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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皇极殿后, 苏妁先被宫婢带着去了芙蓉池沐浴。
虽然谢正卿未再像上回那样与她同浴,但她还是战战兢兢的, 加之有多处伤口,在池水里泡的生疼, 故而她匆匆洗完换上了宫婢送来的新衣。
一件宽松的月白丝袍。
她知道之前的舞衣与披风皆已不能再穿, 披风被那场石子雨砸的多处破洞, 舞衣更是已成褴褛。
苏妁跟着先前伺候她更衣的宫婢出了芙蓉池, 一路往甬道尽头走去。上回迷迷糊糊的她大约记得,那边是谢正卿的寝殿。
宫婢在殿门前停下,朝着门下跪禀道:“大人,苏姑娘已带到。”
“进。”里面只悠悠飘出来这一个字。
宫婢起身谨慎的将殿门开, 然后颔首恭立在一旁,毕恭毕敬道:“苏姑娘请。”
苏妁迟疑了片刻, 抬脚迈进门。当身后传来殿门阖上的声音时,她不由得了个寒颤!
寝殿内几盏大烛塔上蜡烛拨得极亮,将她脸上身上的每一丝胆怯都映的明明白白。她的颤抖, 她的瑟缩,悉数收入了谢正卿的眼底。
他倚靠在龙榻上看着她, 她就呆呆的站在进门的地方一动不动。他不禁有丝寒心,看来无论他如何温柔以待,她都是怕定了他。在她眼里, 他真就这般暴戾?
“别站在那儿了。”
谢正卿的这话让苏妁陷入了两难,她心下反复揣摩,他的意思到底是让她换个地儿站, 还是坐下?
边思忖着,苏妁往四周扫视了圈儿,看到一张美人靠。离龙榻的位置不远不近,既让她觉得安全,又不会显得太过疏离。
苏妁伸手指了指那张美人靠,怯生生的问道:“那民女可以坐那儿吗?”坐着总好过这样明晃晃的站着,被他上上下下的扫视,弄得她全身不舒服。
“嗯。”
得到准许后,苏妁心的挪到美人靠前,端庄的坐了下来。既而眼神落在青玉地面上,扫来扫去的似是无处安放。
谢正卿面色无波的凝着她,沉声道:“苏姑娘,你可知错?”
原本就心下彷徨的苏妁,听了这话立马从美人靠上弹起,往地上“噗通”一跪!急急道:“民女知错!民女不敢了!”
“噢?那你错在哪儿了。”他眼神越发玩味。
苏妁咽了咽,满是悔悟:“首辅大人在此,民女不应坐着。”
“那你就……过来我身边躺着。”他唇边荡漾起一抹笑,似是享受极了在言语上欺着这个丫头。
而苏妁早已紧张的辨不清哪句是认真,哪句只是逗弄。他这话是在要求她今日留下来侍寝么?她确实也是为此事而来,只是……只是她要如何才能保证自己的付出会有回报。
之前邀宠的那个舞姬已经被他杖毙了,那若是自己也提出要求,他会否觉得颜面挂不住,也杖毙了她?
“大……大人,龙榻威严,民女不敢践踏。”完,她又想着探一探他的喜恶,便又补了句:“况且民女时刻记挂着爹娘的安危,躺下也睡不着。”
“你爹娘都在通政司的大牢里,风吹不着雨也不着,有什么安危可记挂的。”谢正卿言辞放浪,不免将苏妁的心刺痛了下。
她蹙眉急着辩解:“大人,民女的爹是冤枉的,他是被人陷害的!”
“噢?”谢正卿佯作疑惑,可这个字中却满是讥谑。但他还是开恩道:“你先起来。”
苏妁知道此时无论如何辩解皆是无用,因为旁人没看过那些书,尚能信她爹清白。可眼前这人亲眼见过那些书,里面写的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可她也不想就此起来。既然解释无用,总可以求他网开一面,孰是孰非先保住命再慢慢论!
“首辅大人!”苏妁跪着往前挪了几下,膝盖磨在冰凉的青玉石上,硌的生疼,可再疼也比不上她这会儿的心。她记得通政司的那些人过,只待首辅一回朝,第一件事就是将苏家问罪!
而她,或许只有这一晚的机会能如此靠近他。此时不求,怕是以后连求的机会都没了……
苏妁的那双桃花眸子被千万层水雾浸着,看不清哪里是龙榻,哪里是谢正卿,她只一味的求:“求您不要杀苏妁的爹娘!若是您不嫌弃苏妁雏稚无趣,苏妁愿尽心服侍大人……”
谢正卿面色怔然,随便捉弄她几句怎的就给吓成了这副样子。
“不许哭!想救你爹娘就乖乖听话。”他哄孩子似的厉声喝道。
“嗯——”苏妁抽噎了下,又紧抿起嘴唇,不敢再发出半点儿哭声。她心里高兴,他这是同意她的提议了,他真的允许她作此交换。
见她真的听话,谢正卿趋势命道:“站起来!以后不许见人就跪。”
这话苏妁听着委屈,她何时见人就跪了,之前见汪萼见其它大人时她也未跪过,若不是要靠仰人鼻息才能换来条活路,谁又愿跪着?
她站起身拍了拍前襟。其实皇极殿窗明几净,地面亦是纤尘不染,衣襟上并没有半点儿灰尘。
“过来。”他已变的不似先前凌厉,甚至还带了点儿柔软。
可苏妁却觉得双脚似灌了冷铅般,迈不动。
“不想救你爹娘了?”谢正卿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不予置喙的威压,又命了一遍:“过来。”
苏妁知道眼中看着他,便迈不出这一步,她只得将眼阖上,假装前面什么人也没有。如此,她才一步步走到他的龙榻前。然后不及睁眼,便被他拉着坐下。
她睁开眼,却是背对着他而坐。
“脱了。”这两个字就如此轻飘飘的自谢正卿口中吐出,风轻云淡的,仿佛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要求。
苏妁的手抖得拽不住丝袍上的系带,刚碰上就又抖掉了……
她也恨自己的不争气!明明是自己提出的条件,如今他真的成全她一片孝心了,她怎的又退缩了呢?
女人不总是要迈出这一步的么?有的人为了爱,有的人为了财,而她为了孝,多么的值!可为何她还是做不到……
内心纠结着,已有两行冰凉的泪滑落脸颊。
“你若是不愿意……”
背后传来的这句话还未落下,苏妁就狠咬一下嘴唇,趁着疼的那会儿手不怎么抖,一下就将丝袍的系带扯开了。
月白的丝袍软软滑滑的自她身上徐徐滑落,先是露出一截儿白腻的细颈,接着是一对儿纤薄略颤抖着的秀肩,再接着便是背脊白花花一片……
白中还带着几处血淋淋的伤痕,似隆冬堆雪下的几支红梅,明明那么渺,却冶艳的壮阔。
谢正卿只冷冷的看了一眼,便伸手摸向枕下,取出一个错金雕龙纹的圆盒。他指尖轻轻一扣,那圆盒便轻易开盖子,里面是一种青白的药膏。
他将中指按在上面沾了沾,接着将指端的药膏抹到苏妁后背的伤口上。
“唔——”那药膏中含有梅花冰片,一触上伤口便会带去一阵儿刺激的清凉,直欺得苏妁受不住叫出了声。
“大……大人……?”她额间已渗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薄汗,但她似是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别动!想要救苏家就给我乖乖的忍受着!”她先前的那一动,已经令他原本心再心的手指在她伤口上无意划了下。
“苏妁知道了,有劳大人……”堪堪勇敢的完这话,接着又是几声抑制不住的痛吟发出。
“啊——”苏妁双手抓着被角,将一大坨棉花攥成结结实实的一块儿在手心里。
她耐不住疼痛终是哭出了声,但她心里却是暖丝丝的。原来他不是趁人之危,不是想要欺负她,他只是记得她背上被砸了许多伤。
苏妁紧抿着唇,明知不应这般娇气,可就是抽抽搭搭的止不住。
“再哭,就换个太医来给你上药。”苏妁的耳根儿袭来一团热雾,顿时将她半侧的脸蛋儿染红。她能感受到谢正卿的嘴唇就虚飘飘的贴在她的脖颈上,只是那个声音又带着几分薄凉。
她委屈的咬咬下唇,将头微微垂下,娇娇的道:“不要。”
一丝若有若无的得逞之笑浮上谢正卿的唇边,他继续沾取着药膏帮她心涂抹。
她,这是默认了只愿他对她做这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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