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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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很难想象它的存在给整座大陆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精灵老人木然坐在通天塔顶的地面上, 也不管艾薇有没有在认真听。

艾薇却知道精灵老人口中的“它”, 一定是指她的地下城。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该骄傲呢，还是该骄傲。

“但在当时，整个大陆的秩序开始慢慢瓦解和崩溃。人们开始发现下层位面并非如他们所想象的那样混乱不堪，而上层位面也并非他们一向所认知的那样纯洁和高尚……”

艾薇扁扁嘴：“本来就不是……”

难道还能归罪于原本就存在的事实吗？

精灵老人没有在意艾薇的插话, 自顾自往下：“但是这个秩序是数千年来亚德里安大陆保持和平的基础。”

“很快, 人们观测到了大量的人口迁移, 新的地下城在大陆上不同的地方崛起，开始脱离天空之城的管束。利益驱动着人们在不同位面之间来去奔走，新的职业在不断创造，旧的工种则在飞快地消失；人们往往一睁眼就发现饭碗已经丢掉，在应接不暇之中大陆的居民开始变得无所适从, 渐渐丢失他们对于天空之城的信仰，取而代之的则是恐慌与不信任……”

艾薇倒没再多什么——技术的迅速更新换代确实会一定程度造成产业工人的无所适从，她在自己的地下城也观察到了这一点，如果没有精心的引导和安排，确实可能会引发恐慌与混乱。

“所以天空之城决定主动着手，扼制这种变化。他们做出的第一个选择, 就是关闭北方地下城，关闭连接主物质位面和下层位面的通道。”

“为了让整座大陆都彻底忘却这段纷乱, 忘记造成混乱的情由，天空之城最终决定——牺牲北方地下城。”

“当然这些都不是我做出的决定……”老人喃喃地道。

“你现在当然不是你决定的！”艾薇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你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了, 能记得这些细节才怪。”

精灵老人继续埋着头在地面上写写画画，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画出来的图案也越来越复杂。艾薇几乎完全看不懂，老人自己也几乎不看，完全凭着记忆在地面上飞快地作画，渐渐他画满了空着的地面，却还在继续。

“关闭北方地下城之后，亚德里安大陆很快就恢复了秩序，人们正如所期望的那样，很快消除了那段不愉快的记忆，高高兴兴地恢复了原先的秩序……但是技术却永远回不来了。”

精灵老人语意里的大转折险些让艾薇没能转过弯来，难道……这位是真心在为她的地下城感到惋惜。

“真该死！那些新技术竟只属于北方地下城——”老人手下越来越快，他面前的地面上各种图样已经层层地叠了起来，什么都看不清。

“事实并非如此！”

艾薇明亮的声音在通天塔内的阁楼里响起。一只缩在钟楼上睡觉的鸽子听见了便扇动翅膀，从塔楼高大的空窗内飞了出去。

老人一怔之下，扭过头望着艾薇，神经质般不断挥动的双手也就此停下。

“从来都没有什么专属于北方地下城的技术……这个世界上也从来不存在什么永远一成不变的秩序。”艾薇的话得异常有把握，“您口中的‘超稳定’只意味着不开放与拒绝变革，这样的亚德里安大陆，自然会停滞不前，永远在原地转。”

她对此很自豪：“不是我自夸，我的地下城，唯一做得好的，就是足够开放与包容。”

“无论是什么种族，具备什么样的能力，都能在这座城里找到容身之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是以我的地下城能拥有比大陆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更强大的创造力。”

“反观您的天空之城，只凭您刚才的只言片语，就描绘出了一副清晰的景象：高高在上的上层位面，居民们种族高贵，长寿，美貌，聪慧……我还能用什么美好的词汇来形容你们？你们几乎一直主导着整个大陆，施加影响力，控制着主物质位面的人们。”

“可是你们依旧适合掌控整座大陆吗？我是，你们，天空之城，只知道替别人做决定的人，可以指定牺牲别人而成全自己的人？”

“所以我建议您，不要继续蹲在这高塔里了，也不要总待在大档案馆里——考虑走出去看一看这座大陆吧，从最南端到最北端，看看这座大陆已经变成了什么样，也回过头来看看天空之城变成了什么样。”

“能变成什么样？”精灵老人终于扬起头，纳闷地问艾薇，“天空之城坐落在巴尔高地的最高处，永远俯视整片亚德里安大陆……”

“好，我问你，这座地理条件得天独厚的天空之城，它需要的能量从哪里来，它的城民靠什么供养，他们吃什么，以什么为生，与谁做贸易，他们培养什么样的下一代……在这将近千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你是……”老人渐渐听出了艾薇的意思，有点儿不淡定。

“是的，它已经完全不产生任何粮食了，所有的口粮都依靠大陆各处的地下城负担，它的能量则全部仰仗魔晶地下城开采的魔晶，它的收入则全部是以秩序之名从各处地下城收来的税金。这里的学校大多数都只学习政治与财税，教出来的学生则忙着在大陆各处收取税收，计算进项是否足够供应他们的上司在这座首府的争权夺利……”

“您知道吗？天空之城现在是真正成了‘天空之城’，因为它已经真的‘飘到’了半空，和这座大陆可以不发生半点联系。”

“或者我们又可以叫它‘寄生’之城，因为它完全依附于整片大陆的出产，却没能做出半点实际的贡献——”艾薇得讽刺，笑得揶揄。

“你……你不懂，天空之城不需要出产……它，它保留了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历史，它是文化的中心……它不是一座地下城，你不能用这个来衡量一座城市的价值！”

精灵老人觉得艾薇的话十分刺耳，开口反驳。

艾薇却伸出手，提起随意堆放在她身边的一卷卷轴，丢出去，问：“就是这样保留历史的吗？”

卷轴在老人面前骨碌碌地散开，精灵老人面前则赫然是一则“旧闻”：“北方地下城第一条全自动魔晶开采仪生产线投产……”

这就是天空之城保留的历史，保留到整片大陆都将之完全遗忘。

老人低着头，盯着眼前的羊皮纸，脸色变幻，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所以，您现在好好回想回想，天空之城选择了关闭北方地下城，真的是为了维护大陆的秩序吗？还是因为某种心理‘落差’？只因为无法再保住天空之城的地位，再也无法控制大陆上别的地下城？”艾薇似笑非笑地问，“勇于牺牲别人的人，一般都是这么个想法。”

“当然不是，”早已被艾薇用言语挤兑到角落的精灵老人终于叹出一口气，“上次不是，这次也不是。”

艾薇双眉一轩，已经猜到奉命前往关闭地下城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老薛，通知大家戒备。”艾薇暗中提醒她的系统，“你给罗珊娜他们几个直接发布任务。哪怕没有任务奖励，大家也会做好准备的。”

她非常信任她的居民，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对手，只要大家的地下层遇到危险，所有人都不会坐视。

“发布任务没问题，但是要让地下城再次召唤出穹窿结界可能没那么容易。”老薛回答。

艾薇一想也是，只有她一个人有前往9F的权限。一旦地下城的能量不足以支持，老薛就没有办法能够召唤出穹窿结界。

“先通知大伙儿做好准备，我处理完这里的事立即下塔，找到传送门赶回去。”艾薇。

她一回头，眼光犀利，望着精灵老人。老人此刻正孤零零地站在高塔阁楼的石板地面上，周围散落着档案与卷轴，地面上则全部是潦草的字迹和模糊的图样。

艾薇冲他飞快地：“感谢你，在这里我至少完全了解了过去。”之后她和天空之城直接，也再没有什么好的。

“不……我想你并没有了解。”老人家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冲艾薇，“艾薇姐，其实我同意你的看法，亚德里安大陆，不应人为去关闭任何一条通道，但也不应人为去开——”

艾薇：我把这茬儿给忘了！

按照各方法，北方地下城确实存在着通往下层位面的通道——可是通道自从上次封闭之后，就还没有开。

“你的没错，上层位面也不应再维持这种虚假的形象——将来在那个位面生活的所有人，都会从他们在自己心里搭建的‘天空之城’里直摔下来，摔得凄惨。”

“所以，不妨让我来结束这一切——”

精灵老人须发洁白，老态龙钟，所以艾薇完全没想到他行动竟然这么迅速。一错身，老人已经越过艾薇身边，冲着她一路辛苦爬行上来的木制阶梯送出一枚火球。

“你疯了！”艾薇拔高声音，一声尖叫，出手想要拦的时候，对方的火系魔法在她面前释放出一道无与伦比的明亮光线。

“轰”的一声巨响。

如果天空之城此刻有人从主物质位面往通天塔方向眺望，就能望见通天塔的阁楼窗被一道火光照得透亮。

相反，如果有人住在上层位面，就能发现他们一向从不在意的城市边缘，天空中突然迸发出一道火光，一座高塔的轮廓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上层位面的居民们纷纷聚在一起，突然有些人指着那轮廓高声：

“快看，那不是通天塔吗？”

可是通天塔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方位？

上层位面高贵的居民们登时都傻了——多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终于悄悄地裂了个缝儿，随即碎了个没边儿。

*

艾薇傻了眼：刚才发生的转折太剧烈了——她没想到老家伙竟然在一定程度上同意她的想法，但也没想到这家伙做得这么决绝，竟然直接点着了通天塔里的木制阶梯？！

这操作她也很佩服的，另外……为什么大陆上会火系魔法大佬这么多呀！

通天塔里阶梯从上到下都用的是木板，用铁钉直接钉入塔身石墙。老精灵点燃了木阶梯，等到阶梯燃尽，热度自然就传导到塔身。先不这塔会不会倒，什么时候倒——艾薇和这老家伙已经完全没有出塔的机会。

她现在终于反应过来——老人家的举动是一举多得，烧掉给上层位面制造幻象的通天塔，顺便也困住她。这样她就没办法回她的地下城，开那条通往下层位面的通道了。

艾薇立即坐下来，先伸手抱住了她的手提箱，将这盛满压缩魔晶的箱子紧紧地控制在身边，然后冒着腾腾升起的浓烟她在与老薛商量：

“我能联系上恶魔吗？”她问。

“我试试——”老薛，过了一会儿反馈，“可以，他是地下城的临时居民，可以联系，但是您不能完成向他发布任务之类的操作。”

艾薇：“那好，你让他现在就想个办法，把我从这塔顶上带下去。否则地下城的那条通道，他就想也别想了。”

老薛想了想：“恶魔的膜翼能够支持自身重量飞行，但是要多带一个人恐怕做不到。”

艾薇笑道：“所以才让他自己想办法。”

哪怕是让格林因地制宜地做一朵降落伞，艾薇猜想这恶魔为了那条宝贵的通道，应该也是能做得到的。

“我这就去办！”老薛话也不带含糊。

艾薇终于舒了一口气，转头来看木阶梯的情形。她见到精灵老人正喜滋滋地坐在阶梯边缘，低头望着火光闪烁，黑烟升腾的塔身，一边笑一边嘟哝：“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艾薇嫌恶地将眼光扭开——老头子的做法到底是触怒了她，牺牲他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算这回老人连他自个儿也饶上了，可还是无法消减艾薇对他的厌恶。

唯一幸运的是火势暂时没烧到阁楼上来，她还有点时间自救。

过了大约半时，通天塔的火势已经非常猛烈，整座天空之城的人都已经聚在塔身之下，主物质位面的人在担忧通往上层位面的“通道”是否就此报销，而上层位面的人则正在接受观念上的剧烈颠覆——他们和另外一个能量场的居民一样，实际上住在同一个水平面。

老薛突然提醒：“艾薇，看，南方！”

艾薇循声望去，入眼的是两个点，一大一，一红一黑。她又看了片刻，突然难抑惊喜，径直爬上通天塔空空荡荡的窗台，用力挥动双手。

“多罗，竟然是多罗！”

艾薇觉得自己眼中有泪水，正在夺眶而出的路上，笑容却难以收敛。

有什么能比看到她家龙一夜之间长大，由“猫”成龙这事儿更加令人激动的呢？

随即她的笑容就变得古怪起来：艾薇看见了她家龙身边的恶魔。

这格林不是向来最怕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