的，我每天都这么精心地照顾你了，你身体再不有点好转的迹象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我想和你相伴到老……即使实现不了的话，退而求其次，我也希望你永远平安健康。所以桑榆，以后不可以再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了，听到了没有？”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在教育不心犯了错的孩子，听得莫昱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半晌又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有理解成别的意思。

一顿早饭吃毕，络绗正陪着莫昱靠着消食，转头便看见温恭急匆匆地进来了。

“世子，有新消息了。”

“什么事？”莫昱一向不关心朝政，温恭能获得的消息基本上也都是人尽皆知的大事了，他瞥了一眼络绗，坐直了身子。

“沈右丞被撤职了，皇后被永久禁足在长乐宫，沈家的势力……基本上被皇上一锅端了。”

莫昱挑了挑眉，转头看向身边装作若无其事的少年：“都是你干的？”

“明明是沈右丞品行不端才被秦左丞抓住了把柄的，而且皇后失德才被禁足，与我有什么干系？”络绗撇了撇嘴，一脸不屑的样子，“我顶多算是个推波助澜的角色罢了。”

莫昱：……这叫与你无关？

“你放心吧。”络绗一边低着头摆弄衣带一边轻笑，“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很快你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那我要是想归隐呢？”莫昱突然抬起头，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开口。

“那就隐呗。”络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还一脸向往的样子，“我其实很早就想体验一下那种田园诗般的生活了，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多幸福啊……”

“那你好不容易争来的皇位怎么办？”莫昱叹了口气，用长辈一般的眼神注视着他，“世事难料，我也不敢确定我以后会萌生出怎样与你背道而驰的想法……我过我会相信你，所以如果你只是想要皇位，我可以全力配合你，如果你还是为了我……那大可不必。”

沉默，四周似乎万籁俱寂，他似乎都能听到少年的心跳声。

良久，少年终于破了沉默。

“桑榆，我原本算，等我坐上皇位，我便亲自去苍兰找你父亲提亲，若是他不愿意，那我便送你回去当国王，再找由头嫁与你便是，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若是你想要归隐田园，那我便卸下我的一切陪你披星戴月共事农桑，甚至皇位继承人我都已经物色好了，我与你本不可能有子嗣，那便任意交与一位心怀天下的能力者就好了。”

“只是我必须先拿到那个皇位，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洗去你质子的身份，才能让你不必进退两难，才能真正让我俩了却后顾之忧。”

“你永远不会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因为我会事事顺你心意。”

“莫昱，我爱你，十年了，你早就已经比任何其他的一切都重要了，早就已经足以让我放下所有缤纷浮华，与你白茶清欢朝朝暮暮了。你可以不喜欢我，也可以不够喜欢我，但是不可以试图抹去我对你的喜爱，不可以试图改变我任何因你而做的决定，你可以不留给我任何念想，但是不可以剥夺我自己给自己留点念想的权力……你明白吗……你可以理解吗……”

到最后他有些哽咽，他有时候真的感觉自己有些太过卑微，自己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他转的，即使得不到回应，也愿意一遍一遍地为他剖开自己的心，又因为他寥寥数语的安慰而满血复活。

但是只要还有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卑微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毕竟除了他，自己似乎再也无法爱上其他的什么人了，如果失了这份对他的喜爱，那么这世上似乎就再也没有什么感情能够令自己悲欢至此了。

莫昱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并不是那种在思考该如何回答的沉默，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痛苦与无奈交织的，纠结又自责的沉默。

如果他真的如他自己所的一般，是一个单纯又绝望的落魄质子，如果那个人真的如他自己的表面一般，是个温柔又迷人的绝色伶官，那他一定早就会顺从自己的内心，早就会选择和他同生共死朝朝暮暮。

但是他没有。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极度自私又疯狂偏执的人。

因为他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背叛他，会远离他。

因为他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同等重量的信任与喜爱。

所以就不要了，全部都不要了，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莫昱双手捂住脸，他并不知道这样拖延下去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只是相比之下，与他在一起对他的伤害会更严重。

明明不能靠近，却又贪恋温柔，莫昱兀自轻笑，真是典型的渣男本男，好在自己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不是一个好人。

但是毕竟是自己爱的人，总归是希望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可以美好一点的，所以他宁可成为他心中不曾得到的，圣洁美好的白月光，也不想变成那颗永远抹不去的，一碰就会痛的朱砂痣。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逼迫你啊。”络绗的声音依旧温柔，像是一个满怀爱意又波澜不惊的长者，眼中饱含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柔情与宽容，仿佛一片温柔的海洋，“我过我会等你想明白，你不用对我有任何愧疚感。”

莫昱努力将自己心中百感交集的复杂情绪平复下去，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终于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常：“下一步是怎么算的？你肯定不会允许秦家在朝廷后宫只手遮天吧。”

“那是自然。”络绗的情绪控制似乎很轻易，已经恢复了平时嬉闹时的笑容，“秦左丞的性子谨慎，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秦贵妃为了后位必然也要收敛心性，但是据我所知，秦淮大将军就不会顾忌那么多了，我到时候会以他为突破口。”F.B.J.Q

“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不需要啦。”络绗笑着，想拉拉他的手，抬起手之后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你只要乖乖养好身体等着享福就好啦，什么都不用担心。”

莫昱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我也要快点开始下一步计划了。”络绗瞥了他一眼，似是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苍兰内乱日益加剧，苍兰王也是日薄西山，万一父皇瞒着我进攻苍兰……”

“我想保住你，也想保住你的母邦啊……”

“谢谢你。”莫昱又转过头看着他，冲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他到底了什么。

“不客气。”络绗冲他眨了眨眼睛，“那我先走啦，明天再过来探望你！”也不用温恭送，自己就像往常那般一边恋恋不舍一边倒退着走出世子府。

出了世子府的大门绕到后院，他终于绷不住了，蹲在角落里捂住脸，双肩颤抖着，隐忍克制地无声抽泣。

他根本就很不擅长控制情绪，心情时常会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可他还是要为了他学着在梁帝面前装作乖巧懂事的样子营造父慈子孝的氛围，还是要在他面前拼命掩藏自己任何一点脆弱的情绪，还是要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照顾他对他好……他想让他觉得，自己足够坚强，足够赢得他的信任。

可还是会有绷不住的时候的，比如现在。

一声细若蚊蝇的呜咽闷闷地传出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助感牢牢地攫住了他，那个他最爱的人总是亲手想要将退堂鼓硬塞进他手里，他每次都很明确地拒绝，却再次陷入重蹈覆辙的焦虑与难过中无法挣脱。

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只能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地继续往前走，哪怕最后的结局不是他最想要看到的，他也只能沿着这条路往前走。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足够理智的人，从动心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断绝了自己的所有后路了。

他用衣袖拭干了自己的泪水，揉了揉微微发红的眼睛，调整好面部表情，站起身若无其事地回了梨苑。

没有人看见在角落里偷偷流泪的少年，也没有人看见，世子府里椅子上歪着的人，眼角湿润，正盯着少年出门的方向愣神。

【作者有话：更新啦！

放心吧，他俩不会别扭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