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苏石（朱砂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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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儿山虽就在村子旁, 但平日里大多村民是不会上到山顶的位置的。所以石头虽在这里多年，除去放羊的老伯和偶尔山上采药之人倒也没有真正与人类离得很近。

但比起山间百兽，石屿却对人类有一种更多的向往。他喜欢看村子里那些人的音容笑貌，看他们过着自己的日子，母亲与孩子，妻子与丈夫，孩童玩闹老翁坐钓都让他觉得那是许许多多微妙而温暖的情感。

他虽不上来那些情感究竟为何，可却也感受得到那些人的欣悦与相依。

这一日石头又被苏弥拐进屋子里, 坐在烟雾缭绕之中，巴巴地看着苏弥研磨着朱砂细粉。对于这些没见过的东西石头总是好奇的。

他伸手蹭了一点朱砂粉，指尖红了一片，用另一只手蹭了蹭，不但没有擦掉, 结果还弄得两只手都红红的。于是石头有些发愣地抬着两只手不知怎么办才好。

苏弥抬头看了一眼, 石头一副有些不知所措地样子, 低笑了一下，而后伸过手拉过那沾着朱砂粉的手，从一旁取了棉布，蘸了一点茶水，擦着那红红的十指：

“这世间你没见过的物，没听过的事还多着了, 这是朱砂粉, 可作画也可炼入玉石中。”

石头感觉着指尖传来的微微湿意，两人手间隔着一块棉布, 触感却也格外清晰。石头探了探头，看着那一碟朱砂粉，正红之色胜过腊月梅花绽放之时，当真好看。

于是石头稍稍抬手，在指尖聚起一点点灵力，从碟中引出一点点朱砂粉，在空中聚集在一起，指尖划了两圈，成了一个的指甲盖大的朱砂圆坠。

他用手指捏住，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放到了苏弥的掌心间，抬着头看向苏弥：

“好看。”

苏弥让那朱砂圆坠在掌心滚了两圈，然后伸手一边将它挂在自己的发绳上一边：

“我又本就没磨多少，你这直接给我去了一半。”

虽是这么着但语气中也没有责备的意味，石头也直溜溜地看着苏弥发间一点朱砂红，又点点头：

“好看的。”

苏弥勾着嘴角，拿着棉布继续将石头另一只手上的朱砂粉也一一擦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女人啼哭的声音。

石头有些好奇地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只见一个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正跪在那个佛祠前，脸上满是泪痕。

“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女人怀中紧紧抱着那个孩子，俯下身头用力在地上磕着，“我的宝才七岁啊。”

石头往前走了走站在女人身侧，看清了她怀中孩子的长相。

他还记得那个孩子总是在河边捉鱼，去年年前的时候，这个男孩似乎还只是与院中的水缸齐高，今年开春儿后忽然就长高了起来，也开始帮着家中做些事情，眼看着前几天似是还穿了身新衣服。

可现在，男孩虽是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可身上满是水，皮肤苍白毫无血色，已是没有任何气息了。

女人紧紧搂着自己的孩子，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红肿得不像样子。额头已是磕出了血丝，看上去触目惊心。

石头蹲在身子，伸手碰了一下那已死去的男孩垂下的手，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微微瑟缩了一下，却又转而握住了孩的手，想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他。

苏弥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靠在佛祠旁的树干上，嘬着烟没有话，直到石头握紧孩子的手，他才走过来，俯下身子拉着石头的手站了起来。

“他已经死了。”苏弥站在一侧，稍稍低头看着那跪在地上哭得伤心欲绝的女人。

“渡灵力不可以么。”石头抿了抿嘴，眼睛没有从男孩的身上移开。

“你的灵力不是用在这些地方的。”苏弥轻轻握住石头的手腕，将他刚刚渡过去的灵力又补上。

“救人不对么？”石头转过身，却没有抬头看向苏弥。

“救人并无对错之言，你可不让老妇落崖也可用灵力为野兔疗伤，这些称得上善，但不上对，你若袖手旁观许是淡漠但也不算是错，”苏弥走到那个女人身前，靠在佛祠上，“只是有些是天命，是他自己的命数。”

“那让他能活过来不好么？”

苏弥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你怎知让他此世活着才是最好的呢，他这一世许会后半生困苦潦倒，孤苦无依，他在此时死去，再入轮回，许会投入富贵人家。”

“这一切，你不知，我不知，他自己也不会知道，就便是命数。”

“这生啊死啊，不过都是寻常，你且信着天道轮回都有安排。”

石头抿了抿嘴，又蹲到了那个女人身边，伸手勾了勾男孩已经有些僵硬的手指，眼皮垂下，撒下一片阴影，虽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但苏弥却能感觉出石头身侧似是有一种带着湿漉漉的低沉感。

苏弥站在一侧，过了一会抽完了一袋烟。那个女人依旧在佛祠前哭着，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话，撑在地上地那只手，指缝间都是泥土，甚至也带了些血丝。

“进屋吧。”苏弥看了看还蹲在那女人身侧的石头，低声了一句。

石头摇了摇头，往林子外走去，又变成了一块石头，立在那里。苏弥的他也能懂个大概，可是当他看到女人狼狈而痛苦的样子，还有碰触到的那毫无生气的僵硬的手，他还是觉得心中憋闷。

他知人间多离别，一人生死不过过眼云烟，可真切的发生在他眼前时，却也做不到置之不理毫无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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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一直到筋疲力竭晕了过去，膝盖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态，手上也未松开自己的孩子。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石头想再去看看那女人，便化了人形，往哪个佛祠走去。

然而还未接近，忽然起了很大的雾，将他包拢起来，而周围的味道却是和苏弥屋内的一模一样。

石头轻轻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发现自己竟站在村外的那条河旁。

抬头看去，一轮月色皎洁映入水，而孩童的嬉笑生也传到他的耳朵中。

竟是那男孩赤着脚在河畔旁笑着跑跳着。

而那个女人脸上带了些讶异，但看到自己的孩子就在前面，却也还是下意识地开口道：

“宝，跑慢些。”

“阿娘，你快来看，水中月亮真大真圆。”男孩身上是那身崭新的衣服，在月光下衬得孩子的脸红润白净，笑起来时还有浅浅的酒窝。

女人的眼中涌出眼泪，快步跑过去，一把将男孩抱进自己的怀中：

“宝，真的是我的宝。”

“阿娘，别哭，”宝伸着手抹去女人脸上的眼泪，“阿娘，陪我玩好不好。”

女人稍稍松开宝，眼睛依旧是红红的，可却带了些欣喜和笑意：

“阿娘陪你，你想玩什么，阿娘都陪你。”

宝笑着，拉着女人走到河边，踏着水中月光在河中捉鱼。可那些鱼苗身子滑溜溜地，怎么也捉不起来。

捉着捉着，母子二人就踩着水玩了起来。宝往女人身上撩着水，嘻嘻哈哈地笑着，女人也丝毫没有恼怒，只是笑着陪着他。

折腾了许久，他们的身上都被水湿。女人抱着宝，坐在岸边，用手帕为他擦拭着脸颊。

“阿娘，上次花木兰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

“宝还记得讲到哪里了吗？”

“记得记得！”宝挥着手，“花木兰女扮男装在军中仗……”

女人笑着，开始讲起了故事，声音轻缓而温柔，一只手轻轻拍着宝的背。

溪水粼粼，倒影温柔，月亮也躲起来，怕饶了孩子安眠。

故事讲完了，宝依偎在女人怀里：

“阿娘，我想要个妹妹。”

女人身子稍稍僵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拍抚着宝的背：

“好，阿娘给你生个妹妹。”

“那以后就让妹妹陪阿娘了。”

女人抱着宝的手有些发白，嘴唇也颤抖着，可生意依旧温和：

“那宝呢？”

“我要去很远的河中抓鱼啦，等抓到了再给阿娘带回来。”

女人声音有些哽咽，将头埋在宝的肩膀上：

“宝……我的宝……”

“阿娘别哭，”宝伸手也抱住了女人，“我永远是阿娘的宝，阿娘别忘了我。”

女人听到这里，呜呜地哭了出来。

天色渐渐凉了起来，宝从女人的怀中跳了出来，光着脚丫踩在水中，依旧是笑嘻嘻地样子，一对酒窝里似都能装着河水清澈：

“阿娘，我去给你捉鱼啦。”

女人坐在石头上，伸出手，却最终犹豫着又放了下来，而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宝要快些回来啊。”

宝擦着水，一路笑着，越跑越远，最终在月色与日光交替之时消失在了河畔。

女人落下一滴泪，嘴角却依旧留着那抹温柔至极的笑容。

待女人的泪落入河水，石头感觉身侧似是又是烟雾四起，再缓过神时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原地，而不远处那女人依旧是晕倒在佛祠前，眼角的泪滴滴落土壤间，嘴角带了一丝笑意。

石头刚刚往前走了两步，正好听到关门声。

于是他快走了两步，站到苏弥的门前，果然那里还带着刚刚包拢住他的那烟雾之味。

他抬起手，有些犹豫着要不要敲门之时，门从里面开了。抬头看见的，正是苏弥那着哈欠的脸。

“你做的么？”石头抿了抿嘴，问了出来。

“让他们告个别罢了，”苏弥抬手抓了下自己的头发，懒懒散散地，“困了，进来陪我睡会。”

猝不及防，石头被苏弥一把拉进怀中，苏弥还伸手蹭过石头的耳侧关上了门。

苏弥不由分地拥搡着石头到了床榻，身子一倒就躺了下去。石头被拉扯了一下，也跌在了床榻上。

两人的脸挨得十分近，呼吸间都是对方的热气。四目相对，就在苏弥向调笑些什么的时候，石头一下子就变回了原形，一刻的石头窝在苏弥的胸前。

苏弥笑了一下，将石头握在手中摩挲了一阵，最后用指尖点了点那石头：

“睡了，以后就别偷偷的，想要窝就窝在我手里吧。”

完，就握着石头翻身睡了。

许是苏弥的手有些太热了，石头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发烫。过了许久他才睁开眼，透过苏弥的指缝，看着那已睡着的脸。

不知怎么竟觉心中有些雀跃也有些温暖。

这个人，当真是温柔的啊。

真好。

屋内一人一石相近而眠，屋外林间下起雨。落在地上，积起水洼。

女人渐渐转醒，怀中的孩子依旧没有气息，她红了红眼睛，却也不再哭喊。起身要下山时，却见身侧的水洼中竟有一条的鱼苗。

女人双膝跪地，以头磕地，从佛祠前拿了一只放贡品的碗，将那鱼苗装了进去，而后抱着男孩的尸体，拿着那装了鱼苗的碗，缓缓下了山。

作者有话要：

之前神于儿那章提到的苏弥绑头发的朱砂坠子，就是石头给他的

恩，不过现在苏弥头发上的那个坠子已经换成玉的了

那个朱砂坠去哪里了呢……

你们猜呀~

还有石屿的原型，目前还没有看到有人猜对哦~

大概还有三章就能出来啦

诶嘿嘿，是不是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