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除夕之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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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真的很想要这个位置，并且会全心全意，不为任何外事所累，忠诚地佑护天下苍生吗……”

少年偏过头，轻轻冷笑了一声。

空气归于沉寂，半晌，才回荡起一声沉重的叹息。

“好啊……除夕盛宴上，朕会当着所有文武百官以及外来贵宾的面正式宣布你的身份，也为你母亲正名，让你坐在朕的身边，接受天下人的尊敬，不必再躲躲藏藏左右逢源……”

梁帝再次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我身处朝堂戎马半生，剩下半生做不到的，便权交予你吧……

我的儿子……

临近新年这几天，天气竟愈发凉了起来，空气又干又冷，颇有种“北风卷地白草折”的架势了，似乎连皇宫里的年味儿都被冲淡了一点，连平日里很火热的花苑都很少有人光顾了。

是的没错，距离新年还有一周的时候，在这个冻掉耳朵的温度下，我们的莫世子光荣地生病了。

其实自从络绗频繁出现在世子府里之后，在那几味灵药还有各种各样补品的帮助下，莫昱的身体状况已经开始有了那么一定程度的好转，再加上络绗一日三餐亲力亲为什么有营养就吃什么的照料，他虽然还是一副羸弱的样子，但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了。

不过羸弱的样子果然名不虚传，明明捂得足够厚实，还是一出门一吹风就感染了风寒，着实是把络绗愁得够呛。

“你也真是够可以的……”络绗一边忙着给他端茶倒水一边叫温恭去看着煎药，看着床上躺着的，苍白的脸色都烧红润了的人，又心疼又无奈，“带你出去也不是，不带你出去也不是，你叫我如何是好啊……”

“真是难为你了……”莫昱虚弱地笑出声来，伸手示意络绗把他扶起来。

“你若真是知道难为我了，那便病好了之后好好补偿我。”络绗心翼翼地把这位爷扶起来靠在枕头上，顺带在他腰上轻轻揉了一下。

“我都生病了，你还满脑子风花雪月莺莺燕燕的……”莫昱了两句便咳了起来，当真一副病入膏肓了的模样，络绗赶紧给他端水顺背，满眼心疼：“我哪有满脑子莺莺燕燕，我这不是希望你赶紧好起来嘛……”

莫昱对他这种解释就是掩饰的行为感到十分不齿，便开始闭目养神不再搭理他，直到温恭端了汤药来，他才睁开眼睛将药一饮而尽。

“这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他放下药碗叹了口气，偏头瞥了络绗一眼，“若是好不了的话，那便去不成除夕盛宴了……”

“那我也不去了，我就在家照顾你。”络绗握住他的手捏了捏。

“什么鬼话呢……”莫昱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手掌心，“你不去……皇上指着一个鬼这是我儿子啊？”

络绗被他逗笑了，不管不顾地俯身在他烧得滚烫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那你到时候就在家等我，我肯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嗯。”莫昱点头，轻轻笑了笑，可能是因为他比较虚弱，所以络绗并没有看出他笑容中难言的苦涩和不舍。

以至于他并不知道，那天晚上，回不来的，不是他。

除夕盛宴是大梁最繁盛的宴会，没有之一。

这场宴会举办于除夕之夜，可是宫人们却早在一月之前就已经开始操办了，因为这场宴会不仅皇子王孙文武百官妃嫔媵嫱会参加，还会有各个附属国或是友邦派使臣来进贡献礼，场面十分声势浩大，不可有一丝怠慢。

除夕当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皇宫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当真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新的一年了，是喜是悲，是成是败，都告一段落了，迎来的是崭新的前方。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欢呼雀跃了。

然而……偏僻的角落里，有一个人正隔着窗子，双目无神地注视着这个喧闹的世界——

没错，我们莫世子不负众望地没赶上这场盛大的宴会。

莫昱淡淡地望着窗外那些忙忙碌碌却依旧十分欢喜的宫女太监，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并不是没有参加过除夕盛宴，相反，他几乎每年都会参加，而且每年都算得上是“座上宾”，但今年，本应当是他第一次，可以和心爱之人一同坐在座位上把酒言欢，再也不用像往常一样担心言多必失孤掌难鸣。

也是他最后一次，或者以这个身份最后一次参加除夕盛宴了。

有些遗憾。

络绗算是今日宴会的半个主角，早早地就被拉去装扮了，剩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里思绪万千，这副模样要是被他看去了，肯定又会不知好歹地调侃自己是“少女总怀春”。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世子……”

思绪被温恭的呼唤声断，他心里猛地一颤，随即收敛了那些情绪，淡淡地转过头问了一句：“可是与温大人会合了？”

“嗯。”温恭低着头，看似波澜不惊地回应着，“他已经进宫了。”

莫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头面向窗外不再言语。

“您……”温恭终于抬起头，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似乎是想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半天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你不用想着安慰我啦……”他突然轻笑出声，很快便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才费力压了下去。

“既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又谈何伤心难过呢……”他伸手取下架子上那把断笛，跟络绗在一起之后，他竟很少能想起来这劳什子了，上面已然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他兀自勾着嘴角，用手轻轻将灰尘拂去，“温恭啊，你我两个人来……那便两个人去，多带上一个人……我便觉得心里不安了……”

温恭无言以对，便又低下头不作声了。

莫昱面对着窗子，一只手还攥着那把断笛，冬日不可多得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腕子上戴着的木珠手串便大剌剌地暴露在阳光下了。

大大的“络”字格外刺眼。

那一瞬间，他的心像猛地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疼痛即刻蔓延，他不由得抚上了自己的心口，甚至感觉有些呼吸困难了。

不会伤心难过……那都是骗人的，连他自己都不信，温恭怎么会信呢……

其实仔细想想，自己明明可以做一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洒脱超然冷漠无情的人，明明可以这样空洞颓然地过完一生啊。

可是某些人却偏要执着地找回了自己意外丢失的纯净灵魂，让自己重新获得了血肉与悲欢，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在心里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盛着他……

凡人动了心，便再做不得无情了。

他露出了一个苦涩又凄凉的笑容。

戌时将近，除夕盛宴已然拉开了帷幕。

云海阁内坐满了人，伶人的唱戏声与乐声不绝如缕，觥筹交错，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笑容，时不时声议论一下坐在梁帝身边座位上的美貌男子——一介伶人为何能如此随意地、衣着华丽地坐在上座？

处于台风眼的络绗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只是坐在座位上自酌自饮，这是他第一次穿上皇子雍容华贵的衣服，也是第一次就这样坐在台下欣赏歌舞，可他却一点也提不起精神。

原因很简单，他瞟了一眼梁帝另一边空着的座位，再次酌了一口。

少了良人相伴。

“怎么了，不高兴？”梁帝注意到了他兴致不高，偏过头倾身问他。

“没有。”他淡淡回答，毕竟是个好日子，他也不好意思坏了他的心情，“就是不太习惯。”

“莫急……”梁帝轻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寻欢作乐。

平日唱戏的时候，络绗总是尽力地让自己投入一点，这会子不用唱了，便再也投入不进去了，处于这种声色之所，只觉得头昏脑胀难以忍受。

天知道他有多想现在就飞奔回去跟自家媳妇儿卿卿我我共度良宵啊！

“陛下，今儿大好的日子……”一个大臣似乎喝了不少酒的样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酒壮怂人胆，便意有所指道，“何不让您那头牌花旦唱一曲助兴，也好给各位使臣开开眼啊！”

底下立刻一片喧哗。

络绗攥紧了酒杯，冷笑了一声。

“欸，爱卿莫要无礼。”梁帝也没少喝，但起码还保持着清醒，皱了皱眉，示意络绗跟他一起起身，“这位可不是伶人啦，而是我大梁的皇子。”

此言一出，全场立即鸦雀无声，连乐声都知趣地停下了。

“诸位，借此佳节，朕要在此向天下人正式宣布一件事情。”梁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十七年前，朕出征遇险，幸得其母舍身相救才保全一条性命，十年前朕父子二人重逢，便将他以伶官的名义召进宫来，而今吾儿已成年，朕便在此为他正名，还请诸位今后以该有的礼节相待，莫要失了分寸。”

“至于名讳，他日朕将亲自选定。”

皇帝的话自是无人敢不信的，众人虽一头雾水，但也是该行礼的行礼，该招呼的招呼，伶官摇身变成了皇子，似乎连气质都不太一样了。

络绗却并没有多开心的样子，对他而言这些形式都不重要，有那么个身份就足够了。

身份已经要到了，他即刻便想开溜，结果被梁帝拦住了，是这样不合礼仪，须得等着敬过了酒方可离开，搞得络绗只能不情不愿地等着敬酒。

可没想到，这一等，便注定是等不到了。

【作者有话：一更……二更马上写

应该都猜出来莫莫要干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