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叔孙泰的主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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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恽难得在刘贺四人面前扬眉吐气一回，又想凸显豪侠之气，酒到杯干，不多时喝得东倒西歪，就连主食芝麻胡饼也吃不进去。叔孙泰这“庆云楼”后面就是客房，干净轩敞，不妨在此歇息，一切花销记在他账上。刘贺见杨恽烂醉如泥，苦笑着答应。

杨恽大醉后尽显狂士做派，谁也不愿和他一间，于是刘贺与张怡舞一间，龚遂和杜延明一间，杨恽自己一间。叔孙泰安排已毕，明日再来叨扰，长揖而别。

刘贺与张怡舞看到房间轩敞，摆设干净素颜，甚是喜欢，起叔孙泰的行事，似乎是某个富商的管家。此时杨恽在外面击窗高歌，刘贺赶紧让龚遂把他打晕抬回房间，免得暴露了行踪。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起床，婢女送上盛热水的铜盆和刷牙用的青盐，刘贺等人洗漱已毕。待五人吃完汤饼、肉羹做早餐，叔孙泰引着三辆马车前来，主人听有贵客来此，吩咐好生招待，不可堕了洛阳城好客之名，特请刘贺一行人去府上一叙。

刘贺观察马车，外面罩的青布十分寻常，不过每辆车配的辕马毛色油亮、肩高腿长，比车子好太多。

刘贺拉着张怡舞的坐进车子，车厢内绣毯、羽枕、酒具一应俱全，青铜炉里点着熏香，绝非昨天从车行里临时租的马车可比。他尚在诧异，只听叔孙泰一声令下，车夫掀去车厢外罩的青布，刘贺从车窗里望见另外两辆车车厢上雕刻朱雀与青龙图案，飘逸灵动、刀工一流，自己所在的车厢外壁想必也有木雕。

车夫扬起马鞭，“啪”地一声脆响，三辆车子陆续前行。辕马行得既稳又快，从庆云楼一直西行，迤逦出了城门。刘贺问车夫：“大哥，我们去哪里？”

车夫道：“去主人家里。”

任由刘贺再问，车夫不再多。行不多时，前面出现一座大宅院，顺山坡而建，一进连一进。三辆马车驶进大门，在照壁前停下，刘贺扶张怡舞走下马车，照壁前等候的仆人捧上热水和毛巾擦脸。

叔孙泰道：“请随我来。”

刘贺一把抓住杨恽，沉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恽搔搔头，道：“我也不清楚。”

叔孙泰笑道：“我家主人对太史公极为仰慕，私藏史记全本，今日请杨公子来，想对许多不解之事请教一二。”

刘贺听他得客气，再加上园中所见皆是民居，园子中心有湖与假山，波光潋滟、杨柳拂面，似是巨富之家，戒心消了三分。不过叔孙泰并非此间主人，不知道正主儿是什么样？

叔孙泰将刘贺一行人引入客厅，这里遥接湖，凉风习习，众人只觉得马车劳顿之苦一扫而空。婢女端来酒渍杨梅、姜丝梨肉、桃脯白酪等细果子，又给每人奉上一壶樱桃酒。

叔孙泰去通报主人，请各位自便。龚遂与张怡舞观察退路，其余人自斟自饮，刘贺尝一口酒，冰镇的，他旋即想到：这里有间冰室，是冬天将河冰采出来，贮藏在冰室里，冰镇瓜果、酒水时再取出来用——不知主人是做什么的，款待普通客人也会用上冰镇樱桃酒。

不一会儿，叔孙泰的脚步声响起，刘贺与张怡舞交换个眼神：“来了。”

谁知来的只有叔孙泰一人，谢罪道：“主人为俗务缠身，好生过意不去，在花厅设宴，略尽地主之谊。”就此延请五人过去。

花厅里的陈设比庆云楼中更加精致，窗上覆着大片琉璃，赤橙黄绿诸色皆有，透进来的阳光如万花筒般。这还罢了，单是客人坐地的方毯，是用整张白羊羔皮裁剪而成，踞坐其上十分柔软。

刘贺扫视花厅一圈，里面至少能容纳二十人，此时只摆了六张案几——正中一席是主位，五人分列两边的席位，叔孙泰陪坐末席。

花厅中间升起炭火，铜炉中炭火正旺，烤着三只乳猪，皮色金黄、香气四溢。几案上摆着雕花漆盘、象牙筷子、玛瑙杯，漆盘上绘着红色或赭色花纹，杯口及双耳上镶镀金的铜箍。这次的酒浆更是不同，色如琥珀，在玛瑙杯中更显温润。

杨恽在脑海中搜索，怎么也想不出洛阳有哪位富商。刘贺与龚遂低语，叔孙泰忽然站起身，双垂于身前，道：“主人来了。”

主人拱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乎？方才有事羁縻，唐突各位，略备薄酒，不成敬意。”

刘贺看来人穿胡服、着箭衣，脸上颇有风霜之色。主人高鼻深目，两撇八字胡修剪的十分整齐；他的头发梳成十来条细辫，腰带上装饰着青金石、绿松石，不像汉人用璞玉装饰。刘贺注意到主人腰带上佩着弯刀，刀鞘嵌金错银，不像匈奴人不懂装饰。

鲤鱼鱼脍铺在漆盘中粲若花瓣，入口鲜甜。旋炙乳猪零割碎切成寸许见方的块，端到每个人面前。酿石榴汁醇厚酸甜，将肉食的油腻逐一化解。婢女不断撤下骨头、端上新菜，陆续有烤乳鸽、烤羊腿、烤牛舌、烤鹌鹑给六人分食，宴席上到有一多半是炙烤的肉食，刘贺暗忖：主人倒是长了副匈奴人的肠胃。

主人自称名叫李颜光，容貌衣饰一半像匈奴人，不过话文绉绉的，绝非匈奴人能为之。刘贺暗忖：莫非只是胡商大贾，真的只为史记而来？他们搜罗史记全本，是要窥探我大汉朝朝政？

虽然卫青、霍去病大破匈奴已过去近六十年，但自从贰师将军李广利投降匈奴以来，匈奴诸部蠢蠢欲动，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匈奴左贤王卫律设计杀死李广利已过去五十年，匈奴对汉朝的消息通道几乎断绝，亦不明白汉朝的政权更迭、人事任免、官兵调动，就算知道一鳞半爪，对汉朝官制、经济、人物没有系统的认识，史记成了一探汉朝全貌的百科全书。

刘贺想到此节，心里一凛，想从李颜光口中了解更多，主人却没更多，只是起与塞外交易皮草、铜器、牲畜、布匹的见闻，寒冬时爬冰卧雪，断粮时野鼠蚯蚓也是佳肴，遇上马贼强盗只能拼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