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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皇室家宴,司天阁众人也各回各家,偌大的司天阁只剩下陶慕嘉和几十个仆从。
仆从也各有各的家室,唯有陶慕嘉孤身一人,索性取消了宴席,带着食盒去了天阁顶层。
独孤启准时点亮天宝灯,明亮的火焰通过琉璃片照亮了整个阁顶,琉璃片流彩四溢,聚阳城四面八方都能见铺开的光华,万家灯火与星空相辉映,远山朦胧在一片暖光中。
他撑着点灯的长竿,仰头看向琉璃瓦外的星空,没有月亮的夜晚,也没有团圆。
“独孤启。”
陶慕嘉的话声把他唤回了神,独孤启转头看见陶慕嘉拎着食盒站在楼梯口,不解地问道:“大人今日不该进行家宴吗?”
陶慕嘉无神地笑笑:“哪有什么家宴啊。”
独孤启想起陶慕嘉白日对他的话,顿时有些尴尬,“抱歉……”
“没事,下来吧。”
“嗯?”
“现在没人,不会有人知道你不在上面的。”
“哦!”独孤启笑起来,把手里所有东西都放下跟着陶慕嘉下到第八层。
天阁第八层,有一个外推的阳台,恰能看见皇宫的方向,陶慕嘉把吃食摆放好,招呼独孤启过来陪他吃饭。
陶慕嘉心里有事,吃饭也不话,独孤启看着他便也吃得慢。
饭吃到一半,陶慕嘉突然:“过了今日,你也到十三岁了。”
“是。”
“当年让你来时,似乎是到十六岁才能离开。”
独孤启想想,确实如此。
“大人怎会突然提起此事?”
“还有三年你就能回家了啊。”
独孤启苦笑道:“还有三年呢。”
“我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回家。”
“大人若是不介意,可以告诉启大人的家乡在哪,启回去之后可以代为传信。”
陶慕嘉只能摇摇头,“算了,我干嘛总跟你这些事,要是你都能传信了,我又为何不能回去。”
独孤启顿了一下,愣怔地看着他。
“初三我进宫一趟,你有什么想对你母亲的,写下来,我替你传信。”
独孤启放下手中的碗筷,从衣襟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了陶慕嘉,他深知自己不能出得了这座阁楼,这封信早已写好。
陶慕嘉不看便接过来收进袖袋,倒是想问独孤启:“我若是不开这个口,你这封信该当如何?”
独孤启笑着看他,“那便只能烧掉了。”
两人吃完饭,陶慕嘉开一扇门,把独孤启拉到阳台上指着他看世安宫的方向,那里光线虽弱,但还能看出一些面貌,看起来有些人气,独孤启知道阮茗筝过得还好就放心了不少。
初一落雪,宾客登门,初二扫雪,公族拜访,陶慕嘉再没上过天阁顶,不过有了陶慕嘉的特准,独孤启时不时从顶层下到第八层,推开门,趴在栏杆上看陶慕嘉在庭院里走动的身影。
陶慕嘉穿着一身藏蓝色长袍,衣尾长长的拖在白色的雪地上,如瀑的黑发几乎垂到脚踝,大概由于常年坐在天阁上,皮肤几乎和雪一样白。
平时有人他不得不整装,没人的时候就披散着头发,在院子里堆雪人,下人们趁着天冷也缩在房间里,前院就剩他和独孤启。
廉国地处北方,雪大如鹅毛,纷纷扬扬地从天空落下,把青丝都染成了白发。
这年头没有胡萝卜,陶慕嘉只能拿树枝和果子当眼睛鼻子和四肢,然后用树枝在其中一个上面写上了独孤启的名字。
天气太冷,他的手冻得通红,他把手揣进袖子里,抬头看向独孤启。
独孤启脑袋搁在手臂上,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笑,看了半天又转回到房间里找纸笔写了些东西,揉成团扔了下去。
陶慕嘉捡起来,上面写着,“大人,另一个雪人叫什么名字”,他的嘴角渐渐放平,然后把纸团再次揉起来。
第二个雪人,叫滕罗,还是叫陶慕嘉,他没有定论。
他抬头对独孤启做口型:“回去吧,外面冷。”
独孤启点点头,关门回顶层,陶慕嘉把树枝扔下,离开了前院。
庭院里只剩两尊雪人。
初三进宫,陶慕嘉照例去和廉查话,再带着独孤启的信去了世安宫。
世安宫总是比不上其他宫,雪都没到了脚踝也没人扫,宫殿里寂静无声,只有几个房间挂着厚厚的帘子,他走到寝殿外,敲了敲门。
阮茗筝清冷沙哑的声音传来,让他进去。
屋子里还算暖和,阮茗筝又在缝缝补补,大概是给独孤启的东西。
阮茗筝见到他,明显有些诧异和不安,不过很快调整过来,放下手中的东西,向陶慕嘉行礼。
陶慕嘉这次来没有带着侍卫来,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到阮茗筝前,把独孤启的信递给她。
“独孤启惦念着你,让我带信给你。”
阮茗筝有些紧张地接过,慌张地开信封,看见里面没些不好的,神色才缓和下来。
“你有什么想给独孤启的,我也可以替你送给他。”陶慕嘉看向阮茗筝身旁那些衣服。
阮茗筝抚摸着手边那些衣物,把东西交给陶慕嘉。
“都是我的错,也不知道阿启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这些衣服,都是我记着他的样子做的,希望还能合身。”
陶慕嘉笑笑,“他确实长高了些,不过这些衣服,他也穿得。”
阮茗筝弯下嘴角,不多话,把手中地东西交给陶慕嘉,恋恋不舍地放手。
“多谢国师大人。”
“你不必谢我,你该谢你的孩子,若是没有独孤启,你们现在都不可能平平安安的,我知道你心中有恨,不过为了你的孩子着想,我给你个衷告,暂时把仇恨放一放。”
阮茗筝捏紧了手中的手帕,低下头,哑着嗓子:“多谢国师大人教诲,妾身一定不再冲动行事,之前之事,大人宽宏大量不再计较,妾感激不尽。”
陶慕嘉见她态度良好,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过些日子春日祭,你要代独孤启祈福,莫再出差错了。”
“妾谨记。”
陶慕嘉带着一堆衣物离开,阮茗筝自他走后半晌才抬起头看向他离开的方向,略长的指甲早已陷进肉里,皱皱巴巴的手帕沾上了血。
她转过头看向梳妆台上插着的朱钗,眼里的悲痛再难压抑。
“为了阿启着想……呵,”她苦笑着,声着,“你又知道什么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可是拜你所赐啊……”
陶慕嘉进宫前把自己书房的那堆书送到了天阁,里面有些有滕罗做过的笔记,想来对独孤启有些帮助,独孤启翻着这些留着笔记的书本,里面陡然掉出一张纸。
独孤启本不想开,然而那张纸下面“伍国”两个大字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张纸已经有些泛黄,他开的时候几乎把这张纸扯破。
这是一封家信,一封来自伍国,给滕罗的家信,上面写着五年前,滕氏一族为抵御廉国入侵,全部战死边疆,只有一子作为人质在齐国,滕家的家仆便找人代写了这封信给滕罗,希望他快些回来重振家族。
独孤启皱起眉头,把书本翻了几页有找到另外一封信,另一封信上大意是发这封信的仆人已经找不到了,当时写信的时候也没记下那人的信息,连老家在哪里也不知道。
他又翻了几页,找到了最后一封信,写信的人因为滕将军的用兵不力,伍国丧失了大部分国土,伍国皇帝生气还来不及,便叫滕罗不要回来了。
独孤启愣愣地看着这三封信,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从他心底滋生蔓延,或许是同病相怜,或许是感慨万千,他万万没有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巧的事情,也没有想到,揭开真相会变得更迷茫。
“原来再也回不去了,是这个意思。”他一瞬间不知道该心疼滕罗还是该心疼自己多一点,如果滕罗憎恨伍国,他恐怕再难回去。
他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当作从没开过一样放回去,陶慕嘉上来的时候正碰见他整理这些东西,把阮茗筝的东西交给独孤启之后便要走,独孤启叫住他。
“大人,我想问你一件事。”
“何事?”
独孤启犹豫地开口:“关于我是祸星的事。”
陶慕嘉看着他,半晌才:“你不是祸星。”
“那为何……”
“为了保护你,独孤宇,你的父皇,糊涂昏庸,还有你的兄弟们,各个都忌惮你们母子的地位,你以为你那么年幼,能活的过几年。”
一番话把独孤启愣了,就连1551也忍不住:得跟真的似的。
不过确实有几分道理。
独孤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问道:“那你会让我回去吗?”
“为何不呢?”
独孤启对上他深邃的眼神,心蓦地安定下来。
所有话都开了,再多猜忌没有必要,何况他现在就算猜忌也没有用,若是滕罗真的恨伍国,根本没有必要把他带来廉国,直接帮着廉查攻伍国就可。
虽然他还不能明白滕罗为何要帮廉查做事,但现在他还是选择相信面前的人。
“多谢大人。”
陶慕嘉看着他也不知道再什么好,独自离开了天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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