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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珊听赵世禛到了,双眼一亮,本能地转过身去。
赵元塰道:“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只听见“荣王”两个字,阑珊心里便莫名的觉着安稳,闻言回头道:“大殿下,悬崖勒马,现在或许还有补救的机会。”
赵元塰起身徐步上前:“是吗,可见老五没跟你提过我,他要跟你过,你就该知道,我不是喜欢悬崖勒马的人,我宁肯一跃而入,那才痛快!”
见阑珊皱眉,赵元塰看向门口,微笑道:“听他来了你就面露喜色,怎么,是确信自己会无碍吗?”
阑珊正要回答,却不料赵元塰猛然探臂过来,竟一把将她擒住。
她吃了一惊才欲挣扎,却感觉脑后的伤处不知碰到什么,极为疼痛!
阑珊疼的叫了出声。
却在这时候,赵元塰的手在她嘴上一捂。
他的手掌心仿佛有什么东西,随之便入了阑珊口中,她完全来不及反应,那东西便沿着喉咙便咽了下去。
阑珊又惊又恼,很不舒服,低头干咳不已:“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赵元塰笑道:“别怕,不过是看你的伤没好,给你加点儿补药罢了,你只要乖乖的就不会有事。”
看向赵元塰那张跟赵世禛有几分相似的脸,阑珊尽量镇定:“大殿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元塰道:“不要着急,你很快就知道了。”
阑珊看他几眼,摁着脖子又咳嗽了几声,赵元塰道:“你是咳不出来的,这颗药遇水则化。不要费力了。”
“是毒、药吗?”阑珊忍不住问。
赵元塰望着她,因为挣扎,原本莹白的脸颊上浮现出粉色的淡晕,黑白分明的眼中闪烁着惊惶之色,这是一双极为干净的眼眸,竟让赵元塰想起了时候的赵世禛。
可惜啊,物是人非,昔日手足情深,今日只怕便是反面成仇,手足相残了。
可虽然赵元塰隐隐预料到那个结果,他还是想试试看。
赵世禛进来的时候,堂下只剩下了大皇子一人。
荣王在门口迈步的瞬间停了停,他仿佛能嗅到这厅内有一种他熟悉的气息。
微挑的凤眸往右手侧的圈椅上扫过,圈椅旁的桌几上,还放着一盏没有收去的茶。
前方赵元塰已经站了起身。
赵世禛的目光从茶杯上转开,看向前头的大皇子。
本都是天潢贵胄,却各有起落难测的命运,数年不见,突然相逢,滋味可想而知。
稍微一顿,赵世禛便垂了眼帘,上前拱手行礼:“大哥!”
他叫的是“大哥”,不是“皇兄”,也不是别的称呼。
这让赵元塰心里略略动了一下。
大皇子上前一步,却并没有真的碰到赵世禛的手臂,只是虚虚地扶了一扶,眼神复杂地:“起来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形,你的礼,我受不起。”
赵世禛抬头。
两个人的目光势不可免地重又对上了,陌生而熟悉,几许血脉相关的温情,可又有无尽的疏离。
赵元塰量着面前之人鲜明出色的容貌,终于笑吟吟道:“这才分开几年?你竟比先前出息了更多。怪不得时常听人你如何如何的了得……也怪不得,老头子让你掌管了北镇抚司,看样子他对你的期望甚大啊。”
赵世禛看着他眼中有些熟悉的笑意,缓缓地后退了一步。
他略微垂首,简单地道:“大哥……也别来无恙。”
赵元塰瞅他一眼,回身落座,轻笑道:“这是违心的话,我若真的别来无恙,你今日也未必亲自前来了。”
看赵世禛仍站在原地,他便道:“你坐了话吧。或许你连坐一会儿都不肯吗?”
赵世禛略一量就在阑珊曾做过的圈椅旁边的那张上落了座。
垂首的时候他往旁边看了眼,椅子上自然空落落的没有人,只有桌上没动过的三才盖碗茶杯矗在那里显得孤零零的。
他忍不住抬手试了试,还是微温的。
这刹那赵世禛仿佛能看见阑珊就坐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很安静的样子。
竟有些恍神。
赵世禛的动作自然落在了赵元塰的眼里。
大皇子微笑道:“你风尘仆仆的赶了来,怕是口渴了?那盏茶是没动过的,你想喝就喝罢。”
赵世禛皱眉,抬头看向赵元塰:“敢问大哥,这是谁的茶。”
大皇子笑道:“你猜不出来吗?”
荣王左边眼皮猛地窜跳了两下,然后抬手在自己的膝上轻轻地抚过蟒袍,乱跳的心才又平复下来。
他暗暗调息几回:“大哥应该知道我的来意,我也就不藏掖了。”
赵元塰见他只字不提别的,微微挑眉道:“好啊,你且直。”
荣王道:“大哥先前做的事情,父皇已经知道了,所以才命我前来。”
赵元塰淡淡道:“命你前来做什么?杀了我吗?”
“大哥随我进京吧。到底如何处置,只看父皇的意思就是了。未必……就是最坏。”赵世禛叹息。目光在自个儿的袍子上扫过,手指将要用力,又放开。
赵元塰了然地笑了起来:“五,你学坏了,知道骗你哥哥了。你当然该清楚老头子的脾气,他只怕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你却想骗我回京?可见我也是白疼了你一场,到头来你这样害哥哥。”
很久没有人叫他“五”了,赵世禛心底滋味复杂。
然后他眼神黯然地道:“是我害大哥吗?还是大哥自己想不开,犯下这天大的罪过。”
“你我想不开?我怎么能想开,或者,之前死在殿前的那个不是你的母妃!”赵元塰顿了顿,又放松了语气笑道:“是了,不是你的母妃,只不过你是为了救容妃,差点儿损了自己的性命也栽了自己的前途而已。”
赵世禛沉默。
“到这里我却不明白了,五,你真的甘心么?”赵元塰问道。
“甘心?我不懂大哥的意思。”
赵元塰笑:“你了跟我没有藏掖,又何必装傻,你不是罪众望所归的那个吗,一头从高处栽下来,我最清楚那种滋味,你自己当然也更清楚,你真的能忍了那所有,甘于现在?”
赵世禛摇头道:“大哥,我跟你不一样,我觉着现在就很好。”
“很好?”
“母妃虽然给幽禁宫中,到底还健在,而我……也依旧是我而已,大哥的意思我懂,你指的是太子之位、但是那从来都不是我所要的。”
“你果然是真的能进能退,能屈能伸啊。”赵元塰冷峭地笑着。
“我只是随遇而安,不想生事而已。”赵世禛淡淡地道:“大哥本来也该这样,如此才能保全长久。”
赵元塰抚着下颌,半晌没有话。
终于最后他道:“我明白了。”
“明白?”
赵元塰双眸含笑:“五,你怕是还没有痛入骨髓吧。”
赵世禛的眼神微微一变。
嘴角一挑,赵元塰道:“要真的失去最不能失去之人,你应该就会懂我的心情,我忽然想……假如真的发生这种事,五你还能不能在我跟前什么随遇而安,什么保全长久?不,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会做的比我更狠,比我更绝。”
“大哥,不要了。”赵世禛看似平静,心中却掠过一丝寒意。
赵元塰笑道:“五,我再问你一件事,如今对你来,你心中最不能失去的人是谁?以前我是知道的,当然是容妃,那现在呢?”
荣王的眉峰皱了皱:“大哥,我来不是跟你叙旧闲话的。”
赵元塰置若罔闻:“我先前听你看上了一个人,我心里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会让你动心,你可知道,本来我以为你是装给天下人看的,可直到我见到了她。”
赵世禛的喉头动了动,他眯起双眼,重又看向身侧那个茶杯。
“所谓闻名不如见面,”赵元塰叹息道:“真真是个可人疼的,你果然是捡到宝了,我怎么就没你这么好的运气,碰上这么一个人呢?”
赵世禛看到自己的手摁在缎袍上,抓出了一点深深褶皱:“大哥,你已经一错再错,我是真的不想你一错到底!”
“你眼中的错跟我不同,对我而言那是甘之如饴。何况你我都心知肚明,我没有回头之路。”赵元塰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向门外,司礼监的那两个太监便等在那里。
金太监跟郭公公本是要一同入内的,是赵世禛同两人了什么,才暂时给了他们话的机会。
但是显然,到目前为止他们谁也没有服谁。
“舒阑珊呢?”赵世禛肩头微微一沉。
赵元塰了然一笑,收回目光:“你终于问起她来了,终于沉不住气了吗?我还以为,你不算提起此人了呢。”
“她怎么样了?”赵世禛眉头微蹙。
“她在我这里,可是生是死,却要看你了。”
直到现在,那双凤眼之中才涌出隐隐地煞气,但那狂涌的怒意却又稍纵即逝。
赵世禛无奈地叹气道:“大哥,你可不要让我失望透顶。这件事情跟舒阑珊毫无关系,你大可不必把她也牵扯在内。”
“老头子既然派了你来,一切跟你有关的自然都给牵扯在内了,她又怎么能置身事外?除非,你并不把她放在心上。”
赵世禛嘴角一动。
“而且,”赵元塰道:“叶飞雪曾叫我别为难舒阑珊,有什么要求跟你提就是了,我念旧情听了她的话,暂时没有为难那人。所以老五,你要不要听我的要求?”
“你想干什么?”
赵元塰抬眸看向厅内房顶上那盏琉璃灯,片刻后道:“大哥想你跟我一心,想你站到我的身边来。”
荣王道:“我不答应呢?”
赵元塰沉默,继而放声笑了起来。
等他收了笑,赵世禛才道:“大哥笑什么?”
赵元塰带三分笑意看着他:“五,你毕竟是我教过的,你的性子我难道会不知道吗,这么几年你自个儿也算是历练出来了,只会比以前更加聪明,你以为,你在这里假惺惺地跟我上这一阵子话,拖延些时间,你底下那些人,就能找到舒阑珊把她救出去吗?”
赵世禛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紧了紧,却没有开口。
他在济州安排调度的时候就得到消息,所以立刻叫藏身于赵元塰府内的细作里应外合动手,可如今听赵元塰的语气,显然早就察觉了。
赵元塰又道:“你明明早就到了济州,却迟迟不现身,还有外头那两只司礼监的狗,你以为调动了庆州的兵马,就能万无一失了对吧。”
“原来大哥早就了然全局。”赵世禛道。
赵元塰淡淡道:“让你们费尽这么大力气来对付我,我是不是该觉着荣幸?五,其实不用的,我本来早能离开,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就是为了你,为了见你一面,你怎么不懂?你如果要大哥死,是很容易的事情,只要动手就行了。”
赵世禛道:“舒阑珊呢?”
赵元塰本正深深地凝视着他,突然听他只问阑珊,不由笑道:“你果然上心她,你要真的心里有她,那就答应我的话岂不是好?不过呢,你如此反应也在我意料之中,大哥本来就没指望你会因为一个女人轻易动摇,毕竟那样就不是五了。”
赵世禛起身:“不,我还是我。”
他拂了拂袍子的衣袖,缓步上前,一直走到赵元塰的身旁。
两个人彼此相看,赵世禛突然略微倾身,温声道:“大哥,你还把我当五弟吗?”
“我若不把你当五,就不用在这里跟你这么长的话了。”
“那么,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赵世禛的语气多了些许哀求,一眼不眨地凝视着赵元塰的眼睛道:“大哥,别动舒阑珊,把她还给我吧。”
就如同昔日兄弟两个有商有量,而他有求于自己的大哥的时候,那种半是狡黠半是讨好的表情,每当他这样的时候,赵元塰便总是无法抗拒,不管他要什么或者做什么,都会尽量应允给予。
赵元塰面对这样的笑容,略有些窒息。
“我的确很喜欢她,大哥若是还疼我,就把她还给我吧,”赵世禛恳切地看着赵元塰:“大哥知道我是奉皇命而来,何况我母妃在京内,我自然不能答应你的条件,但是……若大哥真心疼我,我也不至于不念兄弟之情,我会放大哥一条生路,如何?”
有司礼监的人盯着,自然是皇帝的两只眼睛,他若肯如此当然也是冒了险的。
赵元塰定定地看着他,直到最后,才又仰头笑了。
“五真是长大了,知道软硬兼施了,”赵元塰点头叹道:“只可惜,你的时候还很听我的话,现在一切都变了,对你来只怕只有老头子的话才是值得听的,咱们两个、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话音刚落,赵世禛蓦地抬手一把按落在赵元塰的肩头,低低喝道:“我问你她到底在哪里!”
大力之下,赵元塰身子往后一倾,几乎从交椅上跌后出去。
他微愣之下笑道:“这会子是图穷匕见了吗?你要真听老头子的,就把我押回去,什么十八般的酷刑一一用来,看我会不会告诉你。”
赵世禛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眼神已经冰冷:“大哥,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却如此相逼,定要我当个不忠不孝的人……”
他的手紧握着赵元塰的肩头,用力之大,让赵元塰的脸色也渐渐泛白,感觉骨骼几乎给他捏碎了。
赵元塰忍痛道:“我又何尝要做个不忠不孝的人,不过是被逼的!五你不过是运气好而已,但是容妃没死对你来不一定是好事,也许老头子知道只要容妃在、你就心甘情愿的肯当他们的刀呢?”
“你住口!你敢这么!”赵世禛动了真怒,脸色竟有些狰狞,“你知不知道我早就查出圣孝塔是你指使的,我还向着父皇隐瞒!但你呢,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赵元塰微微一怔,赵世禛道:“你你是被逼的,但毕竟是你犯了大逆在先!你自己栽倒泥沼,为什么也要拉我下去!”
“因为我知道你不甘心!”
“我甘心!”赵世禛不等他完便反喝过去,“别自以为是!你不是我怎知道我不甘心!”
赵元塰咬紧了唇,目光涌动。
赵世禛狠狠地瞪了他片刻,终于松手:“正如父皇所,你已经不是我的大哥了。”然后他厉声喝道:“来人!把赵元塰拿下!”
门外人影晃动,是锦衣卫们奔了进来。
就在这时候,“轰隆隆……”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后院传来,震得脚下一阵乱晃,竟让人站不稳脚。
原先放在桌上的那三才盖碗在这一震之中竟也跳了起来,骨碌碌地从桌上滚到地上,摔的粉碎。
门内门外众人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慌乱。
金公公抱着头叫道:“怎么了?难道是地震了吗?”
话音未落,就见一股烟尘从屋后冒了出来,迅速弥漫开来。
赵世禛蓦然回首,微微色变,双耳给震的也有瞬间的幻听。
此刻又听到轰隆连声,锦衣卫叫道:“殿下心!”张手挡在赵世禛身前。
“啪啦”声响,原来是堂中吊着的琉璃宫灯掉落在地上,碎片四溅。
赵世禛看向赵元塰,却见大皇子给锦衣卫拉着从交椅上起身,笑微微地看着他道:“荣王殿下,你不是问舒阑珊何在吗?”
赵世禛本还镇定,正想让锦衣卫把人带出去,听了这话双眼蓦地睁大。
大皇子笑的不怀好意:“你为什么不立刻去后面看看,这时侯若去,兴许还能找到那个人的残肢断骸……”
在他的目光的注视下,赵世禛脸若白纸,然后他来不及吩咐,纵身便往后堂掠去!
跟随他的几个锦衣卫见状忙道:“殿下不可!”
他们毕竟是经验丰富的人,这接连的巨响传来,鼻端嗅到火药的气息,就知道是府内不知什么爆炸了。
听赵元塰的语气显然是故意,且这爆炸不仅是一处,威力又极大,可见早有预谋。
但赵世禛哪里肯听这些,早直冲往后。
还没出后厅门,一股浓烟扑面而来,令人窒息,他正要观察往哪里去,轰隆响动,居然是整整的一座院落在面前塌倒了!
但很快赵世禛震惊地发现:不,不仅是一座院落,在他身侧左右,其他的房舍也在爆炸声中震颤着,摇摇欲坠,烟尘弥漫,情形恍若末世。
赵世禛眯起双眼,隐隐地瞧见门内有道灰褐色的身影,“舒?”他一挥衣袖正要上前,那院墙却再撑不住了,猛然砸塌下来,把那人也狠狠地压在了底下。
赵世禛大叫道:“舒!”不顾砖石飞溅滚落,直冲过去拉住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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