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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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林天宇没有再出现了。

任惟伊努力忽略内心的声音，专注工作，晚上加班到几乎九点才回家。

別人看不到的，终有一天会看到的。她想。从无到有，要別人认同的话，自然得花上更多的时间。

她不着急。

她只是渐渐发现，她越来越想得到別人的认同——別人觉得她比文姿余好的认同。

直到大概星期四的时候，她才早了一点下班，但也没早多少去，大概是八点多。

来到家门前，开了门，却有点意外。

其实不是有点意外，其实是非常意外。

鞋柜前多了一双看起来品质上等的男士皮鞋，而且客厅里还有一把男士的声音，正和任妈妈谈笑。

她走了两步，一看，她想都没想过，林天宇在公司里不出现了，反而出现在她家里了！

两人大概是聊得太尽兴，加上电视还在开着，有人开门都没有听清楚。林天宇一回头，看着任惟伊，心想今天终于碰到她了。

任惟伊的脸色变了变。她紧抿著唇，漆黑的双眼注视著他，却一句话也没有。

「伊伊，你回来啦？」先话的是任妈妈。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她是觉得自己的空间被入侵了，所以在沉默的反抗中。

她一向是这样，越生气，越安静。

某种情绪越鼓譟的话，她的表情反而是越平静。

「那个，我熬了汤，辛苦了一整天，我去舀一碗给你。」任妈妈走到她身边，低声：「招呼下朋友，好好聊聊。」

林天宇转过头来对着她笑。

但她还是绷着一张脸没有反应。目光往旁边移动，看见了放在茶几上的大大的补品。

所以她明白了。

难怪上星期天看见那么多补品，她当时还以为是妈妈自己买的。现在再看，原来是別人送的。

任惟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林天宇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温言道：「你怎么这么晚才下班？你这样，阿姨会以为我公司在虐待她女儿呢。」

她没有回答，一直盯着他看，很明显是在问：你为甚么在这里？

林天宇「哎」了声，无何奈何，感觉他无视她眼神里的问号的话，他是不用跟她继续下去的。

因而他伸了伸吞头，想了一会儿，解释：「你不想我在公司里找你，我只能想想別的办法了。我想见你。」

他的话毫无阻隔的直接进入她的内心，她还来不及思考，心便先动摇了。

「来来来。」这时任妈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捧著两碗还冒著热气的汤。「两人都喝一点，上班太辛苦了。」

汤放了在饭桌上，林天宇笑了笑，坐了在一边。

任惟伊一动不动。任妈妈帮她把包包先放在沙发上，拉着她走过去饭桌：「先喝一点，外面天气冷，喝热汤暖暖胃。」

她低头看着淡黄色的汤。无言地喝着。

「习惯喝吗？」任妈妈问林天宇。她知道他家里还特別请了厨师，所以怕自家的汤不合他胃口。

林天宇立刻点头，答道：「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汤。」

任妈妈被林天宇哄得大笑了一声，眼睛快瞇成一条线了。气氛是和乐融融的，任惟伊才像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

任妈妈又接着：「那会儿我住医院，还有回家以后，你都一直帮忙伊伊。阿姨真的是很感激的。」

「阿姨，別这么，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林天宇又喝了一口汤，对着任妈妈笑得一脸乖巧。

一直没出声的任惟伊「呯」的一声放下了手里的碗。没有抬起头，看着桌子上的碗，平静地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下楼。」

她不是在等林天宇回答。她已经站了起来，往玄关方向走去，准备穿鞋子了。

任妈妈想劝任惟伊，但话还没出口，林天宇便道：「没事的阿姨，惟伊得对，也晚了，我也不好耽误你休息。她肯送我下去已经很不错了。我改天再来陪你。」

他站了起来，拿起了自己的外套，跟任妈妈郑重地了晚安后，便跟著任惟伊走。

可是任惟伊一直不话。

林天宇觉得她愤怒的情绪可能不是他想像的那么简单。

任惟伊一直在前头走着，眼看着快要走出区了，林天宇还是半句话都没有跟她上。他忍不住大步向前，站在她的面前，逼使她停下脚步。

她双手抱胸，霍地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在生气。都是我不对，你不要不话了好吗？你不开心就骂我。我站在这里给你骂。」林天宇的语气莫名的像在哄她。

「我有话跟你。」任惟伊终于开口了。

可是林天宇一听到这句话就像有阴影一样，他皱皱眉，逮住了话语间的空白便接着：「我也有话想跟你，我的比较重要，所以我这次没办法女士优先了。你先听我……」

「我要的也很重要，我现在就给你答覆。」任惟伊一意孤行地断了林天宇的话。

林天宇愣了愣，心想她要答覆他甚么。然后才想到他之前想让她坐上策划部经理的位置，她还没有给自己一个正式的答案。

但从她的表情，他仿佛已知道了答案。

「你先別，你现在在气头上，做的决定都不理智的。那个你可以再慢慢考虑，我要的……」

「我不是在气头上。就算没有今天这件事，我的答案也是一样。」任惟伊看着他，一字一句都得很真心。「策划部经理的位置，你还是找別人吧。」

林天宇呆了呆，笑了一声，问道：「为甚么？我过了，公司里根本没有其他人比你更适合。」

「那是因为你还没彻底了解公司和每个部门的经理，你了解了以后，就会知道比我合适的人大有人在。」任惟伊道。

「你觉得我没有了解过，敢这么随便的就让你坐上这个位置吗？」林天宇低头看着她。「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坐这个位置。」

「那只是因为你先入为主，觉得非我不可而已。你有想过我吗？你有想过我的难处吗？」任惟伊深呼吸一口，接着：「你觉得別人会怎么想我呢？晚宴被林老板邀请跳舞的女人，早上从林老板车里下车的女人，林老板调升做策划部经理的女人，你觉得三者之间的关系是甚么？」

林天宇几乎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当中的意思。他问道：「谁在公司散播流言？谁只长舌头不工作？告诉我，我……」

「你怎么样？你要解雇她吗？你这样做，跟以前有甚么不同？为我出气，威胁別人，別人的嘴巴止住了，可是每个人的心里都会确信，我跟你背地里有关系！」任惟伊的语气越来越重。

「那就清者自清。我谁都不动，这样可以了吧？」林天宇扯了扯嘴角，牵强地挤出笑容。「他们爱就让他们去，你的工作能力会话，到时他们只会五体投地佩服你，谁都不会在背后閒话了！」

她要他做甚么，他就做甚么，这样可以了吗？他都听她的，这样好了吗？

「但我还是会介意！我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停了下来，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著，隔了好一阵子，像剖白似的，道：「以前没甚么好失去的，也不怕別人长道短。可是现在，我拥有一些东西了，我开始在意別人的眼光了。你懂吗？我不再是以前那个我了。」

「你甚么时候变得这么在意別人的眼光了？」林天宇的声线有点变了，他觉得他这样也不对，那样也不对，在任惟伊的眼里，他全依她都是不对。「以前那个谁都不在乎的任惟伊去哪了？別人的眼光就决定了你是谁吗？你是谁、你的价值、你的能力，不是你自己了算的吗？不是由你自己来证明的吗？甚么时候变成人家甚么，你就成为了甚么？」

林天宇的语气也有点冲，任惟伊听了，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他冷笑了一声，有点嘲讽地道：「让你失望了吗？这样子的我，你失望了吗？」

「没有失不失望，只是我知道你的本质根本不是这样。以前的你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东西，他们爱甚么让他们去个够，你坚持你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旁人甚么也不能影响你，这个才是真正的你。」林天宇道。

任惟伊笑出了声，像他了甚么可笑的笑话一样，然后看着他，道：「你离开的时候，我就开始变了，你不知道吧？」

林天宇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的，他不知道，那对他来是空白得有点无力的时间。而在那样的时间里，他根本连爱她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根本不存在她的世界里。

「我发现了，不能对抗的人事物，我光不理他是不行的，我还得躲著他，躲得远远的，才能有一点安静。不要妄想自己的努力会换来別人的认同，不要以为自己的沉默会换来別人的刮目相看，其实你是甚么背景，別人就会怎样看你。所以我再努力，在別人眼里，都是靠著手段爬上去的人。只要站在你身边，我就成为了不择手段的人。换作你是我，你甘心吗？」

任惟伊忽然挑挑眉，恍然大悟似的：「啊，我忘了，你不是和我一样的人。我们的背景一个天一个地，你一出生就有人帮你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你只要跟著走那条路就行了。这么一帆风顺的路，要你理解我们这些平凡人付出的努力，是太为难了你一点。」

林天宇听过后，太阳穴突突地跳。任惟伊的话像箭，一枝又一枝地往他身上射去。他毫无防备，每一句都被她刺伤。

他现在才知道，不管他做再多，在她心里也无法成为和她一类的人。

她根本不可能认同他。

「你在意这些吗？」林天宇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身份，背景……这些你很在意吗？」

「在意啊，谁不在意？身份、地位、別人的评价，以前我不在意的，现在我统统都在意。我宁愿躲著你，宁愿放弃这些机会，也不想成为流言的主角了。这十年以来，我早就变了，是你不知道而已。」任惟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便离去。

林天宇扣着她手腕，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干，干得连话都有点疼。

「所以站在我身边，你很累吗？」他问道。也不知道这答案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但那一刻，他只想知道这个答案。

「嗯，很累。」任惟伊一点犹豫都没有，转过身来回答他，手也没有挣一下。「因为不适合，因为距离太远了，所以连看着你都觉得很累。过去的十年我都过得很平静，我觉得挺好的。」

林天宇的手明显松了松，任惟伊轻轻一挣，转身便离开了。

这是两人自认识以来，吵得最兇的一次。林天宇甚至有点不敢相信，他一心要把她哄回来的，结果却只是惹她生厌，和她吵架。

任惟伊的背影看起来一点挣扎都没有，原来一直以来都只是他一人在挣扎罢了。或许她真的早就变了，是他自己不肯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