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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惟伊不肯去北海道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任妈妈不知道,宋程程不知道,李少艾也不知道。
只要起北海道,她便会想起一个人。想起那个人跟她,有一天会带她去北海道,看看那真正的雪。可是他的时限已过,他没有兌现过承诺,他甚至狠心的没有出现过。那么多年了,连影儿都没有。
只有她一人,傻傻的还把那些话记在心里。明知道不可能实现的了,偏偏无法像他那样,把记忆统统洗掉。
她知道他早已经向前看了,只有她一人还站在这里罢了。她也晓得这样的执著没有意思,可是她没法记着他的话,然后自己一人走在两人曾承诺过的地方。
那会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她多么没用,多么窝囊,多么可怜,所以他才会这样把她拋在后头。
这些任惟伊脑海里的想法,霍亦辰自然不清楚。他把手机拿了出来,点开了一些照片给她玩。任惟伊伸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著,滑到一张照片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霍亦辰一人站在雪地里,四周是茫茫无际的雪白,他站在中间,后面是一棵树,看着那树枝弯弯曲曲的形状,几乎和以前她看到的一模一样,她记得她见过。
他见她停了在这里,以为她有兴趣,便道:「这是七星之树,挺有名的。」
任惟伊没有灵魂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便收回了手,转过头来挖了一口甜点继续吃。
要装作若无其事多么简单,转过头来吃一口甜点就可以了。
霍亦辰看了一眼咖啡厅,客人走了,现在才看得仔细,便问她:「这个装修你觉得怎么样?」
「很不错。」她也跟著扫了一眼。「可是你们这半开放式的厨房,真的不是一般的乱。」
「没办法,我和我姐忙起来,东西就会这样乱放,像仗一样,后面要收拾的时候我也很头疼。」他看着那乱放一通的瓶瓶罐罐,无奈地道。
任惟伊看了下,认真地:「你该请个人帮忙了。兼职也好,全职也好,不然你一个人从头做到尾,吃不消。」
霍亦辰点了点头,认真想了想,觉得也挺有道理的。余光瞥见任惟伊吃完甜点了,便把碟子和叉子收了起来,走了进去厨房洗了一遍。
「我送你回家?」霍亦辰探头出来,看见任惟伊一脸疲惫的样子,心想她大概是因为出差所以累得很。他看了看时间,也有点晚了。
「嗯,好。」任惟伊站了起来,套上大衣,拿起了包包和手机,便走到咖啡厅门外等他。
一月的风冷得刺骨,任惟伊的一头长卷发被吹得凌乱,随处披散。她双手抱胸,身体被寒风吹得微微发抖,嘴唇微张,吐了一口气,都化成了空气中淡淡的苍白。还好不用一会儿,霍亦辰便把车开到马路边。
他在车里解了安全带,正想出来替任惟伊开门,可是任惟伊已手脚麻利的自己开了车门,上了车。动作干脆俐落,霍亦辰只一个侧身便听到了她上车然后坐在自己旁边的声音。
任惟伊总是这样,所有事情她自己就能做得很好,从来都不留一点点余地给异性献献殷勤,好像別的女人需要的东西,她都不需要一样。
他回过头来笑了笑,也笑自己,这么多年了,还没能跨出那一步,只得继续用自己并不稀罕的身份留在她的身边。
「冷死了。」任惟伊在旁边吁了一口气。
霍亦辰开着车,两人聊著天。他他最近在研究新的菜色,让她有时候来尝尝。她好,找天叫上宋程程和李少艾一起来,人多好收集意见。
他笑了笑,每次都是这样,但凡他邀请她一人,到时候出现的大多是三个人。
不知道这叫不叫做划算。但想到只要任惟伊能来,那也是好的。
本来两人聊得还不错的,可是任惟伊转过目光来,看向车外,发现了一点一点的雨水渐渐滴落在车窗上。
雨水本是没有颜色的,可是车窗外,从不同地方照过来的灯光在这些雨水上,慢慢使它们也染上了黄色、红色、绿色、黑色。
雨水一寸一寸滑落,滑到了底,然后又有新的雨水落在窗上。近看的话密密麻麻,其他別的也无法看得真切。可只要把这些雨水也看作是窗的一部份,二者为一,便能越过这点点滴滴,看见外面的景色。
任惟伊看着这窗外的雨,兀自想得出神。想起了又是那很遥远的日子里,有一个人为她撑起了伞,好像撑起了一个世界般,挡去了外面的风风雨雨。在他的怀里,她以为那是她的避难所,可是到后来才知道,那原来是她无法控制的波涛。
坐在一旁的霍亦辰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反应,只见她出神地看着窗外的夜雨。他便大概知道了。
认识任惟伊这么多年来,渐渐的也看懂了她一些习惯。
其中一样他最记得清楚的,就是每逢下雨天,任惟伊便会变得特別安静。她好像进入了自己的世界一样,而且关上了所有的进出口,只希望能自己一人呆著。如果跟她话的话,她会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著,或者直接省略了別人的声音。
一开始他不明白,可是日子久了,看的次数多了,他就渐渐明白了。那一定是她在想着某件事情,或者某个人。因为藏在心深处的地方,所以真的回忆起来的时候,需要很长的时间和很多的精力,自然无暇理会身旁的人。
那地方是所有人都不能看见的地方,所以她在想着谁,他从来都无从知晓。
他叹了口气,专心看着面前的路。
一会儿后,任惟伊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她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是妈妈的信息。
问她甚么时候回家,她的行李,公司的人已经帮忙送了回去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便回覆很快就到了。
「又是程程她们?」霍亦辰随口问道。
「我妈,问我到哪了。我快到了。」
「你出差的日子,阿姨在家肯定闷得慌。」霍亦辰道。
任惟伊点了点头,抬眼一望,看见自己的家出现在眼前了。
她和妈妈两人住在常康居,就是离沐风书院很近的那个区。
她对这个区有一种很特別的感情,高中的时候,每天上学下学都会看见这个地方,特別是每家每户的阳台,看着那些人在阳台上晾衣服,她便会很羨慕,因为从前她的家连一扇正常的窗口都没有。
正因如此,等她出来社会工作以后,真的是拼了命的努力,四年以后升到了部门副经理的位置。赚到钱以后,她把爸爸的债全还了,然后还从那个破破旧旧的房子里搬出来。
看房子的那些日子里,她其实见过了很多不同类型的房子,可是却总觉得少了些甚么似的。她那会儿问了问,得知常康居刚好有业主要卖房子,所以便去看了。
房子在十五楼,当她站在那单位的阳台上看出去的时候,发现这房子刚好与沐风书院隔着一条马路对望着,她还能看见学校里映出来的灯光,还有那一棵棵当时觉得高得可以遮蔽整片天空的大树。
过去的冀盼湧上心头,找了那么久,兜兜转转的,她最后还是喜欢这里。
即使她还能看见那条斜坡路,那条不知和谁来来回回走过了多少次,担起过他们多次心事的路……那些回忆历历在目,但她还是决定住在这里。
车子停定以后,任惟伊看了看,发现雨已然停了。她没有带伞,也不想麻烦霍亦辰,见停了雨,便匆忙道:「我走了,趁现在没雨。你早点回去休息。」
霍亦辰只了句「好」,任惟伊便头也不回的开了车门走了。
比她刚才开车门上车还要快,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她每次都是这样,一下了车,从来都不曾回头过来看一看他。
任惟伊加快脚步跑到她住的那栋楼,她抓紧了大衣的领子,把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的裹在里面。现在人长大了,越来越怕冷,很容易感冒,特別是她刚出差忙完回来的,更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她又跑了两步,忽然霍亦辰在她身后喊住她。
任惟伊忙停下了脚步,有点惊讶的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我忘记拿甚么了吗?」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包包,还有手机,东西那么少,没有善忘的空间。
「是我有东西忘了给你。」霍亦辰笑道,然后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一道符。
任惟伊接了过来,这并不是霍亦辰第一次给她这种东西,他只要每次去日本,都会帮別人求符。他这是平安符,保佑他身边的人一切顺利。
任惟伊看了看,忍不住笑道:「你还真的每次都求这些符回来,你一个大男人的,这么迷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要好好放在身上。」霍亦辰一脸认真地道。
「我知道了。程程和少艾的你都给了她们了吗?还没的话我可以帮忙给。」她问道。
其实他只帮她求了而已,可是这不能让她知道。於是他扯了扯嘴角,眼神闪烁了下,道:「给了。你的自己收好。我要半年后才能替你求个新的。」
任惟伊看了一眼,笑道:「行。下次你顺便帮我摇下籤,看下我接下来的工作运如何。」
霍亦辰很想问问她,除了工作运、健康运等等的,恋爱运她有没有兴趣?可是想了想,又没有出口,只道:「要摇籤你得自己去摇,这种事都能假手於人?」
任惟伊扁了扁嘴,心想她才没有兴趣,便晃了晃手里的符,道:「谢啦,那我回去了。」
霍亦辰看着她的背影,等着她会不会有某一秒回头。可是直到她的身影已消失了,他发现世事还是没有例外的。每一次都这样,要离开的时候,她永远都没有回过头。
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风冷得他发着抖,才慢慢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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