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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瑜不太像豪门里保养得当的阔太太。
她有一张因为随着年龄与日俱增、长年情绪波动过大和劳心劳力太多,而开始浮现皱纹的瘦削的脸,虽然依稀可见年轻时有过的美丽面庞,但如今只剩精心扮下的干练、冷漠和狠毒。
但她也有午夜梦回的时候,只能在其中一次次强调——她是被逼的,被祁文至逼的,被祁家逼的,被自己父母逼的,被这个不公平的命给逼的!
何瑜也有梦见过祁念。
过分曝光的画面里,厨房一角满是烟火气息,客厅里的电视机已经被放学回家的孩子开,播放着动画片。还很的祁念就在那里,被哥哥圈在沙发上坐着,嘴里咿呀学语地叽叽呱呱,开心地晃着一节手臂去哥哥。
那是何瑜在祁家过得最幸福的一段日子,因为短暂,还因为被毁得很彻底,所以她才总是梦见,时而以自己的儿子为主角,时而以祁念,像陷入了黑洞洞的虚空,醒来后一身冷汗。
祁念直视过去,用他在这桩别墅里最得心应手也最完美契合的眼神——也是一片冰冷空洞,如同霎时间被抽干了灵魂,心如死灰。
他只在心里默念,顾飒明一定是被何瑜支走了才不在的,他哥哥话算数,从来没有骗过他,也绝不会抛弃他。
所以何瑜想找祁念什么呢?一个亲手把儿子锁在牢房,养成怪物的母亲,面对他这枚弃子,还有什么可的吗?
“把你的文理分科表拿出来。”何瑜对他没有商场上的迂回手段,也犯不着绕弯子。祁念在她手里生,在她手里长,成为她泄愤的工具,报复的载体,她心里近乎扭曲,满意地看着祁念从反抗不得,到不会反抗。
——就是现在看着她的这种眼神,让她觉得这十年的煎熬里有那么些许慰藉。
无论这是谁留下的野种,何瑜都折断了他的希望,遏止了他替代自己儿子的可能。
所以绝不能功亏一篑。
再者,即使何瑜绝不会让顾飒明知道这些,只能看着他们兄弟和睦,但也接受不了她的儿子将来会把这个祁文至和别的女人生的所谓的弟弟看得还要重。
祁念闻言竟然松了一口气,他走到桌边把书包开,将何瑜想要的东西拿出来摆在了桌子上,然后一言不发地又站了回去。
纸张上很干净,除了两道折痕,该填写、签字的地方都还空着。
何瑜直接道:“祁念,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当然知道。
可当祁念再次听见“祁念”两个字从她嘴里出来时,记忆深处依旧没有忘记产生排斥反应。
祁念心脏一阵阵痉挛,咬着牙问:“为什么?”
何瑜像是不习惯,有些讶异地挑眉,旋即嗤笑:“现在有了你爸爸,又觉得有了哥哥,也敢问为什么了。”
“别挑战我的耐性,祁念,你是我养大的,祁文至究竟管不管你、能管多久,你应该比我理解得更深刻。至于洺洺,我放任你为所欲为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是主动离你哥哥远一点,还是让我重新把你关回来,全看你自己的选择。”
祁念藏在宽大校服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因为本能的害怕和勉力控制相冲突而微微发抖。
他脸色有些惨白,拿出了所有的底气,吃力地很慢地:“不是的,你在骗我......我不。”
“你什么?”何瑜顿时抬高了声音。
“我不......”他再次话时的声量很,带着几不可闻的颤音。
祁念紧闭着嘴唇,双眼没有闪躲开,干涩而略微失焦地注视着前方。
空气里太安静了,他听不见任何一点声音,没有汽车行驶进来的声音,没有鞋子踩在楼梯上的声音,也没有在祁念开门前都会锲而不舍的敲门声。
何瑜跟他对峙了一阵,抬手看了看表,冷笑道:“祁念,不听话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哥哥在公立中学里本来就是浪费,但是转校还是出国的选择都很多,你可以继续依赖着你哥哥,但到时候我们就看看,还有谁会管你。”
她话里真真假假,但只要能警告到祁念就够了。
何瑜将文理分科表放回桌上,手指敲了敲桌面:“最好别让你哥哥知道,坐你前座的那个同学,应该不能再失去更多东西了。”她朝祁念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开。
顾飒明被何瑜让司机送去了医院。顾飒清着凉感冒了,放学一回来吃完饭就要睡觉,睡着睡着发了高烧,便立马被带到了医院来退烧点滴。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顾飒明到的时候顾飒清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只是见到他的时候顾飒清高兴坏了,像块黏人的橡皮糖,借着生病更娇气不少。
顾飒明没有待太久。司机一直等在了医院外,他上车后扯了扯领口,将外套的拉链扯得往下滑了一截,语气里的不耐烦倒并不明显:“开快点。”
他拧起了眉开始回想,不禁猜疑为什么顾飒清生病了在医院里,何瑜会知道,而且知道得比他都快,还主动安排了车送他过来探望。
顾飒明不愿意想得太深,猜得太多,否则未经确定的事情却狰狞又露骨,会显得他无端猜忌,冷血无情。
推开房门,顾飒明没在惯常能看见人影的椅子上或落地窗前看见祁念,他关门后走到床边俯下//身,从那一团隆起的被子上端掀开一个口子,低声问道:“怎么就上床睡觉了?”
祁念趴在枕头上,只露出一个乱糟糟、毛茸茸的脑袋,话时头一动一动的,声音含糊不清,不知道在什么。
“什么?”
顾飒明把手探进被子,在他手臂和背上摸了一把,想将人搬过来翻个面,下一秒就见祁念仰了仰头,勉强贴着枕头:“......哥哥,我们睡觉吧......”
顾飒明愣了愣,义正言辞的话还没出口,祁念就抱着他的手臂往里拽,沉沉地压在身下不动了。
“让我先换个衣服,嗯?”他就知道祁念睡觉,只能是单纯的睡觉的意思。
祁念过了半晌才蠕动两下,松了力,侧过头看着顾飒明。
他脸上有刚才一直埋在枕头里染上的氤氲,浮出淡淡的红晕,看起来有点可怜又委屈:“你去哪了啊?”
顾飒明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顾飒清生病了,他们让我去看看。”
祁念闻言垂下眼盯着床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吃醋了啊。”顾飒明笑着问。
“比你还的弟弟的醋也吃啊,真把我当变态,嗯?”
“那还跟不跟我睡觉?”
祁念抬起头,扭着身子,呆呆地看着顾飒明换上睡衣。
顾飒明洗漱完从浴室出来后,将房门反锁,关了灯,只剩床头一盏幽幽的灯亮着,发出朦胧的浅黄的光线。
他掀开被子上了床,刚平躺下来,祁念就翻身靠近,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他。
紧接着,祁念的手伸了过去,软软凉凉的皮肤蹭在顾飒明的颈侧,胸口露出的一片反着光泽的皮肤隐没进黑暗里,心脏的跳动便传递得清晰起来,交相呼应,然后逐渐相融。
“你抱一下我。”祁念着陈述句,话里却没什么肯定。
顾飒明什么也没,什么也没问,只将他抱住,手掌贴着他的后颈。祁念在顾飒明怀里钻了钻,手脚并用地缠着他哥哥,大片紧贴的感觉让他终于不那么冷了。
“我没有因为你去看了他不高兴。”祁念轻声。
“你不会骗我的。”
祁念终于闭上了眼,放心地沉下呼吸,嘟囔道:“哥哥,我们明天是不是要早点起来写作业了。”
顾飒明偏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动作很地把床头的灯也灭了。
他找到祁念紧攥着的手,一点点慢慢地拨开,然后收拢在掌心里:“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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