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苏石（石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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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叶落花开十几旬, 一晃人间又是十余年。

石头与苏弥在姑儿山十余载，渐渐懂得人间之事，识得文字，认清了大多人间的物件，这山河天地间也走了大半，苏弥看着平日渐总是懒散呆在屋中不动，可这世间种种却好似都了然于心一般。

各个时令时节，有些什么, 人间种种，苏弥尽然知道，也总是会带着石头四处看一看。原本无趣的事，倒也有了趣儿。

驺吾偶尔会来找二人，总是带些人间吃食过来。有一次驺吾救下一窝黄雀, 结果那窝东西却赖上了驺吾, 似是将他当做了妈妈。

驺吾有些无奈地带了过来, 可还未等他开口什么，那一窝黄雀都扑棱着翅膀飞到石屿身上，蹲了起来。

“我怎么觉得石头越发惹这山间万物喜欢了？”驺吾看着那一窝黄团子亲昵地蹭着石头不由得道。

以前还不觉什么，可近些年山间百兽总是喜欢聚在石头身边，连那些有些凶猛的野兽在石头旁时也是一副安逸满足的样子。

苏弥在一旁叼着烟，看向石头的方向。一块灰色石头上, 站了五只黄团子, 那些毛乎乎的胖团子还叽叽咋咋地挤来挤去，不由得笑了一下：

“这家伙, 任谁都会喜欢的。”

“也是，”驺吾看着那石头点了点头，“化作人形倒是比那些仙物还好看些……嘶……你烫我手做什么。”

“那是我的掌中石。”苏弥瞥了驺吾一眼，吐出一口烟雾。

“你也知他就是一块石头，”驺吾稍稍叹了一口气，“他本就为石，情、欲皆淡薄，你又从不。”

“什么。”苏弥眯了眯眼睛。

“这世间种种，你也就对他上心，你自己心里对什么都跟明镜似的，这能不知道？”

“我自然知道。他若懂了自会对我，若是还不懂，日子也还长，我喜欢他便好，也无需他做什么，”苏弥收了烟杆，往石头的方向走去，走到那石头前，伸手敲了敲，“驺吾带炸肉来了。”

话音刚落，石头就化作了人形，身上的那些圆圆胖胖的黄团子们惊得飞起一下，却又落回了石头的肩头。

石头伸手指戳了戳其中一只胖团子，那雀儿亲昵的蹭了蹭石头的手指。

“啧，一起带进来吧。”苏弥看了一眼，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石头在后面跟着，伸手让其中一只团子跳到他手指上，然后踮着脚，放到了苏弥的肩头。

苏弥稍稍侧头，看了一眼，啧了一声，用食指蹭了一下那黄雀的毛，继续往屋里走了。

驺吾远远地看到他们二人的互动，原本他对情爱之事是嗤之以鼻的，总觉那不过是肤浅之情，可每每看着这俩人，又觉得，许是有些情就应是如此，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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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日瞧着村子，那里的人家石头都能一一数清。这村子偶尔也会有旅人经过，每每有不认识的人出现在村子里时，石头都会格外好奇一下。

这一日，天刚刚亮，石头向下看时，看到一个一头红发身着黑衣之人正要进村子。石头还从未见过这般发色之人，不由得十分好奇。

他化作人形，在空气中嗅了嗅，烟草之味还不浓，想来苏弥还没醒。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赤着足跑着下了山。

待他到了山下，却不见刚刚红发之人，他在村口徘徊了一会，虽然知道无人可看见他，但还是心翼翼地沿着路进了村子。

此时天刚刚泛白，又不是农作时节，村子里的人大多还在睡眠之中。

石头在那一座座房子钱走着，走到一户门前，稍稍驻足，这家便是十几年前那失去孩子的女人之家。

石头稍稍凑近，扒在窗户上看了一下，那女人面容已开始有了老态。

她失去宝后的第二年果然又怀了一个孩子，生下来正是个女孩。那时那女人还抱着孩子，来佛祠还愿。

那软软的婴儿，正在女人怀中睡得香甜。石头碰了碰那婴孩的手，那婴孩竟是咯咯笑了起来。那个的笑脸在石头脑海中还记忆犹新。

而一晃眼，当年那婴儿，去年竟也出嫁了。那一日红轿新枝，映得女娇艳盛春花。

石头看到那略显老态的女人，在睡梦中带着些浅浅的笑意，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些人可安稳度日，如他所愿，真是太好了。

他从那家院子出来，继续向前走着，忽然感觉不远处有一丝异动，虽然不出那力量为何，可是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

于是他顺着那力量找去，走到了村子尽头的一户农家门前。

石头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这户人家一直在这村中生活，家中只有一对老夫妇，膝下无子。怎么会有什么奇怪的力量？

于是他踏进院子，走至门前时，那股力量越发强烈，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可他依旧伸手碰了一下那木门。

木门竟是半掩着的，石头稍稍蹙眉，便推门走了进去。屋内昏昏沉沉，空气中竟是令他不舒服的气息，尤其内屋的位置更甚。

他走到内屋门前，那扇门紧紧闭着，石头本是有些犹豫的，可是屏息间，却听到里面传来细微却急促的呼吸声。

于是他第一次用灵力破坏了那门栓。

一只脚刚踏进屋门，就看到那红发黑衣男子背对着他。而就在他看向那男人背影时，那男人似是也感应到了他，转过身，就向他袭来。

石头看清了那男人的正脸，男人横眉方脸一双眼睛也是猩红色，半侧脸上都是随着呼吸而忽明忽暗的血色纹路，而他的嘴边和手掌间都是血迹。

看那男人袭来，石头下意识地将灵力聚在掌间，伸手护在身前想挡住男人。

那男人有些不屑地笑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抓石头的胳膊，可他一碰到石头竟是瞬间手变成了马蹄的样子。

男人惊了一下，再以手臂去石头，那整条手臂都化回了兽形。

石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些焦急地往屋内看去，只见床榻上有一大滩血迹，老伯已是不见了，只有那老妇惊恐地缩在床角，脖颈间有着十分明显的掐痕。

这些年间虽是也见过听闻过人间之恶，可如此这般凶残血腥的石头确实第一次见。眼前这人，定不是人类，不知怎么，石头心中似是如火烤一般，将灵力都聚在掌间，用力地向那男人去。

那灵力被推出去，并未直接在男人身上使其受伤，而是将其包裹住，而后便看见那男人竟是完全变回了原型。

外形如牛，通体红色，人面马蹄。

变回原型的男人显然也吃了一惊，并未和石头多加周旋，夺门而出。

石头也并未追上去，也是赶忙走到那床榻上，那老妇人似是还未缓过神，依旧是死死攥着手，看着床上的一滩血迹。

石头看见老妇手中攥的是一块亚青色的粗布衣角，想来许是老伯的……那老伯定是已经被刚刚那人吃掉了……

想到这里，石头心中不由得一阵难过，可连尸骨都未留下半分，即便他相救也是无力。

于是他伸出手，轻轻抚上那老妇的脖颈间，为她抚去了那人留下的掐痕。那老妇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颤抖着，口中不停地着：

“救救我家老头子吧，救救他……”

石头听着那一声声近乎绝望的声音，却只能错开头，不敢对上老妇的眼睛。用手指点在老妇的额间，让她睡着了。

然后后退了一步，再用灵力除去了那满床的血迹。

石头心中像是压着千斤重物般，浑浑噩噩地出了村子，往山上走去。想到那老伯竟就这么死于非命，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所想护佑的，就这么被那一床血迹斑驳所覆盖。

他还未走到原本自己所在的地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却不想，那村中竟是起了熊熊大火，那颜色也染红了他的心。

原本还在睡梦中的人，呼喊着，哭泣着，那一声声都种种扎在石头的心间，他下意识地就要再跑回村子，可转身的刹那，手臂却被拉住了。

一回头，是那最熟悉的面孔。

“怎么了？”苏弥感觉到石头身上有着很不好的气息，且灵力十分不稳定。

石头难得没有和苏弥解释什么，只是急急地还想往山下跑：

“我要去救他们。”

“你碰到什么了？”苏弥蹙眉。

石头抿着嘴，有些焦急却不知从何起，只是一心想着要下山去救那些村中人。

苏弥看到石头这副样子，没再多问，而是伸手握着他的手腕，将石头强行变回了原型。

“我……”

苏弥将不停冲撞，气息不稳的石头，两手相合扣在掌心，为他输送了些灵力：

“你灵力已经用去大半，你去了也救不了那场火。”

石头停止了挣扎，就那么静静地窝在苏弥的掌心，可却一片死气沉沉，过了一会，苏弥竟觉得掌心间有些湿润。

苏弥有些讶异地用另一只手拿起石头，又看向自己的掌心，那确实有一滩的水痕。

草木树石本无泪，这事人人皆知，这石头再怎么特殊，也跳脱不出这个理。

但他却也没有多问，只是将石头又放回了掌间，用手指摩挲着那石头表面。

“看那些人受苦，就这么难受？为何一定要救他们？”

过了半晌，一个与平日不太相似，带了些哽咽的声音传来：

“因为……这人间，我想与你一起看……”

“想和你看最好的……”

苏弥听着那有些发闷地哭腔，心中骤然一紧，最终浅浅叹了一口气：

“真不知拿你这家伙怎么办才好。”

“罢了罢了，这若是你的愿望，我会为你护佑的。”

完，苏弥低头用鼻尖相抵，而后轻轻吻了吻掌心的石头。这么个东西，真是分毫都舍不得他难过。

而当苏弥再抬头时，却觉掌间的石头竟是不停地颤抖起来，而后他眼看着那石头竟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里面有涓涓细水流了出来。

那水流却又不落下来，而是在空中形成一个球状，将那裂开的石头包裹住。

而随着石缝裂开，一抹绯红露了出来，如一块绢布，在水中摇晃。

就在苏弥想伸手碰一下那悬在半空中的水球时，那水球又落回了他掌间，外层的水有些微凉，却也不似山泉那般彻骨，到似是春夜露水，带了些绵软的湿润那般。

而那石头也已完全裂开，那绯红之物完全露了出来，竟是一条巴掌大的长尾红磷鱼。

鱼身呈绯红色，一双眼睛倒是黝黑，鱼尾似绸缎般垂下，随着水纹轻轻晃动。

苏弥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下，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用食指探入那水球，勾着那长鱼尾绕了一圈，惹得里面那绯红色鱼摆着尾巴在水球里转儿躲闪。

“怎么从未和我过？”苏弥调笑着，手指依旧勾着那鱼尾。

“我过我是绯红色的，”声音的，但依旧是那般清透，“我原本就是石中鱼。”

“以前怎么没露出这样子给我看看？”

“外面有石头比较方便，”那鱼摆了摆尾巴，“这个样子不能保持太久。”

“那怎么现在……”

“不知道。”着那包裹着鱼的水又倒流回石中，那鱼又钻进了进去，裂开的石头也合拢起来，看不出一丝缝隙了，从外表看去，又如普通石头无异了。

苏弥倒也没再难为那石头，将石头揣进了自己的前襟，而后点上烟，踏烟而起，飞至那村子正上方，一手挑烟杆，在空中划下了巨大的法阵，一手笼烟让那些烟雾飘散开来。

顿时风起雨落，大雨倾盆，浇灭了村中那场大火。

石头向下看去，那村中人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先是有所困惑，很快都面露欣喜之色，待火灭之后，那些人纷纷跪在原地，以头磕地，双手合十，最终念着感谢老天这些话。

“满意了？”苏弥把石头掏出来摸了摸。

“恩……”石头晃了两下。

“那再给我看看？”苏弥戳了戳那石头。

石头瞬间就不动了，窝在苏弥掌心不话。

苏弥笑了笑：

“怎么？再亲一下才可以？”

“不是的。”石头急急的辩解道。

“恩？”

“反正……不行的。”

苏弥勾了勾嘴角，没再多，把握着石头往自己的院子飞去。

而石头心里还在想着，刚刚苏弥那带着缱绻的话语和落下的吻，那般心悸是从未有过的，像漾起的春水，又似月下潮汐，汹涌带着缠绵，潺潺不止。

那一刻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露出了内里的样子。

这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作者有话要：

石头原型也揭露啦，就是石中鱼

看过一个民间传，山中有一山石，村民皆觉其挡路，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开，后将其凿碎，里面先是有水出，最后跳出一尾红鱼，红鱼落地因无水而死，瞬间地动山摇，村民才知这是镇山灵石，懊悔不已。

因为觉得外石内鱼这个形象很符合外表冷漠坚硬不懂情爱，实则内里其实柔软万分，所以选了石中鱼这个形象作为石屿的原型。

其实前文也有铺垫的，苏弥送给石屿的坠子就是玉石中有一尾鱼，石屿脑海中闪过的片段也有提及到他似乎被水包一直裹住，还有一些比较散碎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