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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宗的宗门禁地, 根本不用立什么宗门禁地、非请勿入、擅入者杀的牌子, 因为这地方压根不可能有人去。
这是一条浩浩荡荡望不到头的江, 大江上浪潮翻涌,两岸岩石壁立, 耸入云天,地势极其险峻。
人来到这儿, 只会觉得触目惊心,胆先去了一半, 另外一半则在两岸凄婉哀绝的猿啼声中消了。
几人御剑当空,负手而立,看着浩浩荡荡的大江,半天都没人话。
方成镜摸一下鼻子,“这是宗门后山, 平时鲜有人至,有时候给不懂事的弟子关禁闭会过来, 吊在岩洞里, 呆个十天半个月全都驯的文文静静, 重头做人。”
云邡掀起眼皮,朝方匆那儿瞄了一眼。
方匆一个劲的往他舅舅身后躲, 吓的跟什么似的。
谢秋寒面不改色,问道:“方城主, 这禁地没有其他入口吗?”
“这个禁地是没有入口的,”更别什么其他入口。
“什么叫没有入口?”
“家姐过,秘境的位置大约是对应在这个地方, 所以我们把这里划成了秘境,但严格来秘境是另一个界面,就好比幽冥之于人间一般,并不在人间之内,所以谈不上什么出口不出口,唯一的进出法子就在无我镜上,可无我镜现在无人能用,所以……”方城主摇摇头,“我亦不知晓该怎么办。”
“我有个法子,”云邡突然开口。
“嗯?”
几人都看向他。
“你们是守墓人是吧?如果一个一个割脖子丢进大江里,不定有反应?”
“………………”
方匆快尿了。
方城主苦笑拱手:“请仙座不要再开玩笑了,我这儿都快吓成什么样子了。”
红澜却道:“可以一试。”
云邡斜他们一眼,那一眼竟然有几分凌厉在。
他慢吞吞的:“还是师兄懂我,谁我开玩笑?”
方成镜怔一下,护住侄子,后退了一步,一只狼毫笔凭空握在了手上。
这三言两语之间,几人竟成了对峙之势。
狂风刮过,气氛紧绷。
忽然有人轻声细语道:“好好的,别这样,别吓着人家了。”
谢秋寒上前一步,站在中间,隔开两边。
云邡微微翘起唇角,看看谢秋寒:大师兄今天要唱白脸?
只见谢秋寒温和的冲方匆摆摆手:“你别怕,仙座开玩笑,不开再想办法就是了,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没人要动手。”
方成镜还在戒严,紧紧盯着他们的动作。
谢秋寒知道他紧盯着,便有意去拉云邡,手沿着他袖口下来,轻轻的拍了他的腰一下,示意他罢手。
云邡:“……………”
没人的时候就算了,这当着外人的面,摸腰是怎么回事?
谢秋寒却未多想,还没到丧心病狂到在这种时候想歪的地步。
他还象征性的也拍一下方城主的手臂,冲人家温和的笑一下。
看他们这边已经没有真要的算,方成镜才舒了口气——要,他还真不过,到时候真是带着侄子一起在列祖列宗面前挨。
至此,两边才缓和下来。
的确是没有在这种地方这种场合闹翻的必要。
谢秋寒刚要再两句场面话,突然听见噗通一声——姓方的破孩被吓的腿软,从剑上掉下去,还真摔进江里了。
“…………”
这回他实在是没忍住,噗的笑了出来。
合着根本不用动手,吓他两句就成了。
这也验证了,把守墓人血脉扔进江里屁用没有,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场面话也不用了,赶紧把方匆捞起来,一同回到青阳宗门派里。
方城主好吃好喝好言好语的陪了谢秋寒等人一阵,然后去看他侄子,这回心灵洗涤之旅方匆估计是印象深刻。
禁地看过了,暂时没有法子开,还需从长计议,谢秋寒几人便先耐着性子想办法。
他们在测过凶吉之后,便直接逮了方家二人,用缩地符来到了岭南,中间一点的没有耽误。
这时暂时空下来,谢秋寒便到一边去,开了通讯玉符,与紫霄山交代一些事情。
而红澜和云邡便坐在一起,各自思索前因后果,相对无言。
一片安静里,只听得见谢秋寒画符、声交代事情的声音。
分明片刻以前还一片高兴欢畅,这会儿就闹心了起来,完全不给个安生日子过。
红澜闭了闭眼,还是平息不了心情,咬牙道:“是我疏忽了。”
“何须自责,”云邡劝道,“你一离开就生事端,敌暗我明,千防万防也防不住。”
红澜睁开眼,双眼泛着血光。
云邡皱眉,低声确认:“确定是进神墓了吗?”
红澜点头。
不会错。
他与天珑建了一个秘契,凡神魂在世,都能相互感召,免得出事找不着对方,红澜发现天珑不见以后就催动了契约,出现了血字示警,代表他神魂进蚩尤神墓了。
这个血字就指向岭南。
云邡若有所思。
所谓的上古异兽墓地,其实是个上古的战场,异兽们之所以会死成一堆,就是因为两帝神在此地开战,用了他们做先锋,因为异兽尸首庞大,无法搬运,也无法毁灭,所以就地划出一个秘境,将他们掩埋起来。
蚩尤神墓脱离青丘,竟然来到了这里。
是谁把蚩尤神墓引过来的?
蚩尤都死的那么干净了,还能作怪不成?
云邡喃喃自语道:“竟然这样刚刚好,你刚走,师嫂就不见,江山不朽阁的牌匾还会主动示警……区区一块牌匾。”
红澜略眯一下眼,听他这样,眸中精光一现,也想到了同一个地方去。
云邡起身,给二人倒了茶水,以话家常的语气娓娓道来:“起来,谁给方明芝出的杀穷奇这个馊主意?谁告诉他们,我有伏羲骨,能镇这片土地?”
“你是?”
云邡:“若未剔除一半神骨,紫霄山所有人合力绞杀我,我也不怕,就算背后有再多阴谋诡计,我也绝不至于遭人屠戮。后来九死一生,回到紫霄山,却又生种种事端,桩桩件件指向我性命,我可不信什么天命注定要我死,我只觉得有人拿我当做眼中钉,欲除我而后快,可他又受着什么制约,没法亲自出手,所以设计种种,要引我上钩。”
茶水满了,是刚沸腾的水,冒着热气,茶梗上下沉浮着。
他端起茶,轻轻一摇晃,“就好像这杯茶,你看他是上下浮沉,其实都是因为我在外边端着他,使了外力。”
红澜凝起眉,“你猜到了,但你不能他的名字?”
云邡:“没白卖关子,师兄知我。”
红澜想了一阵,伸手点一点茶水,在桌面一笔一划的写。
一次只写一笔,干涸后才写下一笔。
但云邡看着,目光加深,最后点了一下头。
谢秋寒站在窗边,看了他们这儿一眼,收回了目光,什么也没有。
暮色四合。
这里能望见海,遥遥的,红日从海平面上降下,天空和海面一片通红。
四下云海也都染红了,乍一看,四处都是红彤彤的,好像一个烧红的铁笼子似的。
岫玉抱着一堆东西,摇摇晃晃的踩着台阶上来,一眼就见着正并肩远望的师兄和仙座。
他高兴迎上去,“仙座,师兄,你看们,我买了好多好多东西。”
谢秋寒对他笑一下,替他接过来,“买什么了?”
“买了好多吃的,还买了人书,回去分给鹿鹿他们,还有糖炒板栗,喏,给你们。”
他分不开手,用手指勾着一纸袋子喷香的板栗,努努嘴,示意接过去。
这回仙座接的很干脆,把板栗捧在手里,不用人招呼他就开始吃。
谢秋寒看他一眼,唇角勾起来,仙座吃板栗要糖炒的,他就不用,就着人家吃东西的景色,吃空气就饱了。
岫玉把他买的东西往地上一摊,就地摸着台阶坐下来,捧着脸,也看起了暮色。
岫玉与宫中童子们原都是岭南出生的,被云邡捡回去,之后便没再回来过。
来的时候,一个不慎,把岫玉也稀里糊涂捎了过来。大人们讨论大人的事,他就高高兴兴的去逛街买吃的,预备带回去给其他童子们分,一点儿烦恼都不见。
云邡瞧了他一阵,被感染的也没心没肺起来,突然觉得走到桥头自然直,天大的烦恼也总能找到解决方法。
在身边摆一个不知忧愁的孩,就这点好处。
云邡也坐下来,雪白的袍子撂在万人踩过的台阶上,一点儿不介意,捧着糖炒栗子吃的开怀,别有一番恣意。
死过,活过,生离试过,死别尝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能耽误吃点好的。
坐了一阵,日头隐了,四下渐渐生出寒意,夜色悄然降临。
谢秋寒和云邡并肩回到屋里去。
在陌生的地方也不耽误仙座找着一个舒服的姿势、舒服的塌子,软绵绵的躺下来,歇上一口气。
谢秋寒一直沉默着,替他脱了鞋,坐在他身边。
云邡眼睛也不睁,问:“你想什么?”
谢秋寒没话,用目光在他脸上描摹一阵。
云邡伸手拍拍他,恰好握住他的手。
是谁要害你?异兽墓里是什么?师嫂现在怎么样?
云邡以为谢秋寒要问这些,心里也准备好了一套答案。
可谢秋寒却低声问:“你来岭南时,有人陪你吗?”
云邡一怔。
什么?
他睁开眼睛。
谢秋寒半跪下来,与他视线平齐,用一双点漆眸看着他,专注的好像什么都不存在,只有一个人。
饶是云邡,也被一震——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只是自己从来没有给过回应,甚至没有发现。
他破天荒的有点手足无措,心里五味杂陈的掠过一遍,最后心情复杂的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一下,轻声问:“怎么了?”
谢秋寒看着他,“我……我知道你来过岭南,救了他们,你那时候是一个人来的吗?”
云邡弄不清他想什么。
“你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走的吗?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有没有人给你治。”
“记不清了,”云邡不大愿意提,只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刚要点别的敷衍过去的时候,忽然听见谢秋寒沉默一阵,咬牙切齿道:“我真想杀了他们。”
话语中杀意凛然。
云邡心口一跳,扭头去看他。
只见谢秋寒眼睛里渐渐蔓开血红的底色,神情恍惚起来,分明不知道自己在什么。
云邡吃了一惊,腾地一下坐起来。
他这分明是用了什么干扰神智的咒法被反噬了!
谢秋寒仰起脸,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他,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贴在自己侧脸上,连云邡都甩不开。
他喃喃道:“你也是这样救我的吗?那你不如杀了我好了。”
云邡眉头紧皱。
不能让他再往下想。
他暗自发力,传出一道真气,借着紧紧相贴的手输了过去。
他猜到这是怎么了。
今日在大江上,趁着姓方的两个情绪大起大落、心神松动之时,他一定悄悄用了摄魂术,读了他们的记忆。
这是一门很偏门的术法,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仙门都将之为邪术,从不给弟子展示,只是云邡对他放心,从不吝啬教导,听他好奇便指点过,没想到他真上心,今日还拿来用!
真是对他管教太松了!
云邡给他输着真气,看效果几近于无,心里又骂了两声,强行抽出手,把他腰带抽了,双手覆上他丹田,直接将神识灌了进去,大开大合撞进识海中,没有一点防备、也没有受到一点防备。
直接以神识洗礼,才收到效果。
不稳的神魂慢慢聚拢,牢固起来。
谢秋寒眸光闪烁几下,终于慢慢回神。
然后他发现,自己靠在谁身上、谁的手又正放在他丹田上,肌肤相亲。
“!!!”
他像受了惊吓似的猛地跳起来,倒退几步,活像刚被人惊动的鹿。
云邡:“…………”
刚才到底是谁非礼的谁?
哦,现在这辈弟子里,是流行先装可怜就能先发制人的甩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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