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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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满住院的这段时间，谈宴西时不时会过来一趟，待不了太久，跟周弥上两句话就走。

周弥也是这时候意识到，上回叫谈宴西熬在这儿六个时可堪奢侈。

崔佳航和程一念偶尔来探望，再有就是宋满的一个高中同学——叫做白朗熙，人如其名的开朗温和，又生得高瘦而白净。一个少女漫画男主角式的人物。

他来时黑色羽绒外套里穿蓝白配色的校服，带了束花，黄色未开的郁金香搭配尤加利叶，腼腆地叫宋满“满”。

周弥从来不知道宋满的同学里有这么一号人，更不知道，原来一贯闹腾的妹妹，还有这么害羞而女生的一面——宋满坐病床上画速写打发时间，白朗熙就站在旁边，弯腰去看。

白朗熙问：“开学的时候你能复课了吗？“

宋满：“不知道，要看恢复情况，理论上可以的吧。”

白朗熙：“你画得真好。”

宋满：“哪有。我好久没动笔，都退步了。”

白朗熙：“哪里？我看看。”

“这里。”

宋满笔尖一指，白朗熙就凑得更近，两颗脑袋轻轻碰上，又迅速避开，明目张胆而心翼翼。

周弥在旁看得好笑，顿觉自己多余。

待了快一时，白朗熙下午还有课，就走了，临走前问周弥：“周弥姐，宋满出院的时候需要帮忙吗？”

周弥：“不用，我这边已经联系好了朋友来帮忙。”

她眼见着白朗熙神情一黯，很有棒打鸳鸯的罪恶感，不忍打消孩子的积极性，于是又：“寒假有空来家里玩吧。”

宋满却陡然提高声音，“我我们到时候还是出去玩吧，寒假不是要上一部电影，我们去看电影。”

周弥没，就你这术后恢复的速度，还出去看电影，命保得住吗？

可她太明白妹妹不想让同学登门的心思，笑了笑，顺着她的话，对白朗熙：“家里确实没什么好玩的。到时候你们自己决定吧。”

白朗熙走后，周弥对宋满：“我又不阻止你早恋，可你好歹跟我报备一声。”

“谁早恋，我们又没一起。在一起肯定会跟你的，你以为我像你，什么都憋在肚子里。”宋满掼了里的针管笔和速写本，生起闷气来。

周弥无言以对。

北城一套房，普通人得奋斗三十年。

她刚工作没多久，工资供应两人的开销，剩不下多少。比谁都清楚现在租的房子太寒酸，她已经过了在意这些的年纪，妹妹却尚在青春期。

沉默了没一会儿，宋满就主动闷声道歉：“对不起，姐，我不是故意冲你发脾气。”

周弥摇摇头，“没事。”

-

出院那天，崔佳航和程一念都来医院了。

周弥拜托他俩在病房里待着陪宋满，自己去清缴住院费。

在电梯里，收到谈宴西的微信消息，问她需不需要派一部车来接。

她回复：不用，有两个朋友过来帮忙了。

谈宴西回复一个单字：好。

他俩微信上来回得很不频繁，都是诸如此类公事公办的对话，一种斟酌过用词的客气感，至少周弥是这样。

等缴费完毕，回到病房。

从没见面过的崔佳航和程一念倒聊得挺热络，因为崔佳航对acg文化感兴趣，程一念又是学日语，一张口就是共同语言。

出院的车是崔佳航问家里借来的一部丰田的suv，他开车，程一念坐副驾驶，周弥和宋满坐在后排。

到地方，周弥叫崔佳航就停路口，进去里面不好掉头，崔佳航不信，又宋满才出院，走不了几步路，一定要开进去。

结果车拐进巷里，沿路自行车、电瓶车各种占道，十分钟挪不了半里路。

程一念头一个去开车门，笑：“这路谁进来谁后悔。你别继续了，退出去吧。我们先下车，慢慢走。”

程一念没有别意的一句话，崔佳航却听得愣了一下。

——你别继续了，退出去吧。

崔佳航把车倒回到路口停下，几步跑回巷子里。周弥搀扶着宋满走得很慢，他几下就赶上了。

他看一下，行李在程一念里提着，就走过去：“我来吧。”

程一念把东西递给他。

租的老区，没电梯，好在她们住在三楼，平时爬爬楼梯兹当是锻炼。

但今日宋满病体未愈，这爬上去却是要了老命，又不能背，因为伤口在胸口上。

一步三歇，总算进了家门。

家里冰箱还有食材，这时候又到饭点了，周弥就让崔佳航吃了饭再走。

她去下厨，程一念也进厨房帮忙。

空间狭，餐桌平日都靠墙放，三个人用将将足够。今儿多了一个人，方形餐桌得往外拖，再加一张凳子。

开饭之后，崔佳航先尝了一筷子柠檬虾，直赞好吃，问周弥：“你做的？”

程一念笑，“我做的。”

周弥：“卖相好的都是一念做的。我艺很差。”

崔佳航也笑了笑，略感几分尴尬。

吃着饭，崔佳航问：“你们住这么远，上班不得起很早。”

周弥：“还好。习惯了也没什么。”

程一念问：“你住哪儿？”

崔佳航报了个区名字。

程一念：“那里租金挺贵的吧？”

周弥：“崔佳航北城土著，跟他父母一起住的。”

程一念点点头，拖长声音“哦”了一声。

中饭结束，崔佳航就先走了，回公司去加班。

周弥收拾了碗筷，进厨房洗完，一会儿，程一念走进来，挥一挥捏在里的，笑问：“崔佳航微信能推给我一下吗？他让我给他推点儿日语入门的课程，刚他走得急，忘记加微信了。”

“好。”周弥，“等我碗洗完。”

“谢谢啦。”

程一念没立刻走，周弥转头看一眼，发现她神情犹豫。

“还有什么事吗？”

“没。”程一念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

离除夕放假还有一周多，周弥回去上班了。每日早上提早一时起床，把午饭和晚饭都做好，放在冰箱里，让宋满中午和傍晚自己蒸个米饭，菜微波炉热一热就可以吃。

她基本已经预支完了下一年的年假，没法继续全天候在家陪着宋满了。

这一周简直忙碌，尤其年末各种工作收尾，那么多文书工作要处理，人扎进去都能溺死。

周弥每日五点就得起床，晚上九点才到家。

想着还欠谈宴西一顿饭，始终没有抽出时间来。

一直忙到除夕前一天，终于放假。

程一念回老家了，周弥和宋满两个人过，也无所谓年货不年货。盒马上面点了些肉蛋奶，塞冰箱里，足够对付整个春节。

春联是公司发的文创产品，除夕当天早起贴上了。

周弥没给自己准备新衣服，倒是给宋满买了一身，白色毛衣配黑色丝绒的背带裙，外面搭一件酒红色宽袖的呢绒大衣。

两个人过年，终归有些冷清，一到晚上尤其。

姐妹两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开电视当背景音，各自抱着。

宋满在跟白朗熙聊微信，周弥则有一堆的同事和客户需要拜年。

电话是在晚上九点打进来的，一个没保存过的号码。

周弥接起了才知道是谈宴西打来的，隔着电话，倒觉的他声音更近些，很是奇怪。

电视里有些吵，周弥起身到客厅相连的阳台上去。

门一阖上，只有夜色的静默，听见电话里谈宴西那边很热闹，问他在做什么。

他：“陪老爷子打了一整天牌，才吃完饭。一会儿还得上牌桌。”

“赢了多少？”

“哪能赢。哄人开心的牌局。”他仿佛疲累不过，声音里带点哑，问她，“你在做什么？”

“跟妹妹看电视。”

“就你俩？”

“嗯。”

“没别的亲戚？”

“没有”周弥着，顿了一下，“有个舅舅。不过跟没有也是差不多的。”

两人都默了一下。

片刻，谈宴西笑：“你不是还欠我顿饭？”音色更沉两分。

“看你几时有空。”

然而谈宴西却犹豫，“过年不好。一摊事。”

“那等你有空联系我。”

谈宴西又笑了，“哪一回不是我联系你？”

怪她从不主动，但却不予计较的语气。

周弥一时不知道如何应答，掌撑着阳台栏杆往下看，看见区里树杈上挂着红灯笼，融融的橙红色，直觉那是很温暖的。

树影底下有朋友在那儿玩那种仙女棒，笑声里夹杂惊呼声。很短的一支，亮着很漂亮，不过一会儿就灭了。

周弥在这边微笑了一下，对着电话的声音依然是平静无比的，“那你为我抽出一个晚上的时间。”

笑声很近，像他就在身边。

他：“那我一定尽力。”

结果，第二天晚上八点多，谈宴西突然来消息，路过了这儿，过来见见她，车就停在路口。

周弥根本没想过会这么临时，忙脚乱的，也来不及化妆。

换了身衣服，就下楼去了。

谈宴西的车很显眼，还亮着双闪。

她走过去敲一下车窗，那车窗降下来，谈宴西左肘撑在上面，侧身抬头看她，笑：“尽力了，没腾出时间。不介意，就陪我去吃顿夜宵吧。”

周弥闻到他身上有很浓的烟味，问：“又打了一天牌？”

谈宴西点点头，“累。”

又看她一眼，笑：“看见你倒是好了很多。”

周弥轻轻抿了一下唇。

倒不是觉得他的话有多浮浪，只是自己似乎无法耐受。

谈宴西又问：“附近有什么吃的？”

“有是有的，就是怕你吃不惯。”

“没这么矫情。”谈宴西笑一笑，“上车吧。你带路。”

“我还得回去跟宋满一声——没带出来。”

“也不怕找不到我？”

“找不到我就当没看见你的微信。”周弥微笑一下，然后退一步，“你等等。我回去就来。”

谈宴西发现周弥真的很少笑。客气的笑是有的，真心的少。

有个词，现在被用坏了，在络环境里几乎成了一个很搞笑的词。但回归本意，其实很切合周弥。

“冷艳”，既明艳又清冷，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却统一。仿佛本该如此。夜里盛开的花，不屑叫人来赏。

是以当她笑的时候，人就很容易有种被垂青感。

谈宴西承认自己是因为这个微笑才叫住她：“我跟你过去，跟宋满打声招呼。”

周弥：“我帮你带到就行了。”

谈宴西登时笑了声。

而周弥反应过来，这是个幌子，“我家没什么可去的。怕你去了会觉得我是失礼。”

“哪至于。”谈宴西拉开车门下来，按钥匙锁了车，披上了外套，“走吧。”

进去是单行道，两侧筑低矮白灰墙，叫人涂得乱七八糟。墙根处种了桂花树，稀稀落落挂着红灯笼，水泥路面被碾得坑洼不平。

周弥丝毫不扭捏，因为是真觉得不必自卑，更无须遮掩，自己目前的能力，就只能住这儿，承认不承认，这就是一个事实。

这路她走惯了，碰见坑深的地方，还会提醒谈宴西注意脚下。

到了楼下，也提前跟他明，这里没电梯。

她去拉开铁门，怕门一下反弹打着人，掌住了，等他进来才松了。

到三楼门口，周弥敲了敲门。

宋满把门打开，看见谈宴西很是惊讶，“你怎么来啦！给你拜年，新年快乐啊。”

谈宴西伸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封利是红包，递给她，笑：“还好没派完，还剩了一个。”

宋满高兴接过，叫他进屋，自己在玄关转了半圈，“我们家没多的拖鞋啊——你直接进来吧，崔佳航来也是直接进来的。”

谈宴西走进去看一眼，挺的一套房子，那种老式的红木家具，显得颜色很沉，但屋里收拾得干净，物件也花了心思，餐桌上三只茶杯，各有各的风格。

周弥进屋之后，先往厨房去了。

谈宴西指着那三个茶杯，问宋满，“哪个是你姐姐的？”

宋满：“你猜一下呢？”

“我猜是这个。”

周弥听见对话，回头看一下，看见谈宴西指的是那个冻绿色琉璃的杯子，不由地勾勾嘴角。

宋满：“哇，你猜得可真准？有什么依据吗？”

“没有。直觉。”

周弥从碗柜里拿出一只闲置的马克杯，提灶台上水壶，给谈宴西倒了杯热水。

端出来，一面对宋满：“现在不发脾气了？”

宋满撇撇嘴。

谈宴西笑问她：“为什么发脾气？”

周弥：“她跟同学约了今天晚上去看电影，我没同意。”

宋满一脸委屈，“我真的已经好很多了，我保证会照顾好自己。”

谈宴西想了想：“正好我们出去吃夜宵，顺道把你送去，吃完了再接你回来。亲自看着，总不会出问题？”他话是看着周弥的。

宋满：“可是我都跟他取消了。”

“取消了就再约。”

宋满笑嘻嘻：“您可真是行动派。”立马掏出，回卧室打电话去了。

周弥压根没插得上话，转念想想，算了，没必要大过年的扫她的兴。

一会儿，宋满就从卧室出来了。

衣服也换了，是周弥给她买的那身。

谈宴西看一眼，“新衣不错。”

宋满笑：“我姐姐挑的。她眼光好着呢。”

谈宴西也笑，看着周弥，“可不是。”

车上宋满倒是安静，坐在后排抱着一直在聊微信，对象毋庸置疑一定是白朗熙。

车开到影城，周弥把宋满送到了白朗熙里才放心，不忘叮嘱他看着她点儿，别跟人碰撞，别着急，宁可走路慢些。

白朗熙：“姐姐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

周弥笑了。也只有赤诚少年，才不会讳言这样直白的话。

回到车上，周弥问谈宴西，“想吃什么？”

谈宴西头靠着椅背，实在疲惫不过的样子。她好像也是第一回见他这样，仿佛丝毫不愿动弹的颓唐感。

她安静地不出声。

许久，谈宴西：“还是去你那儿吧。”

周弥顿了一下，无由紧张，“我厨艺很差，宋满都嫌弃。”其实有点把话里引人遐想的部分往回拽的意思。

谈宴西转过头看她，煞有介事，“去我那儿也行。阿姨二十四时可以开火，八大菜系样样精通。”

周弥微微偏了一下头，“我确实没有什么幽默感，但还不至于听不出来你这句是玩笑。”

谈宴西顷刻间眉头松解，那股颓唐感也似一扫而净。

他顿了顿，转身伸臂拿了后座上的大衣过来，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红包，递给周弥。

周弥愣一下，很迟疑地去接，“我也不是孩子了。”

谈宴西笑看着她，“谁你不是。”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