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敞开心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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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不大的屋里，七零八落地堆满了杂物，黑糊糊的木制墙壁和残破不堪的蜘蛛网正昭示着它的凌乱与肮脏――似乎连茅房的环境都比这里好一点。

天已经黑尽了，狭的窗子已经透不进任何光亮，缩在桌子旁边的男孩才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心翼翼地点上了一根蜡烛。

“孩子？”破败的木门被轻轻敲了几下，一个轻柔好听的女声响起，“孩子，快出来吃饭啦。”

男孩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把蜡烛在桌上放好，然后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女孩向他伸出来的手。

灶房还没来得及收拾，使用过的厨具还没有清洗，拥挤得几乎下不去脚，饶是这样，一张不大的木桌也还是稳稳当当地摆在中间，桌上放着一些残羹剩饭，桌边围了好几个宫女太监，看到他俩来了都开始神秘地笑。

“孩子，看看今天有什么惊喜。”跟他一起进来的那个宫女拉着他在桌边坐下，一脸温柔笑意。

“芙蓉糖糕！”男孩几乎是一眼就注意到了桌上那盘异常精致的点心，惊讶得声音都高了几个调，然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赶紧捂住了嘴巴，圆圆的杏眼里却还闪着亮光，“可是我们怎么会有这个呢……”

“这是颜妃娘娘差人亲自送来给你的。”宫女伸出手指宠溺地刮了刮他的鼻子，“应该是她知道了你的身份，加上与你母亲昔日的情分，现在要开始对你好啦！”

“真的吗？”男孩使劲吸了吸鼻子，似乎都能闻到那盘点心散发出来的甜味儿，“颜娘娘若是肯对我好，我日后必定好好报答她。”卩火示╳

“好啦，别光看着啦，快尝一个！”另一个宫女笑嘻嘻地给他夹了一块糕点，“这东西咱这辈子可能就吃得上这么一回啊！”

“咱们一起吃。”男孩很懂事地给每个人都夹了一块，看着自己碗里那块珍贵的糖糕，久久不舍得咬下去，好半天才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甜味儿瞬间在口中融化开来。

真好吃啊，他满足地想。

啪啦一声，他立刻抬头，只见其中一个宫女的筷子连着半块糖糕一起掉在了地上，鲜血从她的嘴里汩汩流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轰然倒地闭上了眼睛。

“缤儿姐姐！”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伸手想拉她起来，腹中却传来一阵剧痛，他疼得缩在地上，意识逐渐模糊，只听到有好多人都在喊他。

“孩子！”

“孩子！”

“心烛台！烛台掉下来了！”

“啊！”

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朝着自己的脸砸下来的，燃着的烛台。

嘀嗒……嘀嗒……

这是什么声音？是水滴降落的声音，还是……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难道自己还没死？

他想睁开眼睛，可是睁不开，伸手往脸上一摸，只能摸到冰凉的面具。

“孩子，中原梁国实力优渥，为了苍兰的安危，寡人需要你入梁为质。”

这是他父亲的声音！

可是他才不愿意去当什么质子呢。

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命摇头，父王冷漠决绝的神情在他脑中回荡，可他就是睁不开眼睛。

“孩子，如果你愿意入梁为质，寡人会把世子的位置给你。”

他依旧拼命摇头，他不稀罕什么世子的名号，他只想回去，继续待在那个破烂的仓库，和他的哥哥姐姐们在一起。

“那些把你养大的宫女太监，都死了。”父王的声音凉凉的，似乎毫无感情，“都死了，一个也不剩。”

眼泪瞬间淌了出来，原来嘀嗒声，是泪水滴落的声音。

都死了吗……

那就是……他没有亲人了啊……

他再也没有家了。

“只剩下那个叫温恭的了，他会陪你入梁，成为你的贴身侍从。”

“你记住，以后你的名字就叫莫昱，是苍兰最受宠爱的世子。”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深深的绝望牢牢地攫住了他，他感觉有无数双干枯的手撕扯着他，拽着他的脚踝，将他拉向深不见底的黑色沼泽，他已经无法呼吸，脑海中仅存的意识也已经支离破碎了。

他到十岁才第一次拥有名字，可这个名字却充满了讽刺。

世界是黑色的，根本就没有光。

他就快要被拉下去了。

“莫世子，我来为你取个字，以后便唤你‘桑榆’可好？”

一双有力的大手猛然攥住了他的衣襟，似乎要与那成千上万双手为敌一般将他使劲儿往上拉。

“桑榆，我希望你一生幸福，永远幸运，从现在开始。”

脚踝上的力度似乎松了一些，他感觉自己正在随着那双大手缓缓上移。

“桑榆，我的珍宝，我想让你平安健康，我也想和你白头到老。”

“桑榆，我会保护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爱你。”

光明乍现，新鲜空气猛地窜入鼻腔，莫昱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终于还是被他带回来了。

“你醒了……”刚睁开眼睛，视线还有些模糊，但是这颤抖激动的声音却很清晰地传进耳朵里，“我的亲娘啊，你真的醒了……”

络绗正一边捂着他的手一边默默祈祷能让他快点醒过来，许是不太相信上天真的听到了他真诚的祈祷，莫昱睁开眼睛那一刻，他居然大脑一片空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莫昱，你能听见我话吗莫昱……”他颤抖着抚摸莫昱的脸，准确地来是面具，冰凉的触感让他无比清醒，眼泪却刹那间夺眶而出――看到他中毒昏迷的时候没哭，与梁帝当面对峙的时候没哭，亲手要了人性命的时候也没哭，此刻却俯在他身上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

“呜呜呜……你知道你给我吓成什么熊样了吗！你昏迷那么多天我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我害怕呜呜呜……我害怕我连你也没有了……莫昱你大坏蛋你呜呜……”

听到如此吵闹的声音，莫昱便更加确定自己还活着，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能看到面前痛哭的少年还穿着演出的戏服，脸色似乎也有些不太好，好像消瘦了一些，他皱了皱眉头，轻轻抬起手去拭少年的泪水。

“别怕啊……我这不是……没事儿嘛。”

这下络绗哭得更委屈了，好半天才堪堪止住泪水，弯着一双哭肿了的柳叶眼冲他笑，一开口鼻音就很浓重：“我去找太医过来……”

“哎！”莫昱伸手拦住他，声音还透露着浓浓的虚弱，“让他们去找就行了，你去……厨房帮我盛碗粥吧……”

“好嘞！”络绗立马抬屁股就往厨房跑，莫昱便伸手招了招在一旁偷偷抹眼泪的温恭。

“我昏迷了多久？”他安慰似的拉了拉温恭的衣袖。

“五天了……”温恭冲他笑了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络公子每天都在这儿陪您，五天……一共喝了两碗粥，睡了两个时辰，连衣服都没回去换……”

莫昱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粥来啦！”络绗端着粥迈着碎步跑进来，心翼翼地帮他吹凉了之后一口一口地喂他吃。

莫昱吃了两口便没了胃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无奈道：“好端端一个大伙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络绗不解地看着他。

“这么久不回去，你们班主得多担心你？”

“看着你昏迷却不让我在旁边照顾你，我得多担心你？”络绗不答反问，然后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你在我心里是第一重要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相顾无言，莫昱低下头又抬起头：“下毒的事……”

“是太子的贴身太监做的。”想到那个太监惨烈的死状，络绗不禁舒展出一个笑容，“放心吧，我都处理好了。”

莫昱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以后我就一直保护你，每件事我都亲自盯着，看谁还敢趁机来害你！”络绗愤恨地攥了攥拳头。

“快去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吧。”莫昱不动声色地扯开了话题，“温恭，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吃食好生招待络公子。”

太医来了，将莫昱从头到脚认认真真检查了一番才放心地回去交了梁帝的差，络绗则在世子府心满意足地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死皮赖脸地赖在世子府沐了浴更了衣，临走之前还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莫昱。

“唉，算了……”莫昱实在无奈，终于还是向他妥协了，“温恭，找人给他收拾一下偏殿吧……”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越来越不能彻底忽视他的每一个眼神了。

“太好了，那我还可以和你多待一会儿！”络绗只穿了身干净的里衣，也不怕着凉，闻此便笑嘻嘻地又蹭了过来，那句“其实我想跟你一起睡”还没等出口，就对上了莫昱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眼神，他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天早已经黑尽了，丝丝缕缕温柔的月光透过纱幔照进来，莫昱靠在床上，双目无神，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良久又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怎么了？”络绗试探性地捏了捏他的手指，看他没有抗拒，便肆无忌惮地将他的手整个握在自己掌心里。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身子这么弱吗……”莫昱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终是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络绗的心突然揪了起来，不禁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因为……我时候也被下过毒。”莫昱轻轻笑了笑，仿佛丝毫不在意了一样，“五岁还是六岁来着，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是很的时候。”

“我一直都在想，如果当时，我真的被毒死了……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