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跟随自己的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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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很繁华但很热闹的巷子里，贩们的吆喝声和行人的嬉闹声此起彼伏，在这种环境下，身着一袭白衣的素雅男子就显得十分引人注目了。

这男子形容苍白消瘦，却生得十分好看，一股子书生气息，温润如玉，又掺杂着一种不出来的媚态，当真是抓人得很，他身边还跟了个素净的看不出年纪的侍从，两人就安安静静地往前走，时不时驻足观望一番，似乎别有风情的样子。

“公子是不是累了，我叫人把马车拉过来？”

“我看上去真的那么柔弱不能自理吗……”莫昱满脸黑线，有些幽怨地瞥了温恭一眼。

温恭笑而不语。

莫昱摇了摇头，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行——没错，他现在正在“微服私访”。

前些日子开了边境与大梁互市，现在他须得亲自来看看情况如何，当然还有一方面原因，他最近实在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温恭觉得有必要让他出来感受一下风土人情，不定便能解开心结了。

苍兰的集市没有大梁那么繁华，但是引进了许多大梁的新奇玩意，倒也是别具一格，莫昱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却也是没什么想买东西的心思。

要是络绗在，他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两手空空的，想到这儿，他不禁又兀自苦笑。

“公子，你看那边！”温恭尽职尽责地转移他的注意力，带着他每个摊位都看一看，买点什么糕点拿着，莫昱也很配合地应和他，努力营造出一种在专心赶集的氛围。

“哎呦喂……”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一个老妇人拉着一车布匹缓慢地行走着，突然车磕到了石头，老妇人身形晃了一下，一车布就稀稀拉拉地落了满地。

在一旁买糕点的莫昱见此，赶忙拽着温恭去帮忙，三个人拾掇了半天，终于把所有的布匹都捡回到车上了。

“谢谢你们啊……”老妇人扶着腰笑呵呵地站了起来，“要是没你们帮忙，我这老婆子得收拾到猴年马月去啊……”

“没关系的婆婆。”莫昱轻笑着彬彬有礼地回答。

“寒舍就在前面。”老妇人伸着手往前指了指，“公子若是空闲的话，不妨到寒舍坐一坐喝杯茶？”

苍兰民风淳朴，居民都是十分热情，莫昱也不好拒绝，便一边帮着老妇人拉车一边跟着她进了她家的布行。

“哎呦老婆子啊，你怎么才回来啊……哟，这两位公子可是生面孔啊！”从里屋走出来一个老翁，手里还端着一壶茶，看到他俩便眉眼带笑地招呼着他们坐下。

“你就知道风凉话。”老妇人白了他一眼，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要不是他们帮我，我现在还回不来呢……快给我倒杯水！”

老翁也不恼，反倒笑呵呵地给他的老婆子倒了杯茶端到嘴边，还殷勤地给她捏着肩膀：“辛苦啦老婆子，这不是我临时有事嘛……”

莫昱和温恭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掩面轻笑。

“爹，娘！”屋里又跑出来了个丫头，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水灵精致，嗓音脆生生的，“我想出去……”一转头看见座上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脸儿立马就红了，也不吵闹了，一副娇羞姑娘的模样，“我不知道来客人了……”

莫昱觉得挺有意思，抬起头冲她轻轻笑了笑，姑娘的脸就更红了，含羞带怯地又跑回屋里去了。

“我们家丫头从让他爹给宠坏了。”老妇人朝里屋的方向撇了撇嘴，“没大没的，还吵闹，要不是生得好看，我早把她送人了。”

“你就是口是心非。”老翁轻笑着替他家老婆子解释，“我们夫妻俩老来得女，对这丫头是能宠着就宠着，刚刚多有冒犯，还请两位客人见谅。”

“无妨。”莫昱许久未见过这样有趣的人家了，脸上的笑一直没收回去，反倒灿烂了不少。

“感谢两位今日对我家老婆子出手相助，敢问公子尊姓大名？”老翁拱手行了个礼。

“区区事，何足挂齿。”莫昱连忙把他扶了起来，“在下无名之辈，不值一提。”

“字号也好嘛，总是要有个称呼的。”老妇人放下茶杯，开始了妇人的本职工作，“公子一表人才相貌出众，与我家丫头着实是相配啊……”

莫昱的笑容淡下去了一些，眼神也挪到了别处。

老妇人看他的反应，也意识到自己错话了，刚想解释，便看到他转过头来，嘴角还挂着一抹不上是什么意味的笑容。

“桑榆。”

老妇人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回答自己，像没听清一样又重复了一遍：“桑榆？”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是我的字。”莫昱轻笑着低下头，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情感，“这是我的……”

他突然愣住了，停顿了半晌，叹了口气才继续开口：“是我爱的人给我取的，我很喜欢这个字。”

“这么，桑榆公子已经有了心上人了。”老妇人怔了一瞬，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看来给我家丫头媒的希望又破灭了。”

莫昱抬起头笑了。

“能入公子的眼，定是个极好的人儿咯。”

“是啊，他确实是个特别好的人。”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那个人可以陪自己做很多的事情，可以陪自己幼稚，陪自己矫情，陪自己度过一个又一个百无聊赖的日子，也可以拼尽全力地保护自己，救自己于火海深渊。

“可是啊……”

那笑容不知不觉地就有些变了味道，似乎掺杂了一些苦涩与无奈，从甜蜜变得五味杂陈了。

可是，自己让他难过了啊……

“怎么了，闹别扭了？”老妇人一向喜欢操这方面的心，一看他这副模样便猜出来了个大概，胸有成竹地给他倒了杯茶水，“女孩儿家家的很好哄的，把事情明白了，再顺着她的意，道个歉认个错改正错误，肯定就和好了！”

莫昱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老妇人，轻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不妨与老妪听听。”老妇人心知情况更复杂了，便愈加来了兴致，“来而不往非礼也，权当是报答你们的相助之情了。”

莫昱轻笑出声，长久地注视着老妇人，似乎想又不知从何起，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闭上了眼睛，认命似的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某些原因，我把他……留在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对我那么好，我却把他扔下了……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吧……”

他双手捂住脸，浑身轻微地颤抖着，似乎扯了自己心里最痛的一根弦，心脏连皮带肉地都被割开了一样。

“那就把她找回来啊。”

莫昱突然停止了颤抖，似乎连呼吸也骤停了一下，然后猛地露出脸来，一双杏眼失神地望着她。

“人都是不想被辜负的。”老妇人悠闲地倚在座位上，老翁就在她身边看着她，眼神充满了爱意，他们相视一笑，老妇人撒娇似的嗔了他一眼，“这老头子当初让我掉了多少眼泪，我可都记着呢！”

莫昱仿佛找到了人生导师一般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当初我们都快要谈婚论嫁了，可是这人却突然不见了。”老妇人一想到这儿就生气，忍不住拍了自家老头子一掌，“那时候我多难过啊，差点就为了他殉情了！”

老翁的神色柔软了下来，一边安抚着自家老婆子一边轻笑着解释：“当时她是有钱人家的姐，我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平民，我害怕她家里人会不同意……”

“可是自从我离开她之后，我开始食不下咽夜不安寝，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好像没有了她，我的生活也无法继续下去了一样……我这才幡然醒悟，我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啊……我居然……把我最爱的和最爱我的人，抛弃了……”

“但是幸好，我把她找回来了，她还愿意和我在一起。”老翁旁若无人地笑着拉着老妇人的手，像是两个刚刚坠入爱河的年轻人，让作为旁观者的莫昱眼角有些湿润。

“若是真的死心塌地轰轰烈烈地相爱一场，又哪能如此轻易地全身而退毫不留恋呢？”老妇人怅然地感慨道，“放胆尝试一番吧，原谅也好不原谅也罢，也总好过在悔恨与遗憾中度过一生啊……”

莫昱就那样怔愣地看着面前的老夫妻，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想法和可能，无论再多种可能，有一点都是始终不会变的——

最干净的灵魂寄托在那个人身上了，再怎么也挣脱不开了。

他离不开络绗。

他兀自勾了勾唇角，有时候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足够通透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固步自封，连最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了。

和温恭并肩走在集市上，远处的天空并不够晴朗，但也没有阴云密布，当真是有种“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感觉了。

“温恭，我该……怎么办呢……”

我现在是苍兰的国王啊……

“可是，您其实并不是为了当苍兰王才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不是吗？”

莫昱猛地停住了脚步。

“孩子，你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

我的目的……

我的目的是复仇，是洗刷屈辱，是要让他们都知道，当初他们百般欺辱的弱男孩，现在足够有能力凌驾在他们所有人的头上！

现在，父王死了，颜妃被自己亲手囚禁，那些曾经隶属于父王的人通通向自己俯首称臣，人民也在自己的政策下生活得井然有序……

那然后呢？

“孩子，前半生你为了仇恨活着，那往后余生，就跟随你自己的心，幸福地、坚强地生活下去吧……”

拨云见日，阳光乍现，夕阳的余晖洒在整条街道上，有种重获新生的明媚与欣喜。

莫昱伸出手去，一缕阳光融化在他的掌心里，温热又不灼人。

跟随自己的心吗……

那这一次，就算磕破头撞了墙，我也再不会放手了。

如果可以。

【作者有话：下一章就见面啦！

明天要赶两个剧本，可能没时间更了，后天一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