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将军威武（27）（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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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朝历代,公卿士族与中央朝廷的斗争从来没有间断过，在很多时候，王朝覆灭了,世家大族却能依旧延续了下来,并且在新的王朝繁荣昌盛。所谓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倒也不是虚言。

世家对文化的垄断,对公共权力的窃夺远比一个昏庸的皇帝对天下百姓的危害要大得多，所以，在梁国投降之后,周安就已经开始考虑处理他们了。但这些公卿士族雄踞地方几十甚至上百年了，根深蒂固,枝繁叶盛,不是一般的地头蛇，真处理起来还是十分麻烦和费时费力的。

周安一直想着这事,可他缺少一个对西域公卿士族了解，又不会因诛杀公卿而引起梁人对新建的西域都护府猜疑，恐惧的人去带头做这件事,所以一直没做安排。他本来是准备到了阳城再做打算的，但现在符昭这个最最合适的人主动站了出来,周安自然也不愿再做拖延,无论是考虑来年复耕问题还是前线粮草的供应问题，这件事都是刻不容缓的。

对于符昭能接下这个任务,周安还是有一些意外的，作为西域曾经最大的公卿士族的继承人,现在领着人，提着刀去砍公卿士族的头，收缴公卿士族的财物,粮食和权力，就像百里轵所的，若是西域的公卿士族像历史上的那些世家们一样，死而不僵，卷土重来，那他符昭在这西域定然是没有立足之地的，这些公卿士族一定会将他记为最为仇恨的人，并且联对付他的。

不过，周安已经打定主意，在离开西域之前，一定会将这些世家毒瘤彻底拔除，以免遗祸后人，所以，他并不为符昭担心。

与符昭分别后，周安领着五万大军向着阳城疾行而去，只是刚刚走了不到一天的路程，他就遇到了韩松的信使。

韩松给周安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他领着阳城的卫卒击败了独孤卓的十二万上庸士卒，将独孤卓他们锁在了上庸关内。而传信给周安，是告诉周安，无需着急回援了。

“上庸被舒庆和老韩包夹着，一没士气，二缺粮草，十二万梁卒有七万还是归来的降卒，能有啥战斗力，倒是让老韩这家伙捡了便宜！”看过信后，百里轵笑呵呵地道。

“加速行军！”周安传令道，然后引马疾驰。

百里轵有些不解，阳城安然无恙，为何还要加速行军，但周安已经走远，他只能赶快跟上。

周安现在是有些着急的，他担心的不是阳城，而是上庸。从韩松的信上来看，独孤卓已经是苦苦支撑了，而这么些时日过去了，梁国已亡的消息或许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若是他万念俱灰，直接把天下第一关上庸关交给了舒庆，那对于周安来，可就太糟糕了。

又是三日急行，周安领着五万大军终于到了阳城，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上庸关仍然握在独孤卓中。

“将军，我已经安排好了，让前营所有的百夫长领着各自的下到上庸关下轮流念那些家信了。”韩松笑着回令道。

周安点了点头，看着桌上梁后写给独孤卓的信，笑道：“不知独孤老将军能否撑到念这封信的时候！”

上庸关内，独孤卓的确早已经撑不住了。

舒庆送回的七万上庸俘虏看似让上庸的兵力增加了一倍有余，但实际上的效果却是让上庸的战斗力下降了一倍不止，这些被放回来的俘虏不仅士气低落，没有多少战斗力，还大量消耗着上庸本就严重不足的粮草，更可恨的是，他们总是私下讨论，在卫军当俘虏每天有饭吃不会饿肚子，比在梁军当兵好多了，这些闲言碎语使得上庸人心浮动，士卒们不愿死战，哪还有什么战斗力，所以，在与韩松交时，明明兵力是对方的两倍，他们却一触即溃。

粮草问题已经将独孤卓逼到了绝境。过去的七天里，他已经连续削减下将士们的伙食，但粮草依旧要撑不住了。现在，他必须要做出抉择，否则不用关内的将士造反，他们也得饿死。

梁国已亡，下将士人心浮动，肯定不会随着他们死战，现在，除了投降，他们别无选择。可投降二字，对大将军实在太沉重了，还是由他来提吧！张满想着，出声道：“将军，要不然我们将上庸交给舒庆，跟着舒庆，总有会杀了周安替少将军报仇！”

听张满提到独孤信，独孤卓中的清粥差点因为突然颤抖的双而撒在了地上，像捧着巨石一样将清粥放下，他声音微颤地道：“喝完这碗粥，开内关门降周安吧！”

“将军？”张满难以置信地看向独孤卓，周安，那可是与大将军有杀子之血海深仇的啊！

独孤卓看着老伙计的眼神，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悲痛地解释道：“梁国已经亡了，上庸我们也守不住了，投降，唉，只能投降了，虽然周安与我有杀子之仇，可现在整个大梁都在他上，我们的家，下将士的家也都在他中，我们没有选择。”

“嘘！”独孤卓叹了口气，又道：“我们将上庸关交给舒庆，他与周安的战争必然会在梁国的土地上燃起，若是二者久持不下，在梁国境内四处激战，那我们脚下恐怕连焦土也没有了，只剩坟地了。反之，将上庸交给周安，他与舒庆的仗就是在上庸关外的卫国境内打，不会太伤我大梁的百姓。”

“而且，舒庆上次让人带来的信是支援梁国，还是和桓国联支援，呵，我梁国有这么大面子吗？值得他和林州结束了十几年的对峙，放下仇恨，不远万里联相援。我想他们两人必然做了盟誓，相约联瓜分我梁国，倘若周安真的死了，舒庆和林州肯定又会将我大梁当做战场，你夺我抢，与其如此，倒不如把上庸交给周安，以他的性格和实力，肯定可以将舒庆和林州挡在梁国境外。”

解释完，独孤卓凄声自语道：“信儿，对不住了，为父不仅无法为你报仇，还要向杀害你的仇人投降，若是地下会了面，你尽管骂为父。”

“将军，少将军性格宽仁，若是他还在，必然也是支持你的决定的。”张满出声宽慰道。

独孤卓点了点头，努力恢复平静。他明白张满所言非虚，以独孤信那仁厚的性格，或许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可是，那毕竟是他的仇人啊，杀了他最得意的儿子的仇人，他如何能轻易放下这仇恨。但不放下又如何呢，现在，他或许还要将保护脚下这片土地，保护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的希望寄托在仇人身上。

心中种种，思来想去，顿觉悲不自胜。

就在这时，阵阵震耳的高喊声从北面传来。

“历城东街二头巷的陈阿宝，来听你娘的家信！”“历城东街杆子巷花狗儿，来听你爹的家信。”

独孤卓听着声音，愣了一下，尔后怅然地对着张满和张诚道：“走吧，一起去听听，看看有没有我们的家信。”

上庸西墙上，值岗的，不值岗的，养马的，做饭的，伤病在身的，总之所有还挪的动道的上庸将士全部簇拥到了城墙上，期待地听着城下被念出来的家书，希望下一封是自己的。

“我娘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墙边上，一个体型壮硕的大汉没有因为家信被当着十多万人的面吼出来而感到难以为情，母亲那十分琐碎，切切关心的话像一泓清泉浇在了他的心上，他被死灰笼罩着的心又跳动了起来。离家时，他的母亲已经重病缠身，入伍四年多了，可他太穷了，这么长时间只给母亲写过一封家信，也从来没收到母亲的回信，很多时候，他会忍不住去想，母亲会不会没扛过那场大病，每当想起，他都悲痛欲绝。

此刻听着母亲的家信，杀敌都从不皱眉头的他竟然泪如雨下，底下母亲长长的信很久才念完，看着那封信被卫卒重新叠好放进了一个干净的布袋里，他恨不得从城墙上跳下去，把信夺了过来，看它个十遍，百遍。

“徐哥，大娘给你攒了钱娶媳妇呢！”一旁的战友轻轻拍了拍激动的壮汉道，同时也期待的看着城墙下的布袋子，看着卫卒又拿出一封新的信。

“阿良，那是我母亲的信，真的是我母亲的信，只有她才会叫我没牙儿，真的。”壮汉的情绪有些过于激动，但阿良理解他的情绪，应声道：“嗯嗯，我知道，那是大娘的信，大娘还好好活着的，她等着你回去娶媳妇呢！”

“嗯，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阿良，我一定要回去的。”

“是是，都要回去的！”阿良应声道，令他有些丧气的是，新读出的家信不是他的。

突然，不远处的城墙上，细细碎碎的“将军”响起，阿良远远的瞅了一眼，是大将军独孤卓。他犹豫地站在原地，按理，他今天不当值是不能呆在城墙上的，可看着底下鼓鼓的几包信，他实在不想离开，再看到城墙上没人因为大将军的到场而离去后，他也就安心的站了下来，连独孤卓也不看了，直直的盯着底下的布袋，竖起了耳朵，希望听见一声只有母亲才会叫的“幺良儿”。

独孤卓看着拥挤的城墙，看着竖起耳朵，期待地望着墙下的大梁将士，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愧意。

“罢了！”独孤卓轻叹一声，然后落寞地转身而去，但他留下了一句将士们期待已久的话。

“挂降旗吧！”

欢呼声如炸雷般在城墙上响起，墙下，断了臂的老人艰难地依靠在墙上，以袖掩面，少许后，似是湿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