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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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凌纱的记忆里，她似乎就只见过聂瑾深两次。

而他，可能从来都不记得她了。

那时的她，正处于怀揣着梦想，倾尽一切努力的繁忙阶段，因此，但凡是能数得上名号的娱乐公司，她都曾经参加过旗下练习生面试的选拔。

而那一天，天色已近黄昏，她刚刚结束了一场海选，坐着地铁回来，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一条巷子里。

她当时住在城市边缘的一处价格极其低廉的筒子房里，仅仅六层高的矮楼里竟密密麻麻地蜗居了几十户人家。

筒子楼每到清开始就特别地吵闹，男人们光着膀子出来倒垃圾上厕所，女人们乱着头发穿着睡衣就做起了家务，三五成群结着伴儿互相扯着嗓子边唠嗑边洗衣晒被。

毛孩子们则是一开始学会走路就能满场跑闹了，而尚在襁褓之中的也不甘示弱争相此起彼伏地仰天哭嚎……

总之，环境虽杂乱差，但是生活气息也极其浓厚。

而通往杂乱筒子楼的是一条条四通八达的黑窄巷子，墙上不知被抹上了多少层霉油污垢，地上流淌着散发着腐臭的污水垃圾。

这些巷子凌纱走了数年，早已经能面不改色且目不斜视地避过各种障碍了，甚至还能丝毫不弄脏鞋子干干净净地一路走到家里。

就在她穿过一个十字巷左拐的时候，抬眼看见相连的另一个巷口处围站着数名年轻的少年。

他们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有的裤子大到可以拖地，就连头发也被染得五颜六色，做成了各种长刘海遮眼造型。

换言之，他们也就是俗称的早期‘杀马特’一族。

对于凌纱而言，她虽然不认识这些人，但也丝毫不陌生。

这一片都是短租廉价房的集中区，类似的‘杀马特’少年绝对不少，他们平日里经常会像这样一般聚集在一起出现在各个巷子口，不时地还会发出一阵阵嬉笑甚至敲的声音。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凌纱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因此，平时但凡看见了这些人，她都是想方设法绕着道走的。

没办法，她的胆儿实在太了，而且她也非常害怕自己会惹上什么难缠的麻烦，一丝一毫都不想。

然而，这一回她却纠结得站在原地苦恼了起来。

因为这一条路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没有可以让她迂回绕路的余地了，除非等到那些人散了，她再走过去。

但是，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她若是不及时回家的话，妈妈一个人等在家中肯定会十分着急，不定还会跑出来找她。

她绝对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凌纱握紧了拳头，暗暗地深呼了口气，随即便收起了脸上不安的表情，状若镇定地往那一方‘杀马特’男孩们走去。

她目不斜视地微垂着视线，不顾地上四处流淌的污水，沿着直线贴着另一侧的墙壁走着。

她脚下宛如生了风，步子又急又快，即便她再怎么努力掩饰，那之中的慌乱和焦急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原本围作一团的杀马特们显然也被她吸引住了视线。

无法，几近昏暗的傍晚，寂静无人的巷里突然出现一个长相甜美，皮肤还白嫩的姑娘，他们若是想注意不到也挺困难的吧？

更何况，那姑娘低着头贴着墙，一副尽可能避开他们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明显。

他们索性都转过了身，吊儿郎当地半驼着背，侧着身子单手揣在裤兜里，双眼透过那一缕缕细长的刘海盯着她慌乱的动作。

凌纱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头便更加地低了。

杀马特们不话了之后，安静的巷子里，凌纱甚至能听见他们裤子上挂着的几条链子来回叮当作响的声音。

她的余光稍稍一撇，还注意到了几人的手上还各自燃烧着一根暗红的火光，而随之窜入鼻息的烟草味儿，让她不由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凌纱的脚步迈得更快了，因为她察觉到他们之中似乎有人想要朝她走过来了……

然而，那原本想要上前的草绿色发型的杀马特男孩却脚下一顿，回过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人，随即便讪讪地掐息了手中的火光，嘴里不甘地呼出一阵阵烟圈来。

凌纱这才注意到在几个杀马特的身后，竟还站着一个人。

显然，应该就是这个人阻止了草绿色男孩走上前。

那个人站在墙根前唯一干净的地面上，如一株长在沼泽里的竹节，既诡异又不和谐。

他一身黑色的皮衣，干净又利落，额前的刘海和碎发全部被梳到了脑后，露出一张浓眉冷目又棱角分明的脸庞。

无论是从哪一个方面来看，他都跟其他的杀马特男孩格格不入。

他抬眸看了一眼凌纱，随之又收回了目光。

他的手上也有一簇烟火的暗芒燃烧着，然而，他却丝毫未放到嘴边，只是将其夹在指间，等待它安静地慢慢燃烧殆尽。

袅袅而起的烟雾自他手中而起，微微抖落的烟灰四处飘洒在地。

凌纱透过朦胧的烟雾，慢慢看清了他的脸庞。

然而，匆匆一睹之后，她便再也不敢耽搁片刻，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地面，瞬间便顺利地从他们的面前快速通过了。

看着凌纱那宛如落荒而逃的背影，那个原本想要上前搭话的草绿色男孩随手将烟蒂一扔，厚重的靴子往上一踩，对着身后的人语带抱怨地道：

“多水灵的一个姑娘啊，上前两句话也不行？”

还未等对方回答，他身边的其他人就已经热闹开了：

“没注意到她刚才看见你之后惊慌的模样吗，真恨不得脚下生出风火轮来，哈哈哈哈哈！”

几个男孩笑开了，他们长及脸颊的刘海随着大笑的动作上下飘逸地抖动着，宛如一条条刚从海上捞起来的海带。

“还敢我？你们几个裤子裆儿都快掉到鞋底了，那姑娘是怕看瞎了眼才跑得那么快吧！”

面对几个人的围堵，草绿色杀马特男孩脖子一梗，绝不认输。

而始终站在他们身后的黑色皮衣少年，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一句话。

他待手中的烟灰燃尽了之后，便从裤兜里掏出一双同样皮质的黑色手套穿戴好，随后便一言不发地顾自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诶，聂瑾深！你这就走了？这才几点啊！”

草绿色男孩冲着他的背影大声不解地喊着。

聂瑾深今天有些不对劲啊，怎么会走的这么早？平时他可是能待多晚待多晚的，那架势恨不得彻夜不归的样子。

更何况，他今天甚至还‘多管闲事’了，平时其他几个喜欢闹腾的可没少对路过的漂亮姑娘口头调戏，他可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从来都不管的。

可是，今天却……

草绿色男孩双眼轻轻一眯，心中的算盘一，料到事情绝不简单。

聂瑾深丝毫没有理会身后的喊叫，他缓缓地走到不远处的一个角落。

那里停了一辆拥有黑红双色和闪电流线般造型的重型机车。

他身姿利落地抬起长腿跨上车，拿过头盔漫不经心地戴好，手下在油门处稍稍转动了一下，机车便发出一阵阵野兽般的低咆。

随后，整辆车便如一只真正的金钱豹一般，刹那间便扬长而去，仅留下一路厚重的尾气和渐渐远去的喧嚣。

聂瑾深伴随着重型机车特有的低鸣，逆着风驰骋在宽阔的路上。

他的面孔和表情隐藏在厚重的头盔挡风玻璃之下，突然，他手下又再次加大了油门的力度，车身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遥遥绝尘远去。

一瞬间，便将其他的车辆全部甩在了车后。

同样，也如同他此刻所有繁杂的思绪一般，都被他统统甩在了身后。

而另一边顺利回到筒子楼里的凌纱，则是站在楼梯间的某一处，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随后，她走到自家的门前，拿出钥匙将那斑驳的铁门开。

铁门吱呀了一声之后便被推开了，她脸上随即绽开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对着屋里大声地喊道：

“妈，我回来了！”

然而，昏暗的屋里没有回应，只有她的尾音空荡荡地回响着。

“……妈？”

凌纱的声音突然变得颤抖了起来，她手上的包滑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剧烈的撞击声。

她语带哭腔手足无措地开始在屋里四处张望找寻着，房间里黑暗地让她几乎视物不清，接连被地上的杂物连连绊倒在地，然而她却惊慌到完全忘记去开灯……

“……纱纱，你回来了啊。”

就在她被再次绊倒，找不清方向半趴在地上，即将泪水夺眶而出之际，屋里的灯瞬间亮了起来，一双手从她的身后将她拉了起来。

“妈才刚睡醒就听见你的声音了……你怎么坐在地上？为什么不开灯？”

凌蓉开灯后看见女儿跪在地上狼狈的模样，不禁语气急促了起来，拉着凌纱上下量着她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妈……我还以为你……”

“傻姑娘，什么呢，快起来让妈看看！”

凌纱猛地一下冲进凌蓉的怀抱里，闻着母亲身上熟悉的香气，她这才慢慢地缓了过来。

刚才她一时太过激动，完全慌得六神无主，主要是凌蓉上次从家里出去后晕倒的事情对她的击太大了，让她现在已经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

“放心吧，妈现在哪里都不会去了，就在家里等着你。”

凌蓉爱抚地摸着女儿的额头，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给凌纱带来的负担有多么大，而凌纱又是个孝顺的孩子，恨不得每天都陪在她的身边照顾她。

这些年来她们母女俩一起相依为命，谁都离不开谁，但是女儿的梦想她是知道的，她又怎么能让凌纱把大好的年华耗费在她的身上？

凌蓉只恨自己这没用的身子帮不了她，更拖累了她。

凌纱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袖，对上凌蓉那双有些浑浊却依然温柔的眼睛，她的眼眶瞬间又湿润了。

她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道：

她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治好母亲的病，两个人一起搬到又宽敞又明亮的房子里，永远都不要再因为贫穷而无力地哭泣！

这是十五岁的凌雅唯一的愿望。

而在这之前，她的愿望和梦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做艺人，当一名站在舞台上耀眼发光的偶像。

现在，她的梦想依然没有变，但是目标则更具体了：

她要当的是一名当红偶像，一名能赚到许多钱的顶级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