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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於蜚回到摩托厂家属区时,天将将擦黑。若是没有遇上洛昙深,各种交通工具挨个换乘,再算上等待的时间,到家差不多也是这个钟。
逼仄的楼道间灯光时亮时不亮,各家各户的炒菜声与话声一同传出。车间噪音大,很多工人养成了大声话的习惯,即便在家里也改不掉。单於蜚正往楼上走,忽然被冲下来的孩儿撞了一下。
那孩儿他认得,邻居家的孩子,才念三年级,叫军军。
“对不起哥哥!”军军满脸不忿,显然是在家里受了气。
单於蜚问:“怎么饭点往外跑?”
“不吃了!”军军生气道:“成天都在家里吵,我连作业都做不成!哥哥再见,我去旭家做作业。”
单於蜚笑了笑,只了句“注意安全”。
这户邻居女人没工作,男人在厂子当工人,日子过得异常拮据,偏偏儿子特别争气,喜欢学习,成绩优异,还想上兴趣班。为了孩子和钱,两口子见天儿在家里吵架,闹得整栋楼都知道。
单於蜚挺喜欢军军,有时从餐厅带回好东西,也会分一些给军军,但多的就做不到了。人这一生很多时候靠的都是命数,他自顾不暇,哪里帮得了别人。
家里亮着灯,单山海已经做好作为浇头的番茄鸡蛋,铁锅正放在灶上温着。
“爷爷,您还没吃?”单於蜚关上门,将塑料口袋放在桌上,见老人家还在等自己,轻轻皱了皱眉。
“一起吃,一起吃。”单山海看一眼带回来的水果,发出两声干涩的笑,“蜚啊,今天你受累了,赶紧去洗手,我这就去下面。咱爷孙俩难得一起吃顿饭,我下午去楼下转悠,买了你喜欢的卤豆干。”
单於蜚连忙拦住蹒跚前行的老人,挽起衣袖,“您得对,我们难得一起吃顿饭,您已经做好了浇头,面就由我来煮吧。”
“那好,那好。”老人仍旧笑着,干枯的手指在单於蜚手背上拍了拍,“我去削水果。”
“爷爷。”单於蜚突然道:“先吃面。”
单山海动作一顿,本就晦暗的瞳孔更加灰败,将塑料口袋放了回去,背过身:“好,吃面,吃面。”
番茄鸡蛋面、卤豆干,组成了一顿久违的安静晚餐。
卤豆干没有多少块,只是一个人的份量,单於蜚想分给单山海,老人却接连摆手,“你吃,我老了,吃不了这种重辣重麻的东西。”
单於蜚不再多,将卤豆干都赶进自己的碗里。
其实他并非特别喜欢卤豆干。
时候,他喜欢的是楼下那家卤菜摊上卖的卤牛肉。但卤牛肉实在是太贵了,单慈心——他那疯癫的父亲——偶尔清醒时就给他买卤豆干,佐料都是一样的,吃卤豆干就等于吃卤牛肉了。
长大后,才明白这两者千差万别,大概只有疯子才会吃豆干等于吃牛肉。
饭后,他将老人扶进卧房,开卧房里的电视,自己去厨房收拾碗筷,完了又将家里扫了一遍。
平时没有时间做家务,只有到了轮休时,才能搞搞清洁。
一通忙碌下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卧房的电视声停下,灯光也灭了。他走过去看了看,爷爷已经睡下了。
不知怎地就叹了口气,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起昨夜晾的衣服,连忙去阳台上取。
T恤干了,但牛仔裤和工作服还湿着。
住在家属区的人普遍睡得早,一是因为部分人要上早班,二是因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此时对面的楼房里灯已经熄了大半。
单於蜚扶着水泥砌的护栏,脑中渐渐放空。
一个身影从模糊变得清晰,勾着眼尾似笑非笑。
是洛昙深。
下午在田埂上,洛昙深休息日就是用来休息的,他当时本来想反驳——休息日是用来做平时做不了的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反驳。
因为洛昙深根本理解不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点上根烟。劣质的烟草很是呛人,他没有瘾,但被车间里的工人散了几根后,也会在身上备上一包,偶尔抽一抽。
白雾在夜色中升腾,混淆着灰暗的灯光,眼前变得模糊,但洛昙深的脸却更加清晰。
清晰到如精工雕琢一般,每一处细节都生动非常。
他拍了拍后脑,恼怒于将洛昙深的脸记得如此清楚。
片刻,唇角又扯出一片苦笑。
看过那么多次,从眸底刻入心尖,怎么可能不清楚?
离开楠杏之前,他坐在皮凳上,手心盈着深棕色的药酒,另一只手握着洛昙深的脚踝。
那脚踝好好的,只是因为皮肤太白,又太过细腻,而显得那片故意掐出的红晕触目惊心。
他没有多言,将揉散的药酒抹在那藏着力道的脚腕上,按摩片刻,抬眼看洛昙深,“好了。”
洛昙深没有立即将脚收回去,目光灼热而锐利。
那只“伤脚”还搭在他腿上,更准确地,是腿间。
两人就这么彼此凝视,谁也没有撤开目光。药酒浓郁的气味在空气中扩散,好似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
在屏障里,时间的流速近乎停滞。
“少爷,开饭了。”周姨喊道。
洛昙深眨了下眼,姿态优雅地抽回脚,双足踩在米色的羊毛拖鞋里,起身:“吃饭去。”
“不了。”他径自走去卫生间,洗干净手后道:“我回去了。”
洛昙深似乎有些惊讶,“菜已经做好了。”
他摇头,再无退让之态。
洛昙深倒也没有再做阻拦。
幸好没有。否则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坚持离开。
周姨开车将他送到最近的公交站。洛昙深的意思是直接送到家,他没有答应。停车时周姨还笑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
一不留神就抽掉了三根烟,他甩了甩头,洗漱之后关上了卧室的门。
站在书桌前,指尖已经碰到了抽屉的拉手,片刻后却像触电般收回来。
他捂住半张脸,许久没有动弹。
许沐初又在约局,是明昭迟泡到了新的女星。洛昙深觉得没劲,懒得去凑热闹。
“你清心寡欲多久了?”许沐初那边吵得很,“那个谁还没泡到啊?操,有那么难搞定吗?你都从夏天磨蹭到秋天了!”
“没那么夸张。”洛昙深靠在窗边的贵妃椅上,只穿一件真丝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长腿露在外面。
许沐初叨了半天,见实在劝不动,索性不管了,“行吧,你就自个儿养生去吧,我这就逍遥快活去了。”
洛昙深丢开手机,看着左脚脚腕,须臾,腹深处开始发热。
抹在脚腕上的药酒早就洗掉了,但单於蜚手指的触感好似还停在那里。
药酒是药,不是酒,血液却像被挥发的酒精点着,在身体里放肆。
与平征断掉之后,他便没有纾解过欲望。今日单於蜚的碰触似乎拨开了情欲的开关,他有些难耐地扬起脖颈,微闭上眼,双腿分开,察觉到快感正漫天卷地般朝下方奔涌而去。
他轻咬住下唇,想象是单於蜚的触摸。
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上,月光倾泻在他逐渐泛红的皮肤上。
(略)
释放的时候,他听见自己正在叫单於蜚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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