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惊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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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枝头再度传来蝉鸣，十三中进入了高考倒计时。

班级里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焦躁和沉闷，饶是再唾弃学习的学生也在高考的无形威压下偃旗息鼓。

为了应战高考，年段办公室组了一个专门的课外辅导班，挑选各班名次靠前的学生进行重点培养。这个班的人员由每次模拟考名次前二十人组成，每次排名变动则意味着有人要从这个重点辅导班中淘汰出局。

木树毫无悬念地进了这个班。在这个新的班级中，木树只认识李帆、林媛和苏晓沫。

当初得知要被遴选进辅导班时，木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整个年级的同学都在疯传永远占据年段榜首的那个特立独行的转校生看不上学校的重点辅导班。于是有同学玩笑式地吁了一口气，不是我们考不好，是十三中的老师教不好。

木树委实有些冤枉。

她之所以不想进辅导班是因为这个班占用了大量课余时间，连周末都不放过，这就使得她自由支配的时间大大缩水，亦使她的复习计划告罄。最让她动摇的是，这样一来和祁缙谦待在一起的时间缩短了。

她在心里振振有词，祁先生教的比任何一位数学老师都要好，放弃祁先生而选择辅导班的做法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

班主任听闻她想退出辅导班的要求后大吃一惊，甚至不惜动用与家长沟通的手段来劝她迷途知返。一听要请家长，木树吓得魂飞魄散。几经周旋，双方终于妥协，各退一步——木树只需一三五的晚上来校接受辅导。

祁缙谦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的。

他得知木树被选入辅导班后，有条不紊地调整了复习计划：“去接受辅导挺好，最后一阶段应该接受应试训练了。”

木树神色有些恹恹：“那么空出来的一三五晚上，祁先生准备做什么呢？”

祁缙谦还没想好答案，就听木树又道：“一定会出去撒欢耍一耍对吧？终于不用陪我做数学题了……”

祁缙谦忍不住笑了：“对呀，是该出去耍一耍。”

木树泫然欲泣：“那你能不能不要耍得太欢乐啊？”不要耍得乐不思蜀把她给忘了啊。

“嗯，我记住了。再怎么耍也会记得去接你。”他揉了揉她的短发。

辅导班的讲师俱是年段经验丰富的老资历，木树每节课都听得认真。她越来越觉得，单单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是不够的，如果能再添加一些其他技能，她会走得更远。

由于辅导班中云集了各班的学生，同班相熟者往往扎堆而坐，木树、苏晓沫、李帆和林媛也不例外，都坐在了一处。

自笔记事件后，苏晓沫对林媛的厌恶不加任何掩饰，林媛亦终日摆出一副不与庸人一般见识的姿态。两人之间的气场犹如火星撞地球，滋滋啦啦电光不断。这可苦了木树和李帆。

每逢李帆找木树讨论题目，林媛总要过来横插一杠：“什么题目我看看，哎呀很简单嘛它是这样的……”

这时候苏晓沫就会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不好意思，你的那条辅助线添得很没必要，其实它应该是这样的……”

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唇枪舌战，一道简易几何证明会被她们折腾出五种以上绕弯子的解法。

李帆私下里无奈地对木树：“下次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讨论吧。”

此话在木树耳里却瞬间爬上了不纯洁的色彩：“为什么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李帆：“……”

太平中夹着骚乱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高考倒计时的日历表不知不觉中已翻到了20天。

晚上7：10，辅导班的课马上就要开始，苏晓沫接了个电话后突然急急忙忙地收拾书包准备偷溜。

木树震惊：“喂喂，你干嘛呢，老师马上就要来了。”

苏晓沫心不在焉：“我要去劝劝他。”

木树瞬间知道那个“他”是谁了。这一周以来，苏晓沫总是神思不属，想来也是因为此。

“那也不能跷课啊，马上就要高考了。”木树替她着急。还有一句话她没敢：为了那样一个男生，不值得。

苏晓沫什么也没，匆匆提着书包从后门走了。

一整个晚上，苏晓沫的位子都空着。

后半夜，木树被一通电话吵醒。电话那端是抽抽噎噎的哭声。木树睡意朦胧地正准备挂掉电话，却被听筒里传来的巨大撞击声和男人的骂声吓醒了神。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号码，陌生的。

该挂还是不该挂，她犹豫了三秒。

就在这短短的三秒里，她听见了熟悉万分的声音：“树……救救我……”

她的脑子一轰。

那个声音……是苏晓沫？

“晓沫？你在哪里？怎么回事？”她慌了。

隐约听到了一个地名，她再问，电话已嘟嘟忙音不断。

木树带着哭腔跑到祁缙谦卧室时，祁缙谦已睡下。他茫然地按亮台灯，毫无预兆地看到一脸慌乱的木树。

“怎么了？”他的声音沉静而有力。

她语无伦次，好半天才把事情道明，眼泪却已经止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一边迅速穿衣，一边安抚她：“不要急，我们去找你的同学。”

“她会不会出事？”她喃喃，无意识地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我会不会去晚了？”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不会，我们不会晚。”

她从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两人赶到了苏晓沫所的地点。那是一间复合型的地下酒吧，灯红酒绿，彻夜不眠。

不知祁缙谦如何与前台交涉，服务生拿了钥匙过来，引二人上楼。

三楼灯光晦暗，走道里有身着黑纱紧身裙的艳丽女人妖娆地冲祁缙谦吐了一个烟圈。

尽头的包厢门虚掩着，木树推门而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苏晓沫。

苏晓沫的额头上汩汩地留着鲜血，她的身边七零八落地滚了一地奇形怪状的棍棒和绳索。她的身上衣衫完整，但并不是木树最后见她时所穿的那一身。

木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呆怔在原地失去了所有的动作。

祁缙谦迅速脱下身上的外套，裹住苏晓沫，架着她往外走。木树连忙跟上，全然不顾身后服务生喊了些什么。

直到医院的冷清肃穆唤醒木树的神志，她才觉察到了冷意。她一抬眼便看到了从病房里走出来的祁缙谦。

“晓沫怎么样了？”她连忙问。

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睡下了。医生，她没事。”

她张了张嘴，一个问题压在心里即将脱口而出，却在最后一秒又咽了回去。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具体的检查要等她醒来。我已经联系了她的父母，他们很快就到。”顿了顿，他又：“你的同学既然在最后危急关头第一个想到的联系人是你，那么她必然不想父母操心。等她的父母到了，我们不必多，最后的解释留给她自己。”

她点了点头。

他握了握她的手，凉得透心。他皱了皱眉，想拿外套为她披上，却发现外套早已沾上污渍。于是他长臂一伸，把她捞到怀里，以体温暖着她单薄的身躯。

“她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她问。

他：“再要一会。你先睡一睡，这里有我。”

她听话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合上了眼。

木树再度醒来时，已回到了床上。床头有热好的青菜粥，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你的同学已随父母回家。我帮你请了一天假，好好休息。粥在保温壶里。

熟悉的清隽的笔迹，是祁缙谦。

木树却没有依言在家休息一天，她下午就回了学校。她回校的第一件事是冲到隔壁班，把一个男生揪了出来。

那男生一头黄发，满裤子破洞，斜着眼睨着木树。

木树毫不留情地一拳往他的脸揍去。那男生毫无防备，被木树一拳揍趴在了地上。

围观的同学都吓了一跳，谁也没料到那个脾性古怪的年段第一突然冲进他们班只是为了揍人。

“为了苏晓沫。”木树压低嗓音。

那男生在听到苏晓沫的名字时眼神骤变，脸色煞白。

直到高考那天来临，苏晓沫也没有出现。木树去教务处旁敲侧击，只得来她退学的消息。

临上考场，林媛甩着马尾辫来到了木树面前。她一脸高傲：“我知道苏晓沫出了什么事。你们都是一类货色。”

这话刻薄到了极点。

木树却突然笑了，三分凌厉，七分讥诮：“我们这样的货色是什么货色？”

林媛涨红了脸不出话来。

木树扬着嘴角：“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总觉得别人浑身毛病？”

林媛警惕地望着她。

木树一字一句道：“因为你自己浑身毛病，通体发臭、臭不可闻。”

“你不是眼高于顶、心比天高么？”木树笑得云淡风轻，“那就让你最看不起的‘货色’在这里败你。哦，我记错了，你从来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的名次没有一次在我前面。”

林媛气得不出话来，半天挤出一句话：“你欺人太甚！”

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话。

一场骤雨，两日连绵。高考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