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荣光（1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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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风雨交加的夜，颜梁淮所在的川狼队接到救援任务，进入凝川山地营救一支被困节目组。

直升机在暴风雨中盘旋，入目一片茫茫，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颜梁淮站在边缘朝下张望，林海波涛汹涌，一望无际，很难确认被困人员所在的位置，

忽然，他看见不远处拴在树顶的白色长条迎风猎猎，宛如醒目的旗帜。

“我从这里下去看看！”

他从空降绳上落下，踩在泥泞之中，凭感觉着手电往坡上走——雨大，泥往下流，如果是个知道上树拴布条求助的人，应该知道往上躲避。

他喊着，有没有人？

就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风雨里传来——

“我们在这里！”

瘦的女孩子从山洞里冲了出来，穿着单薄的背心拼命地朝他挥着手，镇定地对他，洞里还有个受伤的同伴，得先救他。

从头尾，颜梁淮没看出她害怕。

所以他一度觉得这姑娘胆大心细、不一般。

如今听米安安这么，他才意识到……果然，女人心海底针，藏得太深，你猜也猜不透。

“幸好，老天可能是听见了我的碎碎念，被烦得不行了，不想收我上去叨扰他老人家。”米安安被自己给逗乐了，笑了一下，“所以派了天兵来救我。那个人啊，全副武装的，只能看见眉毛眼睛，还被雨给湿了。当时我就一个念头，怎么会有人连穿成这样这样都好看呢？一定是天上来的神仙吧，踩着五彩祥云的那种。”

完这句话，她抿起嘴角，再不吭声了。

头也不敢抬，手上的笔在同一个细节上来回来去地扫，半晌没挪地。

他问，心动过吗？

她答，以为必死之时，有一个人宛如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

这一问一答，在出口之前，连米安安自己都没意识到，意味着什么。

可是好久，颜梁淮什么也没。

米安安手都僵了，终于偷偷抬眼看他，却见男人专心致志地低头看书，一目十行，仿佛刚刚压根没听见她的话似的。

“喂，”她试探性地，“你听见我话了吗？”

男人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顺便翻了一页书，显然压根不知道她在些什么。

米安安：？？？

暴躁地沾了点漆，狠狠地点在木雕上，米安安鼓着腮帮子，点人似的一笔接着一笔。

什么人嘛！！明明是他问的，她老实答了，他竟然没·在·听？

简直气到肺疼！

直到收工，怀恨在心的米安安都没再搭理过那个沉迷看书的男人。

直到把铺了满桌的工具都收罗好，她才没好气地：“我回家了，来不来吃晚饭，随便你。”

颜梁淮低头，手指捻着书页，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直到门开了又关，姑娘离开了，他才抬起头，视线停在台灯下她之前坐过的地方。

桌子一米宽，灯放在靠她的那1/3处，所以她那儿光线比较充裕。

如今椅子空着，他却依稀还能靠想象描摹出女孩低着头、目光专注的模样。

米安安的话，他当然都听见了。

别是一边看着闲书，以他的职业素养，就算是一边百米穿杨，一边监听情报也能一字不落。

但他偏偏假装没听见。

明明知道这样做，姑娘会失落，他还是这么做了。

颜梁淮起身，坐到那张空椅子上，伸手关掉了台灯。

黑暗里，他有一瞬的失落，像是心口被人撬走了一块似的。

但更多的，是放松。

他身上有伤，心里有病，前途未卜，连曾经最引以为傲的正义感，在如今看来都像个笑话——一个尚且无暇自顾的人，拿什么伸张正义、维护和平？

更别提，他长她十岁，甚至曾经看着她出生。

他谷钊不合适，可相比起来，他才是更加不合适的那个。

米家阿嬷，姑娘不肯离开村子，很少接触外面的人。

大概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像破壳的鸡，懵懵懂懂地把第一个见到的“外人”当成了至亲，把得救的欣喜若狂当成了怦然心动，把对陌生男人的好奇，当成了喜欢。

她年纪，不懂事。

他不能不懂。

*** ***

“安安啊，不是你叔叔来吃饭的吗？人呢？”米阿嬷坐在桌边，问第无数次跑到院门口张望的孙女。

米安安脸上挂着失落，走回来，“阿嬷你先吃吧，我再等等他。”

可是直到月上梢头，米安安被自家阿嬷押着吃完了饭，颜梁淮也没来。

非但没来，她跑到山坡的枣树下去看的时候，那间院黑灯瞎火的，他又没有开灯。

直到这时候，米安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午后那会儿他或许根本不是没有听见她的话。

而是……故意装作没有听见。

次日。

是谷钊离开凝垄，北上念书的日子。

米安安起了个大早，用精致的盒子把礼物装好，又去厨房煮了粥给颜梁淮送过去。

没想到的是，铁将军把门。

而且，是两把锁。

连班爷给的备用钥匙也不抵事了。

米安安对着挂锁干瞪眼，好几秒后，才咬牙切齿地骂道：“颜梁淮，你好样的！”

等她提着保温桶回到家，才发现谷钊正在堂屋等着，一见她回来，他立刻迎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保温桶，往茶几上一放，也不管烫不烫，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送。

含了满口粥，谷钊口齿不清地：“你做的？我还头一次吃你做的饭菜。是不舍得我走，准备的惊喜吗？”

并不是。

可对着他期待的眼睛，米安安不出口，只好从旁边拎出装了礼物的袋子，递给他，“这个才是。”

谷钊开一看，眼睛都放光了。

“给我的？你做的？”他把□□拿在手里把玩，“天啊，太阳从北边出来的吗？有生之年，我居然能收到你送的礼物。”

米安安作势要把枪抢回来，“不要就还给我，哪儿这么多废话。”

谷钊连忙把枪往怀里一塞，“要要要！你怎么做的，这么逼真，跟买的似的。”

米安安蔫头巴脑地：“颜梁淮教的。”

“他还懂枪呢？”谷钊既意外，又憋屈。

好端端从她那儿得了个礼物，怎么还跟她叔叔扯上关系了呢？虽是两辈人，但他就是对那人特别介怀怎么办？

“懂一点吧。”米安安随口，一边坐到谷钊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

见她这么无精采，谷钊心里是又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他要走了，米安安魂不守舍的。

难过的是，他是真要走了，三五个月都见不着她。

越想越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谷钊突然把嘴里的粥一吞，兴高采烈地抬头，“安安，不如你跟我上帝都去吧？”

“我跟你去干嘛？”米安安瞟了他一眼，“烧茶洗衣做保姆啊？”

“我可以想办法给你介绍工作啊，外景主持之类的，你形象好，普通话也好，一定能胜任的。再不行，你还可以申请旁听——”

“谷钊，”米安安断了他的异想天开，“我不会走的。”

“可你总不能一辈子都留在凝垄。”

“为什么不？只要阿嬷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谷钊一时无言以对。

米家就剩阿嬷和安安两个人相依为命，她如果走了，阿嬷就只剩孤身一个，老人家一辈子没出去过，老了也不肯离开故土，身体又好一阵坏一阵的让人放心不下。

米安安哪能放得下唯一的亲人呢？

谷钊埋头吃饭，米安安怔怔发呆，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汽车的引擎响。

“什么人啊？好像是外面来的车。”谷钊嘀咕着，走到门口去看。

只见一辆军绿色的吉普正从村口驶进来，村子里路不宽，它开得很慢，顺着池塘对岸上了坡，竟往颜梁淮住的院子开过去了。

“找你叔叔的啊。”

话音刚落，在沙发上无精采的米安安一下就蹦了起来，站他旁边张望。

“我去看看什么人。”

“等下，我陪着你去！”

两人一前一后奔进院子，车刚好熄火，颜梁淮刚从副驾驶的位置上下来，一眼看见冲进来的米安安，他眉头微蹙，目光从她脸上扫过，视若无睹。

这视线触怒了谷钊，他一挺身正要开口，就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这就是你爸从前住的地方？比我想象得好多了，有树有花的，可比咱那光秃秃的营地强多了——”

这话，一个彪形大汉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双手插在腰带上，环顾一周终于看见了米安安和谷钊，愣了一下，回头问颜梁淮：“亲戚啊？”

“我们管他叫叔。”谷钊抢先一步。

颜梁淮：“……”

米安安：“……”

“原来是大侄子、大侄女，幸会幸会。”汉子爽朗地在军绿色T恤上一抹手，伸向米安安，“我叫那善，是颜队的——”

“那善！”颜梁淮一声低呵，断了对方的自我介绍。

那善尴尬地收手，挠了挠头，飘了个“咋了”的眼神给他。

颜梁淮：“房子，人多了待不下，就不邀你们进屋聊了。”完，引着那善转身，仿佛压根没看见姑娘那副失落的眼神。

那善虽然是个粗人，但该细的地方一点也不含糊，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三步一回头地跟着颜梁淮进屋，走到门槛边却听见一直没开口的那丫头，突然口齿伶俐地——

“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他才不是她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