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决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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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树呆怔在原地，恐惧像一只从地底而生的爪子，把她牢牢缚在了地上。

“爷爷，我怎么不知道有个未婚夫？”木树艰难地看向木老，语气里有一丝探寻，一丝无助。

木老皱了皱眉头：“不许这么没礼貌，清让还在这里呢。这是二十多年前木家和肖家的婚约，你是木家的女儿，自然要遵循这个婚约。”

木树觉得这番话荒诞到了极点，这是封建时代么？还实行包办婚姻？而且对象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吸血鬼？

“我才高二呢，这些是不是太早了，而且堂哥堂姐都还没……”

木树话还没完就被林素音断：“高二不早了，先订婚，毕业后再结婚。”

林素音的声音依旧透着温婉和娴熟，听在木树耳里却可怕得令人颤栗：“我还要高考，还要上大学，我……”

“嫁给肖家，还需要上大学吗？”林素音，“以后你就是肖家的太太，衣食住行都不需要你操心，上大学做什么？况且你父母不在了，无依无靠，现下好了，肖家就是你的依靠。”

二伯母叶淑华转头对几个肖家人：“我们家，就数洛芬最听话懂事、温顺贤淑呢。”

木老拍拍扶手，和颜悦色地对肖清让道：“清让啊，那就这么定了吧，找个好日子先把你们的订婚仪式办了，洛芬一毕业你们就结婚。”

肖清让笑得温文尔雅：“一切听您的意思。”

两句话间，木树的婚姻大事就这么给定了。没有一个人在意木树本人的意见，也没有人为她话。她求助的目光望向木泽松，后者视线一垂，转开了头。

她的心凉了半截。唯一会为她话的那个人，此刻远在美国。

此时，席间的几位姑姑和肖家来人互相恭维，漂亮的场面话令木树直想作呕，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讨厌这群人。

忽然她想起木洛琪过的话——弱者会被牺牲掉。

因为她父母早亡，在木宅里表现得柔柔弱弱、逆来顺受，所以就这样被当作联姻的牺牲品么？

这么看来，她十多年来委曲求全实际上是咎由自取咯？

她低下头，忽然很想笑。

就在两方人讨论该定哪个日子时，木树就这么笑了出来。

众人疑惑地看着她。她却仿佛看着一群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你们讨论什么呢，订婚日子？谁和谁订婚？大伯母，您和这位肖先生讨论得这么热络，难不成是您和他订婚？”

一番话得在场人脸色剧变。尤其是叶家人，震惊地盯着木树，像盯着一个陌生人。

相比之下，肖家人要淡定得多。肖清让转过眸子看着木树，眼里是满满的兴味盎然。

林素音脸上挂不住了：“洛芬，你什么胡话呢。”

木树直直看尽林素音的眼底：“我胡话么？那大伯母您的又是什么话？还是您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好吧，我再一遍，我不想这么早结婚。而且——”她指了指肖清让，“——我不想和他结婚。”

“放肆！”木老摔了茶杯。上好的青花瓷就这么碎裂一地，茶水飞溅。

肖清让安静地坐在一旁，嘴角微扬，饶有兴趣地欣赏这场闹剧。

木树第一次直视木老，这位她名义上的爷爷：“爷爷，我不想和他结婚。”

木老气得胸脯起伏：“由不得你不想，木家的女儿怎的可以如此任性。你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早亡的父亲？”

“您强迫我的意志让我和一个陌生人结婚就对得起我爸爸了吗？”木树喊。

“你……”木老噎住。

“大伯母。”木树站了起来，对着林素音，“你不就是担心被作为联姻牺牲品的是你的女儿吗？就因为这样你要把我推入火坑？如果洛琪知道了，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林素音眼神躲闪，仿佛木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你胡八道什么……”

“二伯母，你很庆幸自己没有女儿吧。如果下一场联姻需要一个儿子，你会不会心甘情愿把儿子送出去？”木树像一条吐着芯的蛇。

叶淑华完全没料到这场变故，讷讷不敢言。

木树转向木泽松：“如果我是木洛琪，你会不会开口帮我？”果不其然，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震惊和松动。

叶淑华霍地站起来，护犊一般插到了木树和木泽松之间：“木洛芬，你吃错药了吧你，给你找一个好亲事你，你这么恩将仇报给脸不要脸啊？”

木树俯下身哈哈地笑起来。给脸不要脸，真是一语中的。这些年，她一直看着他们的脸色活着，活得憋屈而窝囊。如今她不想再屈从他们，所以就不要脸了？

林素音颤抖的声音尖利而刺耳，撕去了往日贤淑的面纱：“木洛芬，你这个白眼狼！”

他们养着她，不就是为了某日的用途么？如今饲养的家畜要反抗，自然成了人人唾弃的白眼狼。

“为什么嫁给我就一定是联姻的牺牲品呢？”

一直没有话的肖清让忽然淡淡开口。

木树停止了骇人的大笑。她终于敢看他了，不带一丝恐惧。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为什么你会同意这样的联姻？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你甘心自己的婚姻像一场笑话吗？”

“我不觉得是一场笑话，”他静静地看着她，“如果我不想和你结婚，那么我就不会在这里。”

她呆怔在原地，一时消化不了这句话。

在场的众人同样震惊得不出话。

他继续：“也许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够美好，但相信我，以后不会这样。”

岂止不够美好，那鲜血淋淋的场景她一辈子也不愿再去回忆。以后？没有以后，她一点也不喜欢他，他们没有以后。

她看着他，无意识地摇头：“我不要嫁给你，我们不合适，你怎么想都好，我配不上你也好，反正我不要嫁给你……我要高考，我要上大学，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我可以等。”他狭长的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蓦地生出一丝彻骨的恐惧：“不要等我。”

他的眼瞬间冷凝。

被晾在一边的木老终于瞅准时机开口了：“你也不要心心念念读书了，我叫人明年就给你办理退学手续，你就给我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素音你来教她怎么才能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

木树脑子里嗡地一阵响，所以，她现在连读书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么？

她转头看向木老，眼里的恨意竟让久经世故的木老生生一滞。

她：“你毁了我爸爸，现在还想毁了我？”

木老的食指指着她，颤巍巍地不出话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对我外公做了什么？”被刻意尘封的回忆一旦开痛苦犹如决堤的洪水肆虐着她的四肢百骸，“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哦，让我猜猜你接下来会什么，不让我上学？断绝我的生活来源？把我赶出木家？哦，还有什么？”

她眼神空洞，就像被抽干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继而扯了扯嘴角，甚是开怀地笑了。这笑不加任何掩饰，竟自然而然地带出一股旧时古典的韵味，端的雅韵天成，风情万种。

这是那个平日里低眉顺眼的灰扑扑的木家幺孙？木家众人惊得不出话来。

“如您所愿。”一片死寂中，她微微鞠了一躬，像往日那般温顺乖巧，继而看也不看前厅的所有人，径直拉开大门走进了无边的夜色里。

她漫无边际地往前走，走出了琼榭，穿过了无数条或繁华或清冷的大街巷，最终停留在一家休闲吧门口。许多店铺都烊了，唯有这家装修奢侈的吧还亮着灯。明亮的灯从水钻的灯托里散开，透过休闲吧的落地玻璃，在门口的水泥地洒下光影。

夜里越发的冷，她连外套都没有披就这么离开了木宅，此时冻得直发抖。她推开休闲吧的大门，走了进去。这个时间，休闲吧里依然热闹，她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这个角落是上网区，有免费的无线网络。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想起许多旧事。

想起外公最后对她：“树，到了木家就不要想着这里了，人要往前看。不要想着伤心的事情，外公希望你过得开心，知道吗？”

“不要觉得外公受了委屈，外公一把年纪，也该封笔了。树有了好的归处，外公就能安心地等着和你外婆团圆了。”

“不要怪木家的人，怨恨太费力气。也不要想外公，往远处走，远方的世界有很多精彩。”

“外公希望你做一颗自由自在的树，不因风倒，不因雨散，顶天立地，自给自足。”

两行泪在心里憋了许多年，终于在这个时刻跌落了下来。外公，树撑得好辛苦啊。

电脑屏幕的蓝光在了她的脸上，上网区外一片喧闹。城市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她开电脑上的企鹅图标，登录，点开一个灰色的建筑头像，然后留言：

亲爱的祁先生，如果一个人被全世界抛弃了，那他应该怎么办？

敲完了这句话，她好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关掉窗口，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但显然有人见不得她偷得的这半分安宁。

那人染着孔雀一样的发色，揪住木树的胳膊哈哈大笑：“哟，这不就是那个把我门牙磕掉的泼辣妞么？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你的男朋友们不要你了吗？”

她用力挣开他的大手：“滚！”

“爪子还挺硬，”孔雀男用力扳起她的下巴，“看你这可怜的样子，让爷陪你玩一玩。”罢就要去抓她的衣服。

孔雀男的动作突然停在了半空中，他的手以一种违反人类力学的姿势被拧弯了。他疼得嗷嗷大叫，正要破口大骂，却在见到罪魁祸首时噤了声。

“二……二少……”

木树看到一个身穿皮衣的男人背光站着，依稀能分辨出他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男人笑了，痞气而温柔：“第三次见面了呢，弥尔顿达芙姐，我是单伯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