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不想科举2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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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六月，午后的天气明显炎热起来。

日头太大干不了活，姚四郎手下兵卒就在树荫下休息，姚从让他们从井里把他提前放进去冰镇的几个寒瓜都拿出来。

姚四郎回来的时候，就见姚在案上切西瓜，白玉一样的手指握着刀柄，灵活转动，三两下就把红红的果肉和绿色的瓜皮分开，瓜皮放进干净的木桶里，而果肉却入了一群丘八的口。

姚四郎心疼死了。

“你们这群贼子，在我家作威作福，瞧我们家进士老爷好欺负呢！就知道吃！不会搭把手啊？！”

寒瓜多精贵啊，有价无市，这大夏天的，吃一个冰镇寒瓜，简直是当神仙也不换。更何况家里就种了两亩，都有数的，吃一个少一个，还是他亲爹亲种，结果给一帮兵痞糟蹋了。

“我们正在帮进士老爷干活呢。”兵卒觍着脸回答，又吃了一大口诱人的瓜瓤，这年头脸皮薄的都在军营里饿死了。

放屁！姚四郎在侄子面前忍住了粗口。“吃东西也算干活？！”

姚拿起一块切好的瓜瓤，喂到姚四郎嘴里，清甜冰爽的感觉瞬间将校尉的火气冲没了。

“先去洗手，自己拿着吃。”姚是嫌弃兵卒们不卫生才自己动手的。

姚四郎边吃边看，似乎明白了，问：“你要这寒瓜皮作甚？”

“试着做果胶，给曼姐铺子里用。”

“也不用一下子开那么多瓜，白便宜了别人……”

“之前没做过，怕不够，”姚又想了想，“柑橘、柚子皮含果胶也多，大概有三成吧，用苹果也行。”

“成，我与阿爹，秋季多买点果子。还有树苗，也种上。”他把兵卒一个个踢开：“剩下的都是我的，敢伸手剁你狗爪！”

制果胶是为了做果味软糖，姚觉得虽然铺子叫大白兔奶糖店，但品种可以多样一些，最近就在琢磨做软糖。

天然的胶质物有鱼胶桃胶，都不大多见，成本也高，姚就想试试用果皮制胶。

这个工序就复杂很多，要蒸煮压榨、过滤、浓缩，他试着简化步骤，几次都失败了，成品很不理想，不是程序出问题做不出，就是味道不好不能用。

遭遇人生第一个滑铁卢。

姚四郎发出不客气的嘲笑：“看来进士老爷也不是什么都会嘛！”

姚不话，第二日继续开瓜，好像和它干上了。

姚四郎翘着二郎腿，开心吃瓜瓤，这进士老爷切的寒瓜，就是甜！

姚家阿婆看不惯，想起他的婚事就头疼。

“你这这副样子，哪家姑娘愿意嫁你？”

姚四郎埋头吃瓜，装听不见。

姚突然道：“叔就是风吹日晒摸爬滚的，皮肤不好，看着老成，其实拾掇一下也耐看。”

姚四郎不耐烦地挥手：“拾掇啥子，娘儿们似的。”

姚看了他一眼，心中冷笑，对祖母道：“娘子爱俏郎君，不喜莽汉，要是叔能保养一下皮肤，看着就能年轻几岁，身上穿的也改改，不定就有娘子相中他呢。”

今晚起告别单身，三年抱俩不是梦！

姚家阿婆被他得心动，还有点顾虑：“可怎么改呢？保养什么的，我们又不懂……”

姚图穷匕见：“我会呀。”

“这个不难，也不贵，鸡蛋清敷脸，早晚两次，避开日头，十天就见效。”

姚四郎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鸡蛋清……”好恶心……

他娘瞪他一眼，姚四郎秒怂。

“……成吧。”

鸡蛋清黏糊糊，又是透明的，让混迹军营青楼的姚四郎有了很不好的联想，他手下的兵卒也一个个面色古怪，互相使眼色，隐隐达成共识。

这之后，姚使唤他们，如臂使指，一个赛一个听话。

可惜直到回京之日，姚都没用西瓜皮做出果胶来。

姚四郎把剩下的寒瓜全都包了拉上车带走，又从家里拿了炊饼、油条、奶糖等等，加上干粮行李，东西装了好几车。他脚踩官靴，披甲牵马，使唤兵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运军粮呢。

姚原本担心带多了，姚四郎却道：“这些路上就差不多吃完一半啦！要不是天气热，还能多带点。”兵们也不觉得累，恨不得多运一些。

姚：心疼皇帝，养活这些兵真不容易啊！

这条官路姚也不陌生，在路边熟悉的食舍坐下，身边已经没有熟悉的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姚看到姚四郎下马后直接伸手去拿吃食，指甲里全是泥，不由嫌弃道：“先洗手。”

他目光不上严厉，但姚四郎却想起了被蛋清支配的恐惧，低头服软，算是承认了姚主事的地位。

他一边带士兵去水，一边寻思：别，鸡蛋敷脸还真有用。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仅白回来一点，还光滑细致了不少，就是护肤保养听着娘里娘气的，传出去不大好听。

同食舍的客旅纷纷好奇地量这一行人，俊俏书生与英武将军的组合挺惹眼的，那将军似乎还听书生的话，难道这书生是什么大官？

姚四郎在众多窥探的视线中察觉到什么，用饭的时候借机靠近姚，低声：“有探子，从晋阳铺子里就开始跟着了。”

“有危险吗？”姚的神经紧了紧。

“不急，目前只是伺探，不定是探消息的，真要是土匪……”姚四郎笑笑，声音里透着血腥气，“爷们就收了这送上门的军功。”

队伍外松内紧，一路平安抵京。

姚再问姚四郎，后者摇头跟着的尾巴已经不见了，他就隐隐有了猜测。

当朝设枢密院掌全国军事，下设四房：兵、吏、户、礼。

姚四郎粗中有细，他要去吏房报到，又怕自己出身厢军被禁军看不起，想让姚给他掠阵。

“哥儿，你不知道，他们都是些门缝里看人的玩意儿，不和你讲道理。哪怕你拿着调令，也有办法拖着教你等上十天半月的，误了期还要拿你问罪，教你挨罚钱。好点的收了钱就罢了，要是倒霉遇到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听上去，似乎我若不帮忙，就是坐看你去送死了。”姚有点怀疑，当朝政治还算清明，恶吏敲诈勒索也许有，但没听有闹出人命的。

姚四郎觉得自家侄子不好忽悠。

“没有你我当然也有办法，就是拿钱开路，守卫差役副手一个个砸下去，见到正主再砸一个大红包。但有你就不一样了，这不是能省下一大笔钱嘛！居京大不易，柴米油盐的，能省一点是一点啊！”

“你需要我怎么做？”姚觉得人生艰难，要为五斗米折腰。

“很简单，相爷的名帖你有吗？借我用用，用完还你。”

“我老师的，还是座师的？”姚问。

他娘贼的！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啊！

姚四郎觉得他侄子是坐拥金山而不己知，要是他有这些名帖，可以敲开大部分官员的门，早去其它州府招摇撞骗作威作福了！一年捞个十万不成问题！

他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富裕，像天子翻绿头牌一样，点了房相的。

“你要借我座师的名头压一压办事的官员，这我明白。可阎王好见鬼难缠，前面几关你算怎么过？”姚问道。

“这还要拜托进士老爷你呀！”姚四郎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你只要骑马在外面等着，让别人看见你就行。其他的看我表演。”

姚四郎唤了一个机灵的兵，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后者给了一个“您可放心吧”的猥琐笑容。

姚起了几分兴致，全力配合。他与姚四郎两人骑马，率领一队兵卒到了吏房，确保门口守卫看清楚了。

姚四郎给了姚一个眼神，好戏开始了，他翻身下马，那个兵拎着他的包袱，一溜烟儿跟上。

走近门口的时候，兵做出刻意压低声音的样子，实际音量不让守卫能够听清，他问姚四郎：“将军，让进士老爷等咱们合适吗？”

“怕什么？！”姚四郎回头看一眼，故意提高声音，像是特地给姚听的，故意下他面子，“爷让他等着他就得等着！”

姚面无表情，原来是杀鸡儆猴，自己是这鸡。

门口守卫：这么硬核？真是进士老爷？那么年轻不会是假的吧？

“将军您声音可轻点，这进士老爷听还是老房相的弟子，就算他与您（是亲戚）……您也敬着些。”

姚四郎不理他，似乎觉得兵太烦，对门口守卫抱拳，出示自己的身份，神情似乎还带着冲姚去的傲慢骄矜。

门口守卫：连老相爷的弟子都不放在眼里，惹不起惹不起，赶紧放进去吧！

姚万万没想到，这一幕被人瞧在眼里。

朴嘉言觉得自己已经感受不到愤怒了，浑身就像被扎了好几个洞，嗖嗖漏冷风，明明是夏日，却从里到外透着寒意。

“怕什么？！爷让他等着他就得等着！”

“将军您声音可轻点，这进士老爷听还是老房相的弟子，就算他与您……您也敬着些。”

就算他与您……

这什么意思你清楚！那蛮熊与兔子是什么关系？！

朴嘉言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又拒绝去相信。

难道是……在一起了？

他千宠万宠的兔子，什么委屈都不敢让他受的兔子，怎么就成了别人的了？还要受气，受教训，被/干晾着？这日头这么毒，就算在阴影里，可热坏了晒着了怎么办？

最最让他难过的是兔子居然沉默了顺从了。

为什么要听那蛮熊的？

为什么要让自己受委屈？

为什么你为别人受委屈我还那么心疼……

姚骑马在门口等着，感觉自己被门口守卫当成了傻子，大约等了不到两刻钟，姚四郎带着兵出来，虎步生风，他们怕露馅，转过街角才大笑出声。

“我和他一路进去，边走边聊你，什么二甲进士，什么相爷弟子，我都统统不放在眼里！他们怎么试探，我都不，在京城人面前鼻孔朝天，真他娘的爽啊……待到了主事的那里，房相的名帖就随意夹在公文里，他们这一看，哟呵，上茶上好茶，请坐请上座，三下两下把手续给办了！”

姚被他促狭的模样逗乐了，警告他不要得意忘形，这事儿也是因为他初来乍到，别人摸不清他的深浅，要是以后与同僚相处还这样，非得被收拾不可。

“我省得，”姚四郎看侄子的脸都有些晒红了，“在马上骑累了吧，来，下来走走。”

他站在马下，双手抬举，轻松地将姚从马上抱下来。

这一路来京他已经习惯了帮姚上马下马——夏天车里太闷，姚会偶尔出来透气。

有杀气！

姚四郎突然感到脊背一凉，下意识把姚护在怀里，这种直觉在战场上救了他好几次，可这次似乎失灵了。

“怎么了？”姚问。

“没事。”难道是我敏感了？

放随行的士兵去休息安置，姚四郎领着姚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条巷子，令姚惊讶的是，他居然在京城置了院子，还是在内城。

姚对这个四叔真是刮目相看。

在京城买房，难到什么程度呢？

先帝的副相都是租房子住，这件事还记入史书了，副相去世先帝登门悼念，才发现堂堂副宰相在陋巷里租房子，皇帝的轿子都抬不进去。

由此可见，姚四郎买到这座院子有多不容易。

“我的全部身家都砸在这里了，”姚四郎感慨，“也是赶巧了，有员外郎外放，他要价高，别人觉得外放的毕竟不吉利，想压一压。被我知道，就咔一下给他截胡了。”

“我们姚家的心眼全长在你身上了。”姚真心夸赞。

“哪儿啊，咱一人一半。”姚四郎得意挑眉。

两人相视一笑，姚四郎特别高兴，能带领晚辈在京城安家，特有成就感，这些年在军营给人伏低做受累受气都值得了。

姚四郎哥俩好地揽住姚的肩膀，把他往里面领，算和他一起仔细看看。

突然背后生风，姚四郎似早有防备，迅速躲过，果然一直冲着自己来的杀意不是幻觉。

他与来人拆了几招，手下狠辣，丝毫没留情，越越心惊，对方身手不错，招式高明，就是缺乏点实战经验，不然自己就要吃亏了。

因为顾及姚的安危，姚四郎不欲与他纠缠太久，对方也似有顾忌，最后各自了一拳一掌，被冲击力逼得各退一步。

姚四郎方看清了偷袭的贼人，他眯起眼睛上下量了一番，服饰华贵，目光阴鸷，以他的眼力，一眼看出是富贵子弟，而且身份贵重。

这人没见过，自己刚进京，何时得罪了人？

“你是何人？”姚四郎呵问。

对方不答，极冷地看了姚四郎一眼，接着他死死盯着姚，仿佛是欲将之剖心剜肝的仇人，可细看那神情，又不全是。

姚：这是什么修罗场……

朴嘉言确实想把姚剖心剜肝看看是不是黑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姚和别人有有笑，扑入别人怀里，往他的心脏上扎了一刀又一刀。

他恨不得自己没有心，看不到兔子的时候空落落地发疼，等见到了又是被碾压破碎的痛。

他们进屋会做什么？

朴嘉言不敢想象。

兔子会用迷蒙的目光看着别人吗？会亲吻别人的嘴唇和身体的其他地方吗？会在另一个人的怀里发出悦耳的声音，哭泣着泄了吗？

以前有多欢喜，此刻就有多痛苦。

他嫉妒得发疯，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可以被替代的。

他想对兔子“我求你让我回来吧”，出口却成了其它伤人的话。

“那老男人能满足你吗？”

姚四郎：老男人？我吗？鸡蛋清白敷了……

随即他回神：这人与侄子这么话？什么满足不满足的？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在军营里知道不少腌臜事儿，包括男子与男子之间，他怕侄子吃亏，下意识地拉住姚，想把他护在身后，结果那青年抓住姚的另一只手臂，他惊疑不定地在姚和朴嘉言之间来回量。

被左右拉住的姚：万万没想到我会是这么出柜的。

还是和前男友……真不值……

“你先进屋里去，”姚急忙对姚四郎道，在朴嘉言出更劲爆的内容之前，他必须把长辈支开，“他与我是旧识，我不会有事。”

“你心，出事了喊我。”姚四郎还是尊重姚的意见，避开了。

朴嘉言嗤了一声，对他表示出十足的不屑。

现在只剩下他和兔子两人了。

朴嘉言之前有无数话想和兔子，可是到了他跟前，又一句话也不出来。除了一开始那句被妒火冲昏头脑冲出喉咙的话。

他怕又控制不住自己，一开口都是伤人的话，上回二人决裂，那些话都不是他真实的想法，像是这副躯壳有了自己的意识，自动做出维护世家颜面的应激反应。

心里越害怕，受的伤越疼，回击得越狠。

姚的意思其实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一刀两断，桥归桥路归路，不想与他再有瓜葛。

可是他不想，不愿，不舍。

如溺水之人，胡乱挥舞手臂，妄图抓住能够抓住的一切，不让感情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