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而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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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接过破书，见刘贞还站在那里，问道：“若是我家娘子想见你，到那里找你去？”

刘贞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便在这里等着娘子召见便是。”

那婢子却是一笑：“得了，我去回禀一声，再上街买脂粉吧。若真是娘子丢的，找回来，她必是高兴得很。”罢蹬着绣花鞋匆匆跑回门内。

刘贞站在门口的石狮子旁，等了没多久，就听一声“可是刘大娘？”接着，松松挽着发髻的婉娘竟是从里面出了来。

刘贞心下一喜，这书册果然对郑婉娘非常重要。

刘贞行了一礼，才抬眼看婉娘，只见她一如之前的花容月貌，只是略有些憔悴，不知道是不是在高使君处受了委屈。

婉娘却是道：“刘大娘多礼了。”她手持着那破旧的书册，颤着声问道：“大娘这书册是从何而来？”

仿佛应和着婉娘的问话，刘贞还没话，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收破烂的，挑着破烂担子，慢悠悠地走过，眼睛盯着婉娘手里的破书，嘴里唱着绵长的调子：“收~旧书~破书~破旧书咯~~收~旧书~破书~破旧书咯……”

刘贞面皮一紧，嘴角一抽，看向婉娘，见她也明显露出尴尬的表情。她暗暗唾骂了下破烂郎的见缝插针，重新换上一副淳朴的表情：“我是从一个孩童那里得来的，看着上面全是郑家的人名。想来是族谱，便来找你了。”

婉娘且惊且喜，继而红了眼眶：“既是郑家的族谱，你怎会找我？”

刘贞道：“上次在行宫，我听闻你是郑氏后人。除你之外，再无听郑家人踪迹，便来找你了。”

婉娘把破旧的族谱，抱紧，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世上真有人信我是郑家女。多谢多谢你。”

刘贞见婉娘如此高兴，心里也分外敞亮起来，她喜爱婉娘这样才情温柔的女子，也为帮助她脱离泥污的境地而荣幸。

婉娘擦了泪，便拉刘贞进府去，边引着她往里走，边喊婢女上汤水。

高使君的临时住宅并不大，也是临时改的民宅。刘贞随着婉娘进了厅，坐在案桌上，喝了一口婢女奉来的茶，喝了一嘴茶沫子，里面的姜、葱味道令她很不适应，但想着是京里来的喝法，还是得好好品品，便又咽了下去。

婉娘自是看出刘贞的不自然，悄悄吩咐婢女又上了一份糖水，递给刘贞：“既是来了凌阳，待客也当有糖茶才是。”

刘贞暗自脸红，晓得是自家喝不惯被看出来了，接过糖水滋滋喝了。

婉娘在一旁摩挲着手里的族谱，柔柔问：“大娘，那童手里只有这一册书么？可有问过他从何得来？”

刘贞擦了擦嘴，道：“这童是我的邻居家孩子，这件事情待我回去好好问他，明日一早便来回娘子。娘子叫我贞娘就好。我闺名刘贞。”

婉娘道：“贞娘如此为我，不知我有甚事可以为贞娘做的，贞娘具可直言。”

刘贞很是高兴，但莫名地又有些不好意思，显得自己助人为报似的，但还是扭捏地问：“额……娘子，我弟弟刘钧是凌阳的新兵……”

婉娘主动道：“可是要我在使君面前美言，提点令弟？”

刘贞连忙摆手，她可不是想走裙带关系，“家中只有弟弟一个男丁，家母甚是担心，但又拗不过阿弟，所以想请娘子设法放我家弟弟出来，一家团聚。”

婉娘道：“男子想当兵仗，出人头地是自然的。不过，既是贞娘所求，我出力便是。”

刘贞高兴地点头，“多谢娘子。”

谢了婉娘出来后，刘贞觉得天也蓝了，草也绿了，花红柳绿，夏光明媚。她掏了身上所有的钱，跑去粮店买粮。

“今日粮价8文一斗。”

刘贞暗暗想到，按照预示，将在不到2个月后，粮价将涨到80文一斗。刘贞一共买了5斗粮食，找粮店的伙计帮忙用公鸡车送到家门口。

回了家，见家中无人，想来陈氏定是去坊市卖素鸭去了。刘贞找出家中的面粉，一股脑全都给下锅炒熟了，成了炒面。

这炒面，只需吃的时候用开水一浇，便是碗热腾腾的饭粥了，很是方便。跟锅盔一样，很是适合行军、行商路上吃的干粮。

待陈氏回家，看到家中米粮俱糟了刘贞的“毒手”，立马骂道：“懒娘，你怎地懒成这样！这么多炒面，这是要个把月不做饭啊！”

刘贞拽过了陈氏，声道：“妈妈，快些给我点钱。我买粮去。”

陈氏惊怒：“这么多粮了，你还要买？马上要收秋粮了，粮食到时候贱的很。你昏头了你，现在买！”

刘贞声道：“道消息，马上仗，粮价要涨。”

陈氏不信：“官家的粮，都是从运河运来的江浙粮，不走本地收粮的。本地粮价跟仗什么关系。”

刘贞道：“道消息。妈妈就信我吧。”

陈氏还是不肯，道今天买这么多粮，就算了。再买粮不可能。刘贞劝不得，只能作罢。

第二日一早，陈氏自去摆摊。刘贞却是借口在家磨豆子，准备豆皮，偷溜出去找郑婉。

街市上风平浪静，刘贞一到高使君府，便看到昨日那婢女站在门口，迎她。

“贞娘，你可来了。”婉娘很是高兴，看门见山就：“阿钧弟弟的事情，我已经和使君了。贞娘尽可在家稍待几日，便可与弟弟团聚。”

刘贞见婉娘气色好了不少，想来定是因出身洗白而神清气爽了，“多谢娘子。”

婉娘笑笑：“使君不日即将随官家出征，你也不会等多久。”

“不日出征？”刘贞表面吃了一惊，但是心里暗和梦境果真一模一样，“官家不等秋收结束么？”

婉娘道：“听闻符经略此番大胜，官家要挟胜出击。”

刘贞点点头，心里模糊有个念头，官家定是不服气符经略了，也要试试自家身手。晃晃脑袋把念头清掉，她也投桃报李：“娘子可曾去过郑氏的别苑？郑氏的故宅自来是反复易主，但是别苑地偏狭，荒废了好些时候。成了孩童的戏耍地方，娘子可着人翻找地下，必有所获。”刘贞的含糊，一来是让郑婉声势浩大地寻找，以正其名；二来自家是听闻童所言，若是明确告知花坛下面，反倒是徒惹婉娘猜测，反而不美。

果然郑婉目光熠熠，她祖父就是出自别苑，而非故宅的那一支，若是能找到自家祖父的名讳，更是能证明己身！

刘贞告辞要走时，郑婉非要厚礼相赠，自是被刘贞婉拒。

刘贞记得未来郑婉会嫁一个大官人，想必那个高使君定是战死了。如今结下郑婉一个善缘，自比拿些钱财，来的实在。况且，她刘贞就算不告诉郑婉，等贼偷盗了郑家的东西，流传于世，也会给郑婉正名的。所以，刘贞自觉自己没有像婉娘所表现出的那样对她“恩同再造”。反倒为自家得了郑婉的情义，有些做偷的感觉。

日子在平静又充实中度过了几天。刘贞仿佛一个收集过冬粮食的鼹鼠，有点钱就买粮。这天粮店的伙计嫌弃她粮食买的不够多，不愿意用公鸡车相送。刘贞便一手把粮袋扛上了肩，吭哧吭哧地，在炎炎夏日，蛙鸣蝉噪之下，愣是走了三条街，汗流浃背，满脸通红地拐进自家巷口。

老远就看见一个人，背个包袱，垂头丧气地站在自家门口。

刘贞眼睛一亮，扔了粮袋，喊：“阿钧！”

她笑得开心，这些天从没有过今天这般快活，步子也跳得高高的，身似飞燕般地跑了过去，抓住刘钧左看右看，“阿钧，你可回来了！这几天看来伙食不错，壮了些。”

刘钧却是有些脸红，瞅着鼻子，嗯了一声。

刘贞开了门，拽刘钧进去，继而又出来，把忘在巷口的粮袋拽回家。

刘钧进了家门，也不跟刘贞话，便一头钻进自己房里，怎么敲门都不开。

刘贞刚想撬门，却听见房内传来刘钧“呜呜”的哭声，很是伤心。

刘贞不知道高使君是用什么理由，让刘钧留下的，但是一个个伙伴们都去建功立业，只有自家被挑出来的感觉，搁谁身上谁都不舒坦的。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刘钧，只得离开，想着晚上做些好的，让刘钧开心一下。

却陈氏收了摊子，一路上与人聊天，赵官家出征的盛况，想着自家儿郎。却是一进家门便看到儿子，正含着眼泪，闷头吃肉。

“你怎地回来了？”

刘钧一听，又哭了。

全城的人都在为儿郎们英勇征战而鼓劲儿，对于重新出现在素鸭摊上的刘钧，自是眼神交流的很暧昧，甚至有些人还调笑：“刘二，你怎地从新兵营出来了？可是不够勇敢？不够强壮？不够机灵？”

刘钧先是难受，后是不好意思，后来习惯了，还跟人调笑两句：“塞翁失马。”

让一直想着辞，算给他做思想工作的刘贞，一幅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官家出征后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到后方来。

开始每听到一个消息，全城都沸腾，刘家都有些不是滋味。

后来有了坏消息，而且粮价真如刘贞的那样涨起来了，陈氏脸上才有了笑。

再后来，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粮价一天涨过一天，陈氏也笑不出来了，这街上有些乱了，生意也做的不消停。寡妇幼子毕竟还是有些招欺负，刘钧又是莽撞。刘家便关了摊子，往家里一坐，吃刘贞存的旧粮。

“等新粮下了，官家就能有好消息了。”陈氏道：“粮贩子坏了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