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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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几天, 编剧四人组的头脑风暴讨论会进展依然十分缓慢，不知道为什么，总会莫名变成茶话会、野餐会、火锅会、零食会、看剧聊天会。

如果按照这个效率，估计到截稿日连个大纲的影子都没有。

于是四人痛定思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四人分工协作，待取得一定进展后, 再整合讨论。

经过商讨，具体分工如下：

华姐负责查阅史料，争取从正史野史的汪洋大海里找到一两个能用的原型。

陈昆明负责探剧本资方的内部道消息, 以便对症下药。

曹负责观看腾阁工作室的近五年上映的电视剧本, 总结套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谭迟则负责搜集近五年同类影片的市场数据, 争取摸清第一手市场脉搏, 走在时代的最尖端。

*

【我国电视剧产业经历了前几年的投资狂潮后，逐步回归理性，审批率逐年降低。去年全国通过审批发行的电视剧共31*部合计134**集, 通过审批的部数仅为2*%, 创历史新低……】

【随着电视剧产业埋入精耕细作时代, 作品规模的中长篇趋势开始显现，“越来越长”成为控制成本、提高收益的常见做法……

题材高度集中化，大类题材固定化, 言情剧成为省卫视新大类……】

【几年来, 我国电视剧产业的CR8产业集中度没有太大变化, 约为10% 左右，年产量不低于100集……

演员位于创作产业链的终端，直面观众，自带粉丝效应，有收视号召力的明星资源成为市场宠儿…… 】

【2001年以来，我国电视观众人均收视时长呈波动下行的态势，2017年全国电视观众人均每日收视时间为13*分钟，跌势加剧……”

受众的收视更为碎片化和个性化，35~45岁人群的成为收视缩水的重灾区，青少年人群是互联网和手机的“原住民”，基本游离于传统收视之外……】（注）

谭迟盘膝坐在台式电脑前，被收视率、占有率、收视排名和收视分析报告折腾地两眼发花。

屏幕上的QQ对话框不停跳出文件传输提示。

【莲蓬喵】：迟迟，这些就是近五年的CTR月收视报告，还有近三年的手势年鉴，你还需要什么？

【金华火腿】：黄金段剧集的名称汇总，每个剧集播出的具体日期和时间，还有每一集的剧情简介。

【莲蓬喵】：好嘞。

【金华火腿】：辛苦了。

【莲蓬喵】：包包菜的美照！

【金华火腿】：（OK）

谭迟挨个开压缩包，将报告里的数字分别导入表格，生成新的图表、柱状图、饼状图，最后根据数据撰写文字分析……

三个时后，谭迟电量耗尽，脑袋躺在了电脑桌上。

“我饿了——”拿起手机，“点外卖吧……”

“叮咚”门铃响了，手机冒出蹦出消息。

【甜菜】：开门，我回来了，请我吃饭！

谭迟看着屏幕静止三秒才反应过来，起身，丧尸一样蹭到门口。

“我馆子订好了——你怎么这个脸色？”门口的唐甘兰惊呼。

谭迟：“别提了。馆子订哪了？”

“大众点评网好评第一名的菊花阁，蓟京南城光贸街道绿叶巷1027号！”

嗯？

这个地址怎么有点耳熟？

谭迟略一回想，应该是在梅花网总部的隔壁。

之前查过的路线导航同时展现在脑海里。

【换乘三次地铁，步行20分钟以上，总路程将近两时。】

谭迟：“太远了，你自己去吧。”

唐甘兰瞪眼：“是你请客！”

“吃完账单拍照，我发你红包。”谭迟随手就要关门。

“等等！”唐甘兰一把按住门板，清了清嗓子，“我今天还叫了言哥。”

谭迟猝然抬眼。

唐甘兰挑眉：“言哥他今天的工作六点就可以结束，正好赶上晚饭。怎么样，去不去？”

谭迟咬牙：“去。”

唐甘兰笑了。

十分钟后，谭迟跟着唐甘兰走到了区门口，四下望了望，有些纳闷。

“周呢？”

“他今天休息。”

“车呢？”

“保养去了。”

“那怎么去？”

“坐地铁。这个时间不到出租。” 唐甘兰举起手机导航，“这边，五分钟就到地铁站。”

谭迟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17:05。

唐甘兰已经大跨步走了出去。

谭迟叹气，默默跟上。

“唐老师，您来蓟京多久了？”

“快一年了。”

“您坐过地铁吗？”

“当然坐过，我还有月票呢。蓟京地铁又新又快又漂亮，比国外那些又老又旧的地铁好多了。”

“你在工作日的上下班时间坐过地铁吗？”

唐甘兰一怔，回头：“怎么了？”

“有个词，叫做晚高峰。”

“啊？”

*

蓟京，天朝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国际性大都市，常住人口超过2000万，如果算上外地旅游外来工邻邦友人的话，呃……

市内下辖16区，地域广阔，交通系统四通八达。但由于众所周知的人口基数原因，堵车是最常见的城市风景，因此，蓟京的网络名又叫“首堵”。

又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要想在蓟京买车，必须过五关斩六将最后还要拼人品摇号，一两年摇不上是正常，三五年摇不上是常态，全家老齐动员考驾照提高几率也只是望梅止渴。

综上所述，地铁就成了无数赤贫社畜的交通首选。

第一缕阳光洒下的时候，忙碌的工作狗们已经钻到地下幽深的隧道里，那里没有阳光和蓝天，只有手机里的一方净土。奔走在换乘的线路上，永远看不到前路和退路，因为无数人在簇拥着你向前、不断向前。

早，乘着地铁从城东到城西，夜晚，再乘坐地铁从城南到城北，偶尔抬头，见到的也都是一张张同样疲惫的脸，或者木然的后脑勺。

一个庞大的地下交通系统，就这样每天运载着无数人的梦想和现实奔腾不息，形成了这个城市的生命脉络。

早高峰和晚高峰，就是这个脉络中的定时炸弹。

拥挤、浑浊、憋闷、烦躁，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爆发。

有人，经历过蓟京的早晚高峰还能淡然处之的人，基本就达到了就地飞升的境界。而实际上，每天都有无数人在这个庞大的系统中，在崩溃和佛系两种情绪中变态转换，最终达到忘我的境界。

*

“我——的——妈——呀——”

唐甘兰的声音好像被门挤了，每个字都带着开裂的尾音。

谭迟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唐甘兰拽着地铁吊环，黑色的口罩起起伏伏，好像一只缺氧的鱼。

谭迟低头刷手机：“不要发出便秘的声音。”

“你不觉得呼吸困难吗？”

“你把口罩帽子摘了，自然就空气新鲜了。”

“不行，我大也算是个演员，如果被粉丝认出来围观，会造成拥堵的。”

“您多虑了，此时此刻此地，没有人有闲情逸致关心您是哪位名人。”

唐甘兰：“……”

不得不承认，谭迟是对的。

晚高峰的地铁就像一个鲱鱼罐头，车厢被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塞得一丝缝隙都不留，放眼看去，除了脑袋就是后脑勺，所有人都低着头，面无表情盯着手里的移动终端，身形随着车厢晃动的节奏摇摆。别人前一秒呼出来的废气就是下一秒你吸进去的氧气，名副其实的同呼吸同命运。

“大榕树站到了，即将开启左侧车门。”

车门开启，一群人涌了出去，更多的人涌了进来，不可抗的人群念力将谭迟和唐甘兰挤到了车厢正中央。

车门关闭，隆隆隆继续前行。

唐甘兰撞了一下谭迟：“喂！”

谭迟抬眼：“嘛？”

“你看那个姑娘！”唐甘兰目光飞出了一个箭头。

大约一米开外，一个身高一米五左右的姑娘因为够不到扶手，所以用一个皮搋子吸在车厢顶充当受力点，以便保持身体平衡。

“哦。地铁神器。”谭迟收回目光。

唐甘兰：“牛！”

“让让。”格子衫的上班族从身后挤了过去，沉重的电脑包险些砸到谭迟的脑袋。

谭迟只觉肩膀被人搂住向前一压，脑门一热，撞在了一个温突突的胸口上。

地铁的冷气中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味道，迪奥的香水、六神花露水、消化了一半的韭菜包子、西瓜味的口香糖、难以忍受的狐臭、湿哒哒的汗，可其中最清楚的，却是一股淡淡的牛奶味儿，和清爽的香皂味纠缠在一起，缠缠绵绵到天涯。

啊。这颗菜大约是刚洗完澡。谭迟想。

“榕树站到了，即将开启左侧车门。”

一半人涌了出去，又一波涌了进来，谭迟只觉环着自己手臂的肌肉一紧，将自己揽到了车厢边。

谭迟的后背靠在了车壁上，冰凉的触感透过T恤传到了皮肤上，本应该很凉爽，可谭迟却觉得有点热。

白皙的手臂支撑在身体两侧，勉勉强强撑起了一块空间，唐甘兰的脸几乎都罩在黑色的口罩下，一双耳朵被口罩的带子勒得通红。

“有点热……”唐甘兰眼珠上飘。

谭迟眨了眨眼，轻轻拽住了唐甘兰的斜挎包。

唐甘兰猝然低头，耳朵更红了。

“心你的包。”谭迟将斜挎包拽到自己身前，低声，“做地铁要诀，包前背，鞋系紧，防贼防盗防猪手。”

唐甘兰眉头微微一蹙：“猪手？”

“俗称色狼。”

唐甘兰似乎突然紧张了起来，向前贴了贴，离谭迟更近了。

谭迟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唐甘兰的T恤，牛奶味儿有点熏人，不禁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一下唐甘兰的胳膊。

“挤死了。”

指尖的肌肉倏然收紧，硬得差点戳断谭迟的骨头。

谭迟抬头：“嘛？”

唐甘兰的表情很怪，一只眼睛瞪得溜圆，另一只眼皮在抽搐，连带着半张口罩也在抽动。

谭迟：中风了？！

下一秒，就见唐甘兰的眼珠子一帧一帧向右下方移动，谭迟目光也顺着下移，然后，就看到了一只毛茸茸的手正在贴在唐甘蓝兰的身后某部位，进行摩！擦生热活动……

？！

谭迟心头一跳，猝然抬眼。

唐甘兰两只眼睛眯了起来，牙梆子咔吧咔吧直响。

“等！”谭迟举起手机开摄像，撩给唐甘兰一个眼神。

唐甘兰瞬间转身，攥住了那只在身上揩油的咸猪手。

“你在干什么？！”

四周的低头族唰一下抬头，无数目光射了过来。

手臂的主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脸皮涨得通红，仿佛一个熟透的西红柿，他大叫起来：

“你抓我干什么？！”

“你的手刚刚在干什么？！”唐甘兰把大叔的手提了起来。

“我什么都没干！你放手！快放手！”大叔剧烈挣扎。

“你刚才在我身上乱摸什么？！”

“狗屁！谁摸你了，这车上人这么多，碰到蹭到是常有的事儿，臭子，你是不是想碰瓷啊？！”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谭迟举起手机：“我都拍下来了。就这是证据。”

众人齐刷刷向后退开，奇迹般地在拥挤的车厢里空开半径50公分的位置，甚至还有一个黑衣汉子躲闪不及，撞到了车门上，发出咚一声。

“你胡扯！给我看看！”大叔抬手就去抢谭迟的手机。

“你干什么？！”

唐甘兰闪身挡在了谭迟面前，一只手向后，虚环着谭迟的半边身体。

“手机给我！”大叔怒喝。

“给你有用吗？”唐甘兰冷声道，“你能抢几个？”

大叔转头一看，脸色变了。

四周一圈围观群众齐刷刷举着手机，屏幕后的一张张面孔冷漠平静，可一个个黑漆漆的摄像头，就像是一双双冷酷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你。

“乱拍什么？！这子分明就是胡扯！我他妈就算要摸，也摸姑娘的屁股，”大叔满嘴吐沫星子乱喷，“一个臭男人的屁股谁愿意摸啊——”

拍摄路人忽然倒吸凉气，同时举高了手机。

大叔猛一回头，呆住了——两眼暴圆，脖子老长，像是一只吃苍蝇被噎住的癞蛤蟆。

他的表情实在太过诡异，谭迟不禁有些纳闷，从唐甘兰身后探出脑袋，扫了一眼大叔的视线终点。

唐甘兰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和口罩。

车厢苍白的灯光下，他的皮肤细腻犹如奶酪，软软的发丝柔软的像一只猫，长长的睫毛下是褐色的眼瞳，清亮冰凉，嘴唇似乎是在口罩下遮得久了，有点发白。

“靠！”路人低呼，“好帅。”

更要命的是，唐甘兰的眼睛慢慢变红了，晶莹剔透的水光在眼眶里滴溜溜直转，配合着苍白的嘴唇，那叫一个弱可怜又无助。

所有人的良心被狠狠击中，生生的疼。

“老色狼！”

“无耻！”

“报警！”

“死他！”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立即引起了众怒，后面几个伙子冲上来对着猥琐大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锤。

“人了！救命啊！出人命了！”大叔抱着脑袋挤向车门，正好地铁进站，车门开启，大叔携着一路嚎叫和门外乘客惊诧目光一溜烟逃了。

“便宜他了！”

“这种人简直是败类，社会的人渣！”

“居然连男人都不放过。”

“无耻！”

众人义愤填膺。

“谢谢、谢谢。”唐甘兰红着眼睛向大家道谢。

“举手之劳。”

“不用谢，伙子以后遇到这种人，不用客气，踹死一个算一个。”

“对对对。”

四周乘客寒暄了几句，便又继续低头唰起了手机，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存在。

但只要细细看一眼，就会发现所有人都在用输入法快速写着什么，而且个个表情激动两眼放光，事件俨然已经在微博微信朋友圈开始了第二波发酵。

唐甘兰暗吁一口气，压低声音：“喂，我刚才的哭戏怎么样？”

谭迟：“……你行。”

唐甘兰乐了。

“咔嚓！”一声相机快门响。

唐甘兰诧异转头，正看到两个学生扮的妹子慌乱收起手机，低着头红着脸，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表情。

唐甘兰眨了眨眼，摘下口罩棒球帽，抓了抓头发，竖起剪刀手一笑：“这样拍才好看。”

“哇——”

两个妹子低呼一声，忙拍了两张照片，连连致谢，下一站匆匆忙忙下车了。

“妹子真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了。”唐甘兰挠了挠耳朵。

“下车了。”谭迟用胳膊肘怼开唐甘兰肋骨，顺着人缝挤了出去。

唐甘兰“哎呦”一声扶住腰，忙用胳膊护住谭迟，奋力向门口挪动，嘴里声嘀咕。

“也有不太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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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收视率数据来源：《2018年CTR电视收视年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