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上）（1 / 1）

《碎阳》转载请注明来源：晨曦小说(www.chenxixsw.com)

等祁念坐上季叔的车走了，顾飒明转身去停车位开车，并给顾母了一个电话。

这一次吃饭地点是顾家定的，中式餐厅，但一看就比从前一家人周末才出门下馆子时的饭店更高档，显然不是他们平常会做出的选择。

饭桌上，氛围还算不错，原本按往常拉近距离的习惯，是要顾飒明陪顾父喝两杯，但今天顾飒明给婉言拒绝了，自己开车来的，而且等会儿还有些事。

菜没多久便上齐了，顾母自然少不了嘘寒问暖，询问近况，即使得到的答案一如既往，她还是安心不少。

只不过现实次次会跃然眼前，言谈举止之间都是差距，顾飒明早已彻底成了别人家的儿子，她看到的是顾飒明不止家世显赫，更眨眼间就将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风光无限。

又谈起顾飒清寒假在祁氏实习的事，顾母笑道：“这回飒清每天回来了直喊累，是慢慢让他做的事情变多了，总是加班，但他也乐意，确实还是学东西的年纪。”

顾飒明给顾母夹菜，随口：“实习生应该本来只招大四或研究生的，但底下部门的事我不清楚。对飒清来，应该是辛苦一点。”

“是吧......”顾母将碗里的竹荪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咽下，“其实我和你爸也没别的希望，就希望你们都好好的，当年你离开对你弟弟的击很大，现在飒清懂事了，但感情没变，依然把你当亲哥哥。”

茶水倒入陶瓷杯中，撞在杯壁上发出一点响声，逐渐满了，顾飒明放下茶壶，：“当然。”

“飒明，你懂得多，从就是自己有主见的人，飒清一向听你的，有些时候还要你指点指点。”

顾父见此挥手，出言道：“好了，不这些了，飒明，吃饭。”

“飒清现在还在上学，有困惑、困难当然可以找我，”顾飒明笑了笑，没关系，“但像您的，他也懂事不是孩了，很多事可能更愿意自己解决。”

他停顿片刻：“妈，您应该让他自己选择以后想走的路。有时候走捷径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中间顾飒明去了趟洗手间，碰见站在包间外的服务生，便提前把单给买了。

饭后，顾飒明和顾父顾母在饭店门口告别，显得匆匆。

他按照地址径直去接祁念。

祁念在五分钟前就回复了他的消息，应该还有一会儿，让他不用着急过来，又主动明自己坐在了爸爸旁边，和裴依隔得很远。

顾飒明嗤笑一声，只知道了。

不出二十分钟，顾飒明着方向盘将车驶入那家酒店入口，在停车区域停下。

祁念接到电话时，包间内只有祁文至和裴国祥正在边吃边聊，裴逸因为公司有事临时先走了，而裴依方才才起身去洗手间。

他先看看桌上两位长辈，又掏出手机低头一瞧，很快按下通话键放耳边，用气音极声：“喂，哥。”

祁文至注意到祁念的动静，刚伸出去的筷子缓缓退回来。

“......就在二层一号间，”祁念边边站起来，“我现在出来吗？”

“念，”祁文至此时出声道，“你哥来的？”

祁念顿时敛声，抬起眼，捂着手机从脸侧挪开一点，磕巴地应了一声。

祁文至朝他伸手，：“把电话给我，我跟他两句。”

“爸爸......”

“爸爸就跟你哥两句。”

祁文至神情平淡，似乎真的只是顺便两句，祁念犹豫几秒，还是把手机交了出去。

接过手机，祁文至靠在椅背上，右手边重新夹菜到碗里，边开门见山地问顾飒明：“今天没去公司，真的就算放假了？”

顾飒明迈腿出了电梯，一号间就在屏风后的左手边，顾飒明没有进去，只站在走廊旁的窗口。

“董事长让我休息几天，当然还是休息比较好，”他不卑不亢地，“我现在是来接祁念的，没别的意思。”

包间里，祁念心情忐忑地看着祁文至，按捺不住地往前挪了一步。

“等结束再。”祁文至果真就了两句，却直接把电话给挂了，然后跟祁念道：“念，先坐下。”

裴国祥在一旁看热闹，笑呵呵道：“孩子有事你管什么，让他们去，依依还跟我嚷嚷吃完饭要再去见她那些朋友一趟，着急呢。饭也吃了，就咱们聊聊就行了，别耽误他们时间。”

有人出面当和事佬，祁文至又见祁念眼巴巴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直叹气，拧着眉松口：“去吧，让你哥开车慢点，”他厉声补充道，“别给我乱来。”

祁念如蒙大赦，抿唇：“谢谢爸爸，”又朝裴父颔首，“不好意思，裴伯伯，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

等祁念推门出去，祁文至摇头，忍无可忍地笑了一声，又恢复如常解释起来：“这个刚回国，六年没回来过了，从就是他哥哥的跟屁虫，中间断了十几年，现在还是这个样。”

“兄弟、兄妹关系好咱们就烧高香吧，老祁，”裴国祥，“凑一起确实相互掩护，鬼主意多，但比明争暗斗强，尤其像你这儿，哥哥疼妹妹的相对多一点，都是儿子的我可没听过几家安生的。”

祁文至喝了口茶，苦的，他无奈哼笑：“难得安生。”

祁念一路平静地跟着顾飒明到了车里，车门一锁，就大着胆子黏上去，高兴得两眼弯弯，仰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哥哥。

“这么高兴，”顾飒明扣着他的后脑勺揉了揉，“等会儿外面有人会看见。”

“不会的。”反正他们也没做什么。

祁念着，还是直起了上身，手却偷偷塞进顾飒明的掌心里。

顾飒明问：“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裴伯伯劝了爸爸几句，就放我出来了。”

祁念面色认真地思索少顷，心知不该是这么简单，声嘟囔：“这算是不要救了吗......”

前方车辆要掉头，顾飒明捏了捏他的手，去握方向盘，：“先去麓锦星城收拾东西，市中心还要不要去？”

祁念回答：“不用，那里只是临时去住了几天。”

顾飒明接话：“那几天就都睡不着。”

“昨天已经好了。”

顾飒明瞥他一眼，又平视前方路况，轻飘飘地问：“昨天最后痛不痛？”

祁念窝在副驾驶座里，闷声闷气的：“有一点。”

“现在呢？”

天啊，祁念闻言下意识夹腿，转眼郁闷起来：“现在好了。”

顾飒明笑了笑，趁着红灯去摸他的脸，：“不舒服就告诉我，不准瞒着。”

祁念“噢”一声，扭头不看顾飒明了，脸对着车窗。车内安静不过半分钟，他好奇心起，又骤然扭头回去，突然“盘问”起他哥哥：“哥，你今天中午去和谁吃饭了啊？”

顾飒明又被逗笑，神色坦然地：“跟顾家，就叔叔阿姨两个人。”

“那顾飒清呢？”

“在上学。”

过了一会儿，顾飒明补充：“本来一年也只见一两次。”

祁念若有所思，点点头，想出个所以然后又点头，便不关心地继续看窗外去了。

祁念在麓锦星城住了将近三个多月，几乎没什么可收拾的，要带走的东西还是他当初带来的东西，除此之外只剩几件衣服。

“哥，洗漱的这些要带走吗？”

顾飒明正坐在书桌旁，帮祁念把衣服叠好：“不带，都有。”

他转身将祁念的笔记本电脑拔了线，电脑没合上，他刚要按下来，一碰键盘，屏幕却亮了，因为没设密码，停留在回复邮件的界面。

——祁念一周前连电脑也没关。

顾飒明随手滑动两下，滑到某处眼神却突然凝聚，手指敲击，但他看了仅仅不到两秒就退出去了，面不改色地将笔记本关机合上。

祁念从客厅走进来，把立在墙边的行李箱推到中间，：“那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就这些。”

“那把衣服放进去。”顾飒明。

“嗯......”祁念坐在床边这么回答，却两手扶着箱子，装不在状态。

顾飒明握住他的手腕，指腹在腕侧摩挲了几下，从他手里拿过来行李箱，倒放，拉开拉链。

顾飒明注视了片刻，伸手把躺在那堆颜色鲜亮、五彩斑斓的玩具里的、体积最大的白色兔子拿起来，兔子耳朵上不可逆的一道折痕犹在。

祁念眼睫缓慢地眨了眨，：“那是你做的，对不对？”

顾飒明不吭声，紧接着那只兔子就被随便地放到一边去了。

“一直留着，都带在身边了啊。”顾飒明一个个依次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还是能看出因为时间蹉跎出来的陈旧的印记。

包括那两辆赛车模型——一辆来自于敷衍，早该丢弃；另一辆则来自于赔罪。

而它们都在这些年，成为祁念心中宝贵的回忆的一部分。

而祁念选择遗忘的，无论是他三岁前和祁洺一起贴下的太阳，还是后来不被他在意的日记本，祁念都在强烈的自我保护机制下，抽筋剥骨般地忘了。

顾飒明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他庆幸自己想起，也庆幸祁念忘了。

祁念不必再想起太阳如何陨落，光明如何消失，世界如何毁灭，那些凌迟进每一寸呼吸的窒息与痛苦，祁念最好都不要再想起。

就算留下的阴影根深蒂固，或许将伴随祁念一生。顾飒明也愿意用一生陪他弟弟看月落和日出，过任性而快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