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北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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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根，日头渐渐长了，天依旧很冷。

和亲与鞑子南侵的事混在一起，渐渐也流传开了。

对于朝廷的争论，普通百姓俱是担惊受怕，生怕堂上诸公出昏招，最终倒霉的还是身处底层的自家。

最终据陆永从书院得来的消息，是成国公主出关和亲北朝。北朝收兵，只等带着公主和“嫁妆”北归。

“总算过个安稳年。”陈氏叹口气，“最近邻居之间连话都没心思。”

“只是可惜了成国公主，”陆永叹息道：“公主年方十五，还是圣人亲女，要远去北朝胡地，衣皮裘食膻腥……”

刘钧不乐意了：“咱们河北可是膏腴之地，作甚嫌弃自家腌臜？”

“总是为鞑子欺辱！”陆永道：“鞑子能种地么？以后河北能有什么出产？”

到河北老家，大家都沉默了。

此前黄河决口，水淹千里，本该秋收的庄稼必定是不得活了，此刻又是严冬，鞑子兵只懂夺掠，不知道有多少在北地的北人能活过这个冬天的。

李舅母见众人情绪不高，就拉着陈大娘和陈二娘话，童言稚语很是天真无邪，令人捧腹。倒是把方才的抑郁给冲淡了不少。

陈氏抱来陈二娘在怀里疼着，转话题道：“家里的田，暂时旱地都租给了邻居卫家。他家儿子多，田土不够攒媳妇本，又是近邻知根底，便租给了他家。年租两斗一亩。毕竟还要交一斗的税给官家。”

刘贞点点头同意：“种田的税赋在哪里都是重的。除了两税外，还有头子钱、义仓税、农器税等等。咱家的田租收的真不多。”

“没办法，亩产就三四斗的事，再收多，卫家也拿不出来。”陈氏寻思，手艺人还是得寻门生意做。

刘钧突然想起卫家的女儿很是漂亮，也赞同租地给卫家。

如此旱田的事就算定了。

只那水田，原本是那庄头自家侍弄的，既然跟着犯了事的官员一起走了，那自是不会有人会弄水田了。刘家人决定，若春天还没个结果，就重新填了做旱田。

成国公主北上的时候，宝马香车随行重重，红妆十里，宝器风华。

刘家全家都跟着邻居卫家一起往京城去看热闹。

虽然不少士子骚客唾骂，丧权辱国，但是作为平民百姓，能够度过一个安稳的年，却是把心落进肚子里了。

亲眼看到成国公主的銮驾北上，百姓们重新熙熙攘攘奔生计起来，界面上也重新活络了。

若成国公主出嫁，热闹而压抑，那么年后初春的二皇子楚王娶妃则是热烈欢乐，全城喜气洋洋。

根据流言，那楚王与成国公主一母同胞，皆为圣人符皇后亲生。

而楚王所娶的妃子则是符家名姝——符观音。

刘贞听到流言的时候，正与刘钧陆永一道，领取他们两人的浮票。十天后开封府的院试即将开考。

对于楚王，刘贞很实际的清楚，当日冒充赵三郎之名，任吕湛等人挖开黄河，差点淹死赵休的二皇子赵佐。他终于还是娶了那位观音娘，只不知道赵休此时是何等情绪。

寒梅浮动暗香，春天雪薄，京城里处处妆点得喜气而热闹，是官家为了成国公主而抬举圣人与楚王的举动。

好似当年汉武的姐姐南宫公主也是和亲了匈奴，才有他们母子的青云之路的。刘贞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突然被刘钧的大叫声吸引了。

“怎地我是身高八尺，面有痘疮，声似公鸭？！”刘钧满脸不可置信。

刘贞伸头一望，果见刘钧的浮票上，清楚地记着“刘钧，年十七，身高九尺，面有痘疮，声似公鸭。”而陆永的则是“陆永，年二十，身高八尺，面白无须，声清越。”

刘贞盯着这几个月突地长满青春痘的刘钧的脸，良久无语，把浮票还给了他。

看够了楚王迎亲符家女，刘贞等人回了京郊。

最近跟卫家人来往较多，卫家的独女儿卫娇娘，也总来刘家跟李舅母学女红。

刘钧本来拿着自己的浮票，长吁短叹的，见了卫娇娘，反倒一言不发，红了脸，回家就钻进房间温书不出来。

看得刘贞直乐。她与卫娇娘不是太熟，但是都在李舅母处做女红，对这个漂亮的娇娘还是很喜爱的。所谓天生丽质之人，便是无情也动人嘛。只不知道这卫家能否看得上刘钧了。

随着考期临近，刘钧脸上冒的痘越来越多，直愁得他更加没脸见卫娇娘了。

待最后终于考完的那天，陆永依旧神清气爽，而刘钧则是火山喷发。

等待成绩的日子是最难熬的，刘家把坐馆的房子也收拾了出来，还是原来庄头的账房。刘钧没事也去过过干瘾，拿着戒尺转来转去。

村子里的人家听刘家有两人参加院试，不久将在本地坐馆，也很是热情，纷纷帮忙布置，甚至还有个木匠出了不少木头家什，直乐的刘钧一个劲催刘贞叫他“刘夫子”。

只是当天晚上，馆里便丢了东西。

这私塾所在的地方，是外院的门口，晚上都是没人的。丢的还都是些村里人送来的礼品，吃食多一些。由于都是些零嘴，陈氏便放在馆里留着待客用。谁知，一晚上就丢了。

不是家贼便是外偷。

家里头就这几个人，想也不可能。

嘴馋的就是刘钧和陈大娘，但是陈大娘一个姑娘拿不了那么多，而这些东西就是给刘钧和陆永的。

那便是外偷了。

第二天，陈氏起了个大早，就跑出去跟邻里之间的几个碎嘴婆子，这个窝心事。却没想到，原来昨日不仅是他们家被偷，连着好几家都被偷了。

“乖乖！”陈氏惊奇道：“自来年根上偷多，这都翻过年了，怎地还来了一大波的贼？！”

“或许是租房的外地士子们多，认识不认识的胡乱搅在一起，总不是都仁人君子。”一个妇人道。

“也不一定，三娘，你没发现，最近咱们这里乞丐多了些么？”另一个婆子道。

名叫三娘的妇人恍然大悟道：“不错。咱们这村子，又不是京师那种大城，怎的还有乞丐来讨饭？”

“可不是，有乞丐来我家，讨饭吃。我听那口音，很是不对劲，像是像是……”一个匆匆赶过来的新妇插嘴，突地一指陈氏：“跟这位的口音很是相似！”

陈氏一愣，很是吃惊：“我可是从河北逃难来的。这两朝划河而治，怎地会有北人来南朝乞讨？！你莫不是听错了？”

“没有错，我听的真真的，侉的紧，跟阿陈你是一个味儿！”那新妇急急地强调着。

陈氏见周围人的目光带着点笑意，心里暗恨这帮南人装优越，嘴里啐了一口：“必定是你听错了！我怎的见到的乞丐全是南方口音，身材矮？就跟你一样，口齿很是伶俐，话跟唱歌似的。”

那新妇越发急了，她的都是真的，还待，却被旁边的婆子拉住了。

那婆子：“阿陈就是北人，她不是肯定就不是。哪有连自己家乡话都听不出来的。必定是你听错了。”着冲那新妇眨眨眼。

新妇有些迷惘，但还是没多言。

周围妇人们便各自忙活，渐渐转了别的话题。但陈氏还是觉得那些人都趁她不注意，互相之间露出暧昧的笑。分明就是信了那新妇的话。

陈氏装模作样地把自己带来的山核桃，敲了几个，就当做完了活计，回了家。

到家放下簸箩后，还没待背后唾骂那几个长舌妇，就被李舅母拉住了好一通。

竟是家里鸡窝的蛋，甚至是秋天堆的柴都被人抽了好些。

“我的裤子还丢了一条！”刘钧趿着鞋，跑出来道：“这贼怎地可着我们家偷啊？妈妈，还有谁家丢东西了？”

陈氏一听丢了这么老些东西，心里更加不痛快：“村里好些人家丢东西。看来真进了贼。”然后一肚子气全吐了出来：“我不过是去听听，谁知道那些子南人什么有河北的乞丐来村里偷东西！什么叫河北的乞丐？北人能从鞑子千军万马里跑到南边来吗？这村里头就咱家是从北边来的，不就是在骂咱家么？！”陈氏气的大冷天直朝脸颊扇风。

“这些人真这么？欺人太甚！”刘钧一下子业火顿起，“指不定就是贼喊捉贼呢！这话是谁的？”

陈氏嘴巴往右边一努：“那家年前刚娶的新妇。嘴里胡八道一气！”

“什么新妇！”李舅母插嘴：“也不年轻了，还带着拖油瓶嫁来的。是前头男人死在北边了。”

陆永眉头一皱：“干娘，最近咱家附近确实多了些乞丐，很是奇怪。咱们也该多加心才是。”

刘贞翻找了一下自己和陈大娘的东西，都没丢，才放了心：“这贼怎地全都偷些不值钱的东西？”

刘钧切了一声：“要偷值钱的也得找到地方才行。只我那裤子竟还被偷了。太不讲究了。若那贼穿了我的裤子，去偷，被人看见，指不定还以为是我呢！那可真冤枉死了！”

这京郊，虽住的人家多，但是庄户人家讲究的是聚族而居。所以大多都是亲戚。刘家既是外人，又是外乡人，总是融不进这个村子。

本来借着读书开馆，租种田地交好了几家，但始终还是不够分量。

稍微出点事，总是会有人联想到外来户。

既然有了贼，刘家人赶紧又把门窗修得坚固了些，好东西也收的紧了些。

刘钧到门外把柴堆重新堆得更紧些，眼看见卫娇娘挎着她做针线的篮子，似要往他家来，正要站起来招呼。却见那卫家娘子把卫娇娘喊了回去。

联想到自家在村子里的人缘，刘钧很是不满意，又没柰何。只得垂头丧气地堆柴火。

这般气喘吁吁地忙活的差不多了，忽听远处似有热闹人声。

刘钧抬眼一看，是个装饰华丽的马车，带了好些骑马的侍从，进村了。

难道是赵三郎？

起阔亲，除了刘家，谁家还有这般排场的亲友？

刘钧三步两步跑回去喊人来迎。

听韩王来了，陈氏赶紧拉了刘贞随便收拾一下就迎出门去。

刘贞好生奇怪，这赵休往日总是来就来，单骑匹马或是带着三两随从的都有，却从没坐过马车，可是有什么事么？

京郊的庄户人家，虽是见识广，但是村口的热闹还是喜爱看的，见那马车又是往外来户刘家去的，自然些泛酸水的人家。

没见到高君宝，陈氏先是奇怪了一下，就要带头行礼。

却不想一个丫鬟从马车窗里，伸头出来，直接清脆地喊了两声：“刘大娘！刘大娘！”

刘贞定睛一瞧，竟然是郑婉娘的丫鬟！

莫非马车里的是郑婉娘！

刘贞也很是激动。

不管如何，他乡遇故知，可谓喜事一桩。

刘钧也认出来了，他做过最体面的事，就是在凌阳的时候给郑家做账房，他也开心起来：“是郑家的娘子！”

郑婉娘戴着富贵人家娘子的幕篱，一身销金褙子衣裙，款款下了马车，顿时把京郊的土包子们镇了镇。

陈氏听是凌阳郑家的后人，更是高兴的很。独在异乡为异客，有了老乡，跟见了亲人是没两样的。

刘家人很是热情激动地把郑婉娘迎进家门。

“我听贞娘你的消息，就赶紧听清楚，来见你了。”郑婉娘看起来比在凌阳的时候要精神的多，而且神态中那股楚楚可怜之气消散了很多。

“能再见到你们，我真是高兴。”郑婉娘拉着刘贞的手，道：“凌阳一别后，我都不敢回想。直到听你们跟韩王一起南下的，我才第一次见到家乡旧人。”

作者有话要：　　补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