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二章 人不如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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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得活在某个圈子里，有时候几家人关系好起来可以很多年如胶似漆，其间来往不断，于是再的事都能弄得家宅不宁。这天盘尼西林皱着眉风风火火而来，阮元和站在窗口看着他在楼下就一路面色凝重，开门的时候不觉带了些安慰的口吻：“先进来坐，别着急。”

盘尼西林在法资公司做得风生水起，得意归得意，家里的事却始终不顺心。例如现在，五个工作日连续加班之后，周末还要跑到好朋友家里研究自家林夫人为什么一怒回了娘家。

嘉玥几天前受了闺蜜沁和的邀请，高高兴兴到阮家作客，谁知道当天晚上就没有回家，盘尼西林加班加得直接在办公室对付了一夜，等到第二天才接丈母娘电话，嘉玥不知为何跑回娘家去生闷气了，据还“茶不思饭不想”。

话了没几句，沁和从里面的房间转出来，一见来客就开始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嘉玥来了我应该注意一点，不该让她乱话的。”

“谁……谁乱话了？”盘尼西林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见原本属于沁和的闺房里摇摇晃晃走出一个的东西，大而明亮的眼睛环视了一下客厅里的三个大人，忽而粲然一笑：“叔叔好！”

盘尼西林的心立马就软了，不等丫头走到跟前就自己起身把她抱了过来，纵容她坐在膝头玩自己的领带。

沁和与元和对视了一眼，慢慢把事情的原委清楚了。盘尼西林听完只是苦笑。

林家的事大家都很清楚，大致就是当初两个人贪玩又不注意防范，婚前连怀了两次都忙不迭流掉，谁知伤到了嘉玥的身体，后来再也没有过好消息。逼婚订婚之类的过节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这个，林家夫妇感情固然好，但始终隔着这么一层心病，这些年硬是拖得身边的亲朋好友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其实最介怀这事的还是何嘉玥自己，渐渐地她看到陈家丫头时的脸色都有些古怪，忍不住抱在怀里又按捺不住愁绪。数日之前就是因为丫头奶声奶气的一句“何阿姨为什么不生朋友”，居然直接惹得嘉玥躲起来伤心去了。

“要不要我电话给嘉玥，再劝一劝？”

沁和是好心，但盘尼西林分析了一下认为纯属无用功：“劝了有什么用。我天天在跟她不要急不要慌，慢慢调养总会有的，她就是听不进去。”

元和听着这话就觉得不对，闲谈一阵后遣沁和去哄丫头午睡，自己把盘尼西林引到了书房里。在众人成家立业的几年里，阮元和的生活保持着奇迹般的一成不变，依然琴棋书画诗酒茶。林同学拿起桌上反扣的《白雨斋词话》，只扫了一眼便又放回去。繁琐的工作、忧虑的妻子和焦躁的双方父母才是他生活的重心，这些飘渺的精神食粮已经离他十万八千里，因而不看也罢。

“最近没别的事吧，你看着有点不太对劲。”

盘尼西林继续环顾四周，并没有迎上元和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我爸妈那边老是旁敲侧击地问这事，可我昨天电话给嘉玥她还没心没肺的，什么庆祝四年丝婚……我真的是，不知道她脑子里进了多少水。”

“她那不是没心没肺，是不想你们两个之间只剩讨论这件事。”

当事人沉吟了一下，顿在桌面上的手握成了拳又无力地松开：“在一起过久了，你不能指望我还像刚谈恋爱那会儿一样，感情总会淡的。”

话音落下，书房里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就在元和开口出什么安慰的话之前，盘尼西林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只见过一对始终如一的，偏偏……”

元和知道他想起了谁和谁，不知不觉语调都柔和几分：“叶祺已经回来了。”

“我当然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我跟他一直有联系。他当年……你也在场的，那样的事情都出过了你觉得他们还能吃回头草么。”

元和愣了一下，缓缓问：“你的是，叶祺在医院里那次？”

“对，他那遗言我现在想想都害怕，得像不是他自己的命一样，简直是……”

元和抬手让他不用再了。两人都心有余悸，这个话题刚开头就被掐死在了摇篮里。

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盘尼西林回顾未遂的事情以黑白晦涩的基调和恐怖电影的手法彻底搅乱了他的梦。老婆不在身边，宽大的双人床让他在惊醒后格外惆怅，索性坐起来好好回忆那件事——

六年前的那一晚，他接到电话的时候大概是凌一点多。叶祺的手机号，那端的女声却自称是医院急诊室的护士长。急诊室找不到任何紧急联系人的记录，在叶祺本人没有自主意识的情况下只能他手机通讯记录里的前两个号码，希望能找到他的亲属或朋友。

长廊里正巧有人在嚎哭亲人的离去，他一边心惊肉跳一边向接待台听要找的人在哪儿。人家护士姐还来不及查找，阮元和已经出现在他身后，沉着脸拍了拍他的肩。

“他人呢？出什么事了？”

元和想好的一番解释猛地顿在喉咙里，先侧身让出身后病房的半扇门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是叶祺惨白的一张脸。不等他跳起来，元和先一把按住了他：“叶祺在里面吐血，他让你不要太担心。”

此人话一向有横扫千军的效果，盘尼西林哭笑不得：“阮元和你……算了，他到底怎么了？”

“在家喝到胃出血，自己车到医院来，医生看他这么淡定以为没事，结果刚躺了一会儿就吐血昏迷了。我比你早到五分钟，他现在稍微清醒点了。”

一瞬间可怜的林同学有种抱头痛哭的冲动：一个脑筋清楚的成年人怎么会自己在家喝成胃出血？另一个脑筋清楚的成年人又怎么得出“叶祺在里面吐血，他让你不要太担心”？

可谁能他们都有病？人家冷静得天下独绝，一个自力更生到了急诊室，另一个还能站在这儿条理清楚地跟他解释来龙去脉。

这都是什么人，什么混账世界啊？！

跟这帮人相比，他林逸清只是被漂亮女朋友追着结婚真的太正常了。何止正常，简直tmd幸福美满。

“你不就是跟人分手了么，你至于么，啊？你看看你……”

话没完，叶祺在床边弯下腰继续吐血大业去也。

元和在一边自然而然地接口，就像谈论明天天气如何：“至于的，他已经喝成这样了。”

盘尼西林悲愤地一寸寸转过头，不想听到了更惊悚的阮氏经典语录：“手术室还有五分钟就能让你进了，你有什么要交待的么。”

他想抗议，但叶祺缓过一口气首先就给了他一个“你丫给老子闭嘴”的眼神，然后气若游丝地开口：“不要告诉陈扬。”

盘尼西林大惊，意图伸手握他的肩却不敢下手：“他问你有什么要交待的，你听明白了么，你确定你知道他什么意思？”

叶祺翻了翻白眼，对这两个白痴表示无语，然后顿了好一会儿才凑齐重复的力气：“无论出什么事，不要告诉陈扬。”

这下连阮元和都受到了惊吓，跟盘尼西林面面相觑了半天才敢答应下来。手术室大门洞开，推车把人送进去必然是一阵无声的忙乱，很快主刀医生就趁着插管麻醉的空当走过来了，“病人已经自签了，你们……”。

其实后面应该是“你们尽快帮他联系家属，这次手术的风险还是不的”，结果盘尼西林得了阮元和真传，只一句话就秒杀了阅人无数的医生。

“我们已经问过遗言了，不劳您费心。”

病人安顿进了手术室，阮元和与盘尼西林身边立刻聚拢了两三个护士。

“诶那是你们的朋友啊，我们看过他的身份证本来想直接找同姓的亲人电话，结果他手机里一个姓叶的都没有。”

“我在急诊室做了几年了，从来没见过自己走进来叙述病史、用药禁忌的胃出血病人。”

“是啊是啊，一个人能喝成胃出血也很难得的……”

听着听着，盘尼西林又想杀人了。

“就让他自己在这儿耗着？我们真帮他瞒着陈扬？”

阮元和有点疑惑地看了盘尼西林几秒钟，然后错开眼盯着自己的手指：“你要是敢去就尽管去，我不敢。”

林同学兀自纠结着：“那……那他要是治好了回去再喝怎么办？”

阮元和跟盘尼西林的交集就只有叶祺而已，实话相处的机会并不多，这还是元和第一次发觉他如此之唐僧。人还在那扇红灯大亮的门里面生死攸关，这位不给他半点安宁还喋喋不休得十分心安理得，元和终于冒出了几丝恼火来：“别以为谁分了都跟你和何嘉玥一样，隔三差五分了再合。叶祺和陈扬不是那么黏糊的人。”

盘尼西林也发急：“你到底是不是他们两个的朋友？”

阮元和直视他焦躁的眼睛，半晌，倒是笑了：“你觉得我们在这儿争有什么意义么。再了，他们分手之后没多久我就联系不到陈扬了，据已经不在国内了。”

盘尼西林像一只被各种情绪撑到极点的气球，被元和干脆地下手戳破了，然后迅速瘪了下去。一个比一个狠，都不是人……折腾死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