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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番外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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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复尘的番外,请查收。

至于谈不谈恋爱的……

(一)

“啪。”

一声清脆的棋子落枰, 着玄蟒朝服的男子扫视棋局,收回执子的手, 微微露出笑意:“这一盘,是臣输了。”

初夏的风搅起一阵香,芍药花瓣飘落在棋盘上。司徒仪看了对面一眼,“要承让五子,才能胜你一着啊。”

胥筠颔首:“皇上棋艺大有精进。”

司徒仪手指漫敲椅背, 闻言笑了:“朕知道, 若你想赢, 让五子也能赢。那个人早就过, 复尘的棋艺,朝野上下难逢敌手。”

处于变声期的少年, 嗓音已不似从前清扬, 淀下的沉厚, 如他的目光多了层不可刺探的深意。

胥筠的眼睫更低一分, 不语。

司徒仪口中的“那个人”,已成一个禁忌, 这一年中无人提起。

又起一阵暖风。紫宵阁楼台依旧, 花香依旧,棋局依旧——君臣却已不同。

司徒仪似笑非笑地审视胥筠:“最近朕听到一些传言, 朕年少无为,比不得故去的先皇兄。”

胥筠听到“先皇兄”,眉心激皱,立即起身道:“皇上——”

司徒仪眼色一深, 截断他的话问:“复尘觉得,朕比他如何?”

胥筠神情峻肃,拱手道:“皇上乃俊秀英才,于狂澜之地拨乱反正,恩威并施收复朝野,大臣附,百姓信,实是无愧之明君。”

“是吗?”司徒仪似乎没太在意这些话,微微倾身,信手拨弄棋子,用闲聊的口吻道:“不知为何,我最近常常想起……那个人,想起他的一些话。”

他偏头看向胥筠,拍了拍自己的雕藤圈椅,“他是不是过,复尘你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

胥筠霍然变色,拂身跪倒在地:“皇上,逆贼之言惑乱君心,请皇上明鉴!”

司徒仪没言语。胥筠就那么跪着,腰间白玉的绦子垂在地上,似随了主性,飘来荡去却沾不上一丝尘土。司徒仪就坐在那里,脸颊一侧削冷的轮廓,眼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司徒仪眼里回了神,起身拍拍这位风神逸秀的表兄的肩膀,“不过随便一,怎么跪下了?快起身,母后若见到,该怪朕不懂事了。”

胥筠肩上一重,心上也一重,未敢动作,二度揖首道:“复臣为臣,君上为王,复尘自当尽瘁为君,万死不辞。”

“嗯。”司徒仪应了一声,背手看着天边一片云脚,表情沉静得对不上一张十五岁少年的脸。

又是一阵不知底里的静默,司徒仪话风一变:“表兄也老大不了,有合意的姑娘,该为自己算,不只是朕,母后也急得不行,就差下道懿旨为你选秀了。”

胥筠眉宇皱成峰峦,一个头叩在地上:“臣万死不敢!”

“当然,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朕当然知道。”司徒仪嘴角噙着淡笑,满意地将人扶起来,行若无事道:“复尘回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改日朕再向你讨教棋技。”

望着挺俊的背影离去,新继一年的褚王心想:刚刚,即使在那样逼仄的情形下,他的眼里也没露出一丝惊恐,清荦坦荡得——让人找不出破绽。

司徒仪冷笑一声,眼神如之前一辙,一片空虚难测。

(二)

胥筠回到府中,要了一杯茶,在厅中出神想事。艾鸣轻唤了好几声,胥筠才听见,抬眼问:“什么事?”

艾鸣觑眼瞄了瞄公子的脸色,他从来忖不透自家公子的心思,只是像这样明显的发呆很少见,试探着问:“公子刚刚‘可惜过了’,是……什么意思?”

胥筠微愣,“我刚刚话了?”继而淡淡一笑:“没什么,帖子是谁的?”

艾鸣连忙递上手中拜帖:“是公主府送来的。”

胥筠的神情柔和下来,帖上是银筝的笔迹,邀他过府一叙。嫡亲的兄妹,故意用这种冠冕堂皇的语气,不难猜那丫头又在琢磨着什么鬼主意。

吩咐艾鸣备轿,胥筠换了身常服赴公主府。银筝自戕一事过去许久,每每想起,他心里还是后怕。

新王继位以后,风云多变幻,他像当年陪那个人一步步巩固权柄、在朝堂立稳脚跟那样,尽心辅佐着司徒仪,但对很多事情,还是看得淡了。如今对他最重要的,只有这个妹妹,银筝安好,便比什么都紧要。

胥筠进得府门,左右未见一个当值。一径入二门,这下子一眼便看见东堂外檐下靠着一条梯子,一个藕衫黄裙的女子站在梯顶,正摇摇欲坠地伸手够着什么。

“银筝!你又——”胥筠血气上涌,一句训斥未完,就听廊柱里一声轻哨,梯上的女子绣鞋一偏,直直坠了下来。

女子侧脸的瞬间,胥筠发觉并非银筝,仍是心头一紧,飞身接住下坠之人。

女子稳稳落进胥筠怀里,两人原地了个圈儿,一方手帕从胥筠襟中挣出,落地响起玉碎之音。

胥筠目中一瞬笼了层云雾,轻轻放下女子。

那女子立足不稳,嗅着弥淡未散的檀香气,双脚又软了。胥筠单手扶住她:“棠姐可有受伤?”

吏部尚书棠觉臣之女,胥筠曾与她有几面之缘。棠沅望着眼前玉容漆目的男子,只知痴痴摇头。

“那就好。”胥筠拾起地上的素帕,摊在掌心,把玉镯的碎片一段段拼起,一边捡一边道:“银筝。”

被点名的人从柱子后露出半个脑袋,看到地上的东西,表情变了几变,从兄长面上看不出情绪,不敢道歉,缩着肩膀叫了声“哥”。

胥筠眼不错睫地将碎玉心包好,始才扫了银筝一眼,又温和地看向棠沅:“你们谁告诉我,怎么回事?”

棠沅垂眼,怯怯地盯着这一袭梨白轻衫。初次见他,他也是这样一身皎云之色,目色相遇的一瞬,天地初静,梨花新开,那是她一生中,最美妙难忘的时刻。

今天,此刻,这片云就在她的面前,棠沅却恍觉这个人比从前让她遥望时更加不可企及。

刚刚,他是抱住自己了吧?可他拾玉的样子,好像比接住她时更心温柔。

女儿家的心思敏感,认得那手镯是女子的饰物。可……从没听胥大人有心上人,银筝也从没提过……

呆呆的棠沅一脑子糊涂念头,银筝早急得跺脚了,“哎呀,你怎么变哑巴啦,倒是话呀!哥哥,棠沅……”

棠沅如梦初醒地拉住银筝胳膊,看好友快人快语的架势,吓得几乎捂她的嘴,抢过话道:“我……我弄坏了大人的东西……”

嗫嚅一句,又不知什么好了。好在胥筠雅怀,道句“无妨”,银筝接口道:“我们本来踢键子玩儿的,不心踢上屋顶了,就……”

没等她完,棠沅忽揖了个福礼,埋头蚊声道:“不敢扰大人与公主,我、我便先告辞了!”

“喂!”银筝一脸意外,叫不住落荒而逃的身影,恨铁不成钢地喊:“你跑什么?你怕什么?这里有吃人的老虎呀?”

一转脸,发觉兄长的脸色,有那么点像吃人的老虎了……

(三)

胥筠拎着稳筝进内堂,自择了椅子坐下,不轻不重地问:“吧,怎么回事?”

银筝撑着脸皮,声道:“没怎么回事啊,就是踢键子……”

“踢键上高瓴,公主好脚力。一府中没个伺候的人,要一个姑娘登梯上房,贵府好差事啊。”

听着话风不对,银筝立马转舵认错,顺便卖了朋友:“好啦,就,不就是沅沅她倾心于大哥嘛,日日茶饭不想的,就差得个相思病了……”

银筝觑着兄长,看他没有过多反应,大着胆子往下:“爹娘不在了,大哥对自己的事又不上心,自然要我这个做妹妹的操劳喽。沅沅人美心软,才情也好……”

“我没操心你的婚事,你倒先管起我了?”胥筠断那张可气的嘴儿,眉目一抬:“你让人家姑娘登梯子又是怎么回事?”

再怎么装生气,面上还不是凶不起来?银筝对付兄长的脾气很有经验,搅着手帕嘟囔:“也不怪我呀。”

胥筠:“不怪你,难道怪我?”

“就是怪你呀!”稳筝得了机会,两眼精光地望着兄长,“就是因为你太优秀了嘛,惹得洛城待字闺中的姐们神魂颠倒。沅沅在我面前都要哭了,我有什么办法?

“我只好随口哄她:我家兄长最是自重守礼,若他碰了你的身子,碍于礼数必会娶你。没想到沅沅是个实心的妮子,把玩笑话当了真,出去的话,我怎么往回收?无法,只得……替她出了个主意。”

胥筠抬手盖住眉心,这种话若换旁人讲来,他必抬步就走,偏偏自家妹妹没羞地出来,反而想笑。

“她若真出了什么意外,或崴了脚,或伤了容貌,你要我怎么向棠大人交代?”

银筝眼珠转了转,“若是如此,大哥责无旁贷,正好圆了人家的心愿。”

“你、”胥筠咬咬牙,又没法子地气乐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子!”

银筝乖乖不语,等了一阵,估摸着胥筠虚火过去了,软软道:“大哥,对不起嘛。”

呵,礼数。胥筠轻叹一声,将一帕子碎玉摊在桌上。

银筝的确了解他,刚刚接住棠姐时,他碍于男女之礼,蜷掌以臂耽住她的后背,多用了几分力气,玉镯才会从衣襟掉出来。

团圞坚贞,到底有不能保全的一天。许多东西,不是想藏就藏得起,想留就留得下。

银筝的调皮一下子不见了,她知道这镯子是谁的,知道大哥心里那道隐伤。暗怀愧疚,可又隐隐觉得,这东西碎了也好。

不等她话,胥筠道:“替我扔了吧。”

银筝有些诧异:“大哥,让我……扔了?”这不是他贴身珍藏,最为着紧之物吗?

“扔了。”胥筠重复得清清楚楚,清风流云的目光,没有一丝伤迹。

“……也、也好。”银筝贴着椅面坐下来。胥筠瞥她的样子,好笑地探手过去敲她的头,“做什么一副苦相,怕我收拾你啊?”

银筝嘿嘿笑,兄妹俩几句有的没的闲话。到宫里的事,银筝沉吟问:“大哥可觉得,云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虽然司徒仪已经登基一年,但她的称呼总也改不过来,毕竟是从一起玩闹大的。

胥筠顿了一下,淡淡道:“不管是谁坐上那个位置,或多或少总会改变的。”

“可是我觉得……”银筝忧色重了一分,不知该怎么。她上次进宫见到云靖,他身上散发的疏沉令她陌生,若这是帝王之威,那么他眼里偶尔闪逝的空洞,便让人感觉有点……吓人。

胥筠拉过银筝的手,温和地看着那道伤疤,问:“你觉得李弈城是个怎样的人?”

银筝乍听这个讨厌鬼的名字,白眼一翻:“烦人!”

胥筠笑了一声,而后正色道:“李弈城,是个有野心的人。”

一个有野心的人,不可能忍受十年罢战之盟,只要未国的威胁存在一天,皇上就要倚用他一天。何况还有岱国梁袖,他多年的伏低做、韬光养晦,绝不是为了享一隅之安。

当年那个人一手促成三国合盟,看来皆大欢喜,其实,是无形中改变了三国的国力与形势,使这盘棋更加复杂。

那个人……聪明地从棋局中跳脱,可对手的位置,从不会空缺。

胥筠想起司徒仪长考的模样。主少国疑不可怕,怕的是君主自疑,那孩子还是……

胥筠眼锋一敛,及时断自己的想法。即使独处暗室,即使在自己的脑海,他也绝对不会妄政疑君。

是以他只对银筝了一句,就不再下去。银筝似懂非懂地看着大哥,犹有隐虑:“大哥,你云靖会不会……”

“银筝,不可议君。”

“放心!你大哥心里有数的。”两人闻声一惊,一人推门而入,却是个身形窕细,穿着蓝黛粗裙的女子。

这女子闯进别人家门,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气,清水素面的相貌美也美,普通也普通,年龄却不大好分辨,二十三十都得。背后交叉背着两样灰布包裹的东西,当是长剑。

银筝一愣之下笑脸跑过去,脆生生地喊:“睿姐姐你来了!”

胥筠看看不速之客,又看看妹妹,略感无力:“这又是哪一出?”

银筝跟来了靠山一样底气十足:“府园花开正盛,我特请睿姐姐来赏花的,不行吗?”

“又是和人踢键子,又是请人赏花,你很忙啊。”胥筠开始认真地考虑,是不是真该好好收拾这个不安份的妹妹一顿。

黛裙女子微笑看向胥筠,“听胥公子的意思,似乎不大欢迎我?”

“岂敢。”胥筠惟有苦笑:“沈姑娘于胥筠有恩,肯屈足前来,在下欢喜得很。”

(四)

胥筠的一身功夫承自一位游侠前辈,江湖人洒脱不拘,教了他功夫,却不与庙堂中人认师徒名份。沈睿君与那位前辈是同门,如此便和胥筠有了些淡到不能再淡的关联。

两人相识得早,不过也只是相识,从来见面点头,话都没过一句。直到银筝出事那次,胥筠求到沈睿君那里,姑娘二话不,帮他请来了救命的人。此后却是与银筝一见如故,成了朋友。

银筝与沈睿君热络了两句就躲得没影了,胥筠受托带沈睿君去后园观花,回想银筝临跑前意味深长的眨眼,恨得牙痒。

沈睿君江湖风气,跟在胥筠身侧,一派从容淡然。园子逛了几亭儿,她停步一灌锦带花旁,开口:“我最近新得了一对宝剑。”

胥筠看着女子的背后,失笑:“姑娘特意背了剑来,难道是要与我试剑?”

“正是。”沈睿君利落地解下一柄剑,抛在胥筠手里。

胥筠接过,有些反应不过来:“……江湖中高手如云,在下这点拳脚,怎敢班门弄斧。”

银筝可以与她秉烛夜话,亲密无间地共眠一榻,然他们似乎还未相熟到这个地步吧。沈睿君是受银筝之邀前来,却怎么像是来找他的?

沈睿君了声“别人不配”,将另一把剑提在手里,示意胥筠取剑一观。

胥筠对上女子沉净的目光,定了定神,依言拔剑出鞘。但见手中之剑纤细薄利,剑腹处两道束腰,有流水过石之姿,镡口之下錾着两字。

“流蕴。”胥筠轻念。

沈睿君露出笑意,抽剑点地。“渊谋。”

胥筠眼光亮了亮,点头道:“流而不蕴,渊而有谋,果然是对好剑。”

“君子之剑,在我所识人中,只有你配得一试。”

沈睿君自少时混迹江湖,风雨无数,见人亦无数,然而出这句话,全没有一点赞扬夸张的意思,好像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胥筠平生谦逊,闻言动了动嘴角,竟未推辞,一丝不苟地束好袖袍,正色道:“在下剑法不及,只好请姑娘让五招。”

当初为了谢恩,他曾请过她一顿酒席,那次只知她酒量好,未见过她的剑法,但想来是在他之上。

“五招?”沈睿君眼尾上扬,难得流露一丝俏皮,刚他君子,掉头就耍赖。罢,五招便五招吧,叩指在剑脊弹了一声,龙吟中一剑刺出。

她手里的渊谋比流蕴厚重,剑势也刚猛,胥筠之剑轻逸,亦以巧剑法应对,腾挪间不自流露风吹密叶的温柔。

明媚天色花影间,两道身影交错,自有绵绵之意。

沈睿君在外出手,信奉的是一招致敌,因为给对手留下一分余地,自己就多一分死亡的危险。像她这样在悬崖边行走的人,没有侥幸可言,多出的一分不确定,有时就等于死亡本身。

但试剑不是对敌,两人半个同门,沈睿君一时竟也被他克住。被缠引得无奈,十招后女子蹙眉换了一套剑招,便在换式的瞬间,中盘现出一个破绽。

胥筠眼光如电,剑尖向沈睿君胸前递去,行了寸许又退了回来,一退之机,沈睿君斜肘飞挑,流蕴脱手掉进花丛。

沈睿君收剑,不悦地看着胥筠:“刚刚为什么不攻?”

胥筠不作表情时,眉眼也似带着温柔之色,他道:“是在下不敌。”

“你明明知道刺过来我也躲得开,为什么不刺?”沈睿君带着不尽兴的恼意,直直盯着胥筠。

胥筠低了低头,将剑取回,双手托还给女子,“试剑又不是搏命,何必犯险。”

沈睿君瞥了一眼,不接,负气似地抿了唇,半晌自破自道:“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人。”

这句卸去力道的话多少有些无奈,胥筠却不仅无奈,简直无辜:“我怎样了?”

她要试剑,他陪她试剑,怎么好像他做错了事一般?

沈睿君看看他,收剑入鞘,背身揪下一片花瓣:“你怎样?你是个呆子,是个傻子,胥复尘,一味高风亮节做君子,是要吃亏的。”

胥筠看向手捧之剑,“可我并未吃亏。”

沈睿君转过身,很认真地看着他:“事事替人着想,你总有一天会吃亏。”

胥筠从前见沈睿君,都是一贯淡然,第一见她孩子一样认真的神情,不知怎么就笑了:“这话不对,圣人在位谋事,乐天知命,心向不忍之处便是,非是刻意做什么君子。所谓吃亏,时运而已,难道事事争驰好胜,就不会吃亏了?”

沈睿君默了一阵,神情又淡下来:“所以银筝不耐烦你。”

胥筠反应了一下,心里苦笑:其实他平时也不讲大道理的。

(五)

晚间,银筝殷勤地准备了一桌盛筵,再三要沈睿君在府上多住几日。沈睿君近来无事,无可不可地应了。银筝满意地掉转矛头,向胥筠道:“大哥明日休沐,今晚也别回去了吧,当是陪我可好?”

嘴上得比蜜还甜,胥筠最清楚妹子的什么主意,不着痕迹地看了客人一眼,应声道:“好啊。”

果然,饭后饮了一盅茶,银筝又找个由头溜了。留下的两人都明知丫头的心思,也都坦荡,相约去园里高台上喝酒。

酒都起出来了,门外的值守忽然送进一封无署的信,胥筠接过看时,上头只有“凤坛,速来”四字。递给沈睿君,后者扫了一眼,神色不改道:“是给我的。”

胥筠颠了颠酒坛,“这酒喝不成了。”

沈睿君简短地:“下次。”就在话音消失的霎那,她身上多了一股寒人的气势,一股白天比剑时不曾出现过的,杀气。

胥筠注视她背剑的动作,心想银筝的做法实在多余。他们两个人,一在庙堂,一在江湖,一个行事不偏不倚,一个在最昏暗的角落,做着不为人知的事,手上随时准备沾染别人的血。

无论怎么看,他们都不会有更多的交集……

眼看那道黛蓝的身影远去,胥筠心头突然浮起一种留念,使他想要些什么,张了张口:“流蕴……”

“留给你。银筝那儿替我一声。”沈睿君真的很急,步履不停。走出数步忽又停下,背对胥筠道:“成人之美有一个坏处,就是成己之恶,不争不抢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还是吃亏了。”

胥筠怔住,这是他们白日里的话题,女子突然又提起,不知是什么意思。

沈睿君回头,夜灯之下,她的眼瞳里多了两束火光:“你的心,现在还是满的吗?”

胥筠直望着那两道光,猛地想到:银筝与她无话不谈,会不会连他的事也……

胥筠忌讳交浅言深,对于这个模棱两可的问题,沈睿君也没指望得到回答。

于是一个静立原地,一个负剑疾走。

出了园门,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沈姑娘。”

沈睿君脚步微错。

“诸事心。”

沈睿君在黑暗中笑了,到底是这个人,即使关心也不出甘醴之言,只是这样浅淡的嘱咐。

想回一句:等我回来再与你比剑喝酒。想一想,还是算了。

人走了。胥筠抱着一坛酒,独自登上园中高阁。

春夏之交的夜晚风气极好,去了泥封,悠长的酒气使周遭花木都安静下来。

“便与你们共饮此杯。”胥筠笑笑,勾足轻倚菱窗,韶华无忧地望向夜空。

穹顶最亮之处,有一颗闪烁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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