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 候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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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涧进了平安客栈。

唯一的店二正靠在柜台边打盹，脑袋一低一低的，而厅堂内的零散三两个酒客见了鹿鸣涧这生面孔，反而都是谈话略微一停。

鹿鸣涧状似怯生生地环视了一圈，方害羞般低下头，抬袖揾去额头发间的汗水。她朝摸鱼的店二走去，叫醒他道：

“二哥，花蝴蝶老板娘不在么？”

被弄醒的店二心中窝火，再一瞧是个面生的美貌少女，非是什么须得打起精神心应对的主儿，便懒得装殷勤了：“她出去了。”

鹿鸣涧不死心道：“那你可知她何时回来？或者我去寻她也行。”

店二翻了个白眼：“她是老板我是二，她要出去难道还要跟我报备？真是稀罕了。”

鹿鸣涧无奈道：“二哥，我是来投恶人谷的，据必须要老板娘引荐，才能进烈风集去——倘若别有他法，我也不须在此烦你了。”她暗示道，你告诉我别的办法也行。

“你这妞儿，煞是听不懂人话！”店二不耐烦，挥赶她出门，“新人想要入谷，每月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我能不知道你要干啥？了不知就是不知。你找老板娘就上院里等去，别在这儿挡着我做生意——”

鹿鸣涧心下恼怒，从没见过这般眼高于顶的店二，对客人爱答不理到这个程度，真是开门做生意的么？

可她又发现，周围酒客们对她与二两人的争执不仅似乎充耳不闻，反而因为她暴露了目的而放下了心来，对她不再那么戒备，各自又继续着之前的话题聊天喝酒去了。

这明，二虽然态度跋扈蹊跷，众人却是习以为常、甚至默许的。恐怕这“平安客栈”和掌柜花蝴蝶，乃至这店二，都是些段高超、在谷内有地位的角色。

鹿鸣涧思量定了，便忍下不快，保持着笑脸道：“那我来碟银条拼素鸡，再来一壶最便宜的酒。”

二脸色这才没那么臭了，收起银子道：“多的就当费了，不找。”

()(e)　　鹿鸣涧从牙缝里挤出个“好”来，心下却记着仇。

这一等便是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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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下。月色皎洁，升于中天。

最后一桌酒客都相携着离开了客栈，店二打着呵欠去关门窗，看见鹿鸣涧一个人犹在院中桌椅坐着，酒菜清盘。

他走至鹿鸣涧面前，将左肩的毛巾甩到右肩，便收拾杯盘道：“要不先住下吧，看时辰，掌柜的今天许是不回来了。”

鹿鸣涧掀起眼皮看二道：“我可没什么钱住店了。”

店二乐道：“那更好啊，典当些东西给我，首饰啥的都行，以后倍价赎回，公平得紧。”

鹿鸣涧暗骂黑店忒不要脸，却不知这些是不是所谓“第三关”的内容，也不敢对二发作，便摸出了章敛的“极道魔尊”戒指，笑道：“首饰只有这个了，你看看值多少钱。”

店二一看，里托着的盘子差点摔了，背脊冒汗，语气都不那么强硬了：“你，你莫不是哪位擅长易容的魔尊在寻我开心？”

鹿鸣涧摇头：“是我师父的。”

店二恍然大悟道：“你便是章大夫那写信来报的徒儿？”

鹿鸣涧耷拉着眉毛道：“原来连二哥都能看到我写的信。”

“老子天天帮掌柜的取信，当然什么都晓得，别那副‘连你个店二都知道’的表情！”店二哐当一下将杯盘之类的放在桌上，撸起袖子“啐”了一口，“你白天怎不与我分清楚？我岂还会为难于你？走，跟我去找陶统领。”

鹿鸣涧诧异于店二的态度大转弯，但仍是快步跟了上去。

“二哥，你可是认得我师父？”

店二飞在鹿鸣涧头前，声音在夜空里弥散开：“谷里老人们少有不认识章大夫的。很多年前，谷里爆发过一次瘟疫，章大夫那时还年轻，刚入谷不久，却研究明白了这瘟疫，救了谷里的许多人。历经过此事的老兄弟们，谁能不承他的情？我当时虽未染病，但也一样闻他高义，焉能不佩服。”

()(e)　　鹿鸣涧黯然道：“可惜，我却没能保护好他。”

店二回头，只瞧了她一眼。鹿鸣涧却从那眼神中读出了惊讶、嘲讽、怜悯等诸多情绪。他继而转过头去，拉着她飞得更快了五分。

夜风猎猎，刀割一般划着鹿鸣涧裸露在外的脸部皮肤，并且冷气乱流让她鼻息紊乱，眼睛也眯成一道缝，只能以睫毛勉强阻挡着寒风。与白天的炙热难忍不同，夜间的恶人谷温度很快降下来，居然凉意侵人。

鹿鸣涧被司易廷、陈迁时等人都带着飞过大轻功，但他们或者技艺高超、或者刻意照顾她，都没这么快、这么狠地飞过。原来，如果带她的那个刻意不照顾人，被带着飞是这般难受和勉强。

“你看，为了照顾你的速度，连我都需特意放慢大轻功。”店二感到好笑，“姑娘，你须得明白一件事。有可为，亦有不可为。你有能力、有会阻止的事，但没去或者没能阻止，那是你有责任；但倘若你本就负责不了，那就不必自责。”

鹿鸣涧不话，咬牙跟上店二越来越快的速度，颅内的血液受了超过能力的挤压，让她耳朵里都产生了一点儿嗡鸣。

两人过了横亘在恶人谷中部的咒血河，店二终于落在了一座极高大、极巍峨的黑铁色山门顶上。

脚甫一着地，鹿鸣涧就赶紧坐下调息了。

店二站着，看着她闭目盘腿，继续嘲讽般地安慰道：

“就你这点儿能力，章大夫想来本也不指着你如何。就算他死了，也决计怪不到你头上。少在那儿自怨自艾、自我感动了。”

鹿鸣涧咬着下唇不话，店二指向左边下首的大殿道：“陶统领就在此处，你要入谷，自去寻他吧。”

言罢，店二便飞身而走，留下了鹿鸣涧一人。

风中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章大夫其实未必希望你入谷”

鹿鸣涧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