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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妙禾让展丞进店,却也没让他回后院房间。
毕竟阿峰阿虎还睡着,别扰人清梦。
她从自己橱柜里拿出了一卷铺盖,又给展丞拿了一套店里二的衣裳。
做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真的仁至义尽,困意也一阵阵袭来。
她打着呵欠,却不敢看展丞。
仿佛他那双湿漉漉的眼像这个雨夜,有着浇凉一切的能力。
“行了,赶紧睡吧,明日你还得赶路。”
她僵硬地,轻轻脚上了楼。
有了这么一段,她躺在床上也没很快入睡。
她脑子里不断冒出展丞的身影。
其实,她对展丞也有些不清楚的感觉。
仿佛某些时刻,他的身影总会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
如果不是两人容貌天差地别,性格也迥异,她几乎要相信这是晏子展布下的圈套了。
她翻了个身,攥紧被子边缘,又仔细想了想。
性格完全迥异也不对。
展丞貌似只是对她特别依顺,会常常展现出狗狗般忠诚依赖的模样。
但她似乎隐隐感觉到,这不是展丞的真实性格。
他在冲动打人的时候的那股狠劲,根本不像他平时恭顺的模样。
也不像是他所的他那种出身的孩子该有的狠厉。
冥冥之中,孔妙禾觉得自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却又总觉得想不明白,整个人最终还是沉沉睡去。
-
翌日清晨,孔妙禾甫一下楼,就听见嘈杂的讨论声。
整个店铺只瞧见阿兴一个人。
她问:“出什么事了?”
“掌柜的,你也去看看吧,好像阿展昏在路边了。”
孔妙禾心中一跳,提着裙摆就往外走。
果然在众人包围下,见到了地上脸色苍白的展丞。
阿峰阿虎就蹲在他身边,见到孔妙禾,连忙起身。
“掌柜的,我和阿虎今日刚起来就见到阿展整理好铺盖要走。”
阿虎接话:“是啊是啊,他脸色特别差,然后我们叫他等等掌柜的您,他什么不等了,怕见到掌柜的更走不了了。”
孔妙禾静静听着,眉头却悄悄蹙起。
她看着躺在地上的展丞,脸色苍白,长睫轻轻覆下,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
她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烫得惊人。
阿峰还在:“然后他走了没多久,我们就听见一声惊呼,就发现他倒在街上了。”
孔妙禾点点头,心中挣扎了一瞬。
又听到围观的人叽叽喳喳声议论。
“这孩子是双月楼的伙计?”
“可不是。”
“那这掌柜的都来了,怎么没人带他去医治啊,这孩子这么高瘦高瘦的,吃了不少苦啊。”
“那谁知道呢?毕竟掌柜的又不是生身父母,谁管伙计死活呢?”
阿峰暴脾气,听见别人诋毁自家人美心善的掌柜的就来气。
指着那人就喊:“什么呢你?我们掌柜的对伙计可好了!”
那人众目睽睽之下被点,心中也有不悦,当下就要阿峰对峙,两人还颇有动的趋势。
孔妙禾怕了,也累了。
喊阿峰:“快把阿展扶回去。”
她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看样子这个展丞,她是甩不脱了。
孔妙禾垂着脑袋,跟着阿峰阿虎回了店里。
上半日酒楼不忙,孔妙禾亲自去请了大夫来。
大夫展丞是受凉发热,按时服药多休息便能好。
和孔妙禾猜测的一致,看他昨夜那个不要命的淋法,不发烧才怪。
送走了大夫,阿峰阿虎阿兴几个要忙着店里的事,孔妙禾在展丞床榻边坐了一会儿。
眼见着他短时间不会醒来,孔妙禾起身离开。
她刚走出屋子,虚掩上门,就见到阿兴带着一个丫头进来了。
“掌柜的,这丫头有话跟你。”
孔妙禾微讶,干脆蹲下身,扶着丫头的肩,柔声问:“怎么了?柔?”
柔是西街上邱掌柜的女儿,生得灵巧可爱。
柔甜甜地叫了孔妙禾一声,然后拽着她的衣角,:“我阿娘柔要诚实,要有勇气出真相。”
孔妙禾心中有了种微妙的预感,笑了笑,揉了揉柔的脑袋。
“得对,所以柔想告诉阿禾姐什么?”
“昨天七他奶奶带他来双月楼了。”
“嗯。”
这孔妙禾倒还记得。
“后来七叫我也来,他请我吃桂花糕,我就来啦。”
“然后柔不心掉了半块,就趴下去捡。”
“我听见蔺少爷对那个哥哥的话了。”
“他让那个哥哥替他拾筷子,却对那个哥哥了几句话。”
孔妙禾心中猛地一跳,仿佛柔接下来要的话也已经在她嘴边了。
她喉头发紧,抿了抿唇,轻声问:“了什么?”
“那话其实柔没明白,但是柔看见,那个哥哥就是因为听见这几句话才生气极了,眼睛都红了呢。”
“柔回去问阿娘,阿娘那是很不好的话,是蔺少爷在侮辱阿禾姐。”
果然如此,孔妙禾心中复杂,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屋子,里面静悄悄的,不似有人醒来。
柔继续:“柔之前没站出来,担心蔺少爷凶我。”
“而且柔不知道那几句话什么意思。”
“后来阿娘,一定要让阿禾姐知道,柔就来了。”
是。
一定得让她明白。
否则她怎么才能知道,有个傻子竟能傻成这样。
孔妙禾亲自送柔回了西街,还和邱掌柜的了几句话,又送了她们一盒糕点。
其实柔来找她的一瞬间,她脑子里就划过了这一种可能。
她也知道,是邱掌柜让柔不要把原话告诉她,但即便如此,她也能猜到蔺淳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脏话。
她是寡妇的这件事近日来在余州西街上传得隐秘,但她还是能察觉出一些风声。
本来是她一时气话,但即便如此,她也不甚在意。
却没成想,那蔺淳能混蛋成这样,竟然拿这件事来侮辱她。
也难怪,如果是她在场,她也早就动了。
管他是司马府的少爷,还是刺史府的少爷。
真要算起来,她还是颐亲王妃呢。
想到这,她脚步一顿,烦躁地摇了摇头。
她算哪门子的颐亲王妃呢?
-
回了店里,时辰尚早,她又去后院里看展丞。
展丞静静睡着,脸颊有些微红。
他的两片唇瓣很薄,泛着没气血的白色。
孔妙禾皱了皱眉,在心底里又骂了一遍傻子。
是真倔。
她也没想到,竟有人这么轴。
看着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白长了一张嘴。
明明有理由,偏偏不解释。
她这下是真的相信这个展丞将她当做亲阿姐来看,容不得她受任何人一点诋毁和伤害。
一旦事情与她有关,他就会丧失理智。
孔妙禾想着想着,打了一个哆嗦。
来也好笑。
她来余州之前,有人因为她长得像方婉宁而对她特殊。
她来余州之后,也有人因为她长得像他阿姐而对她百般维护。
合着她就不能独立行走了呗?
孔妙禾想到了不愉快的事,轻轻一哂,又抛掉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还是不一样的。
这个展丞,明明一无所有,却愿意永远站在她身侧,永远维护她,已经很难得了。
就冲这一点,她也不能把人赶走。
顶多等他醒来,再好好教导他,以后万不可再随意动用武力。
孔妙禾心里盘算打好,凑近了去听展丞的呼吸。
他似乎呼吸不畅,眉头也轻轻拧着。
孔妙禾伸出来又挨了挨他的额头。
还是很烫。
也辨别不出到底有没有在降温。
她将收回,却又恍惚觉得,刚刚背贴着展丞额头的触感,有些奇怪。
她想起今晨触碰他的额头,似乎也是。
她当时心思在别的事情上面,也没顾着要刨根究底。
此刻心里却像生出了一朵求知的火苗,引导着她探寻真相。
她莫名有些紧张,舌尖舔了舔下唇。
往前凑,悬在展丞的脸上方,指就要触摸到他的肌肤之时。
他的羽睫轻颤,仿佛是感知到什么,随后,双眸忽地睁开。
两人距离很近,四目相对。
孔妙禾一时忘了呼吸,满脑子都是他这双深沉如海的眼睛。
她在他眸中看见自己惊惶的眼神,清晰而生动。
随后,她的腕被他滚烫的握住。
他没用力,只是将她的挪到一旁,然后哑着声音问:“阿禾姐想做什么?”
孔妙禾这才触电一般,猛地收回自己的。
眼神也慌忙错开,她强装镇定。
“没什么,我就看看你退烧了没。”
“你醒了正好,我叫阿峰端药来给你喝!”
她完这几句话,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
出了屋子,她靠在墙边,右抚着自己的心口,轻轻地喘气。
见鬼了。
刚刚展丞睁眼的一瞬间,莫名与她脑海里的某一幕重叠了。
他的眼睛,真的,好像,晏子展。
那深邃的目光,嵌着星辰大海,如墨的黑眸,永远漾着清辉,勾人心魄。
孔妙禾站在墙边,久久地失神。
屋子里,展丞压抑着咳嗽了几声。
他目光追随着孔妙禾离开的方向许久,眸光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将视线收回。
他望着房梁,缓缓抬起左。
这只,似乎还萦绕着刚刚触摸到她皓腕的触感。
他久久凝视着,眸中清亮,像是点燃了一簇幽火。
他原本以为,若她真的不愿意他留下,他是可以离开。
无非就是永远在暗处看着她。
可现在他明白,他一旦面对她,宁愿涸泽而渔。
只要让他尝到一点甜头,他就无法离去。
他会想尽办法留在她身侧,哪怕只有一日。
因为一旦他离了她,不知还能活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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