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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宋两家的婚事甫一定下, 立即成为汴京城勋贵圈热议的话题。
秦耀过了年就二十一了, 虽出身侯府, 长得也俊朗,却早早地没了生母, 性子又冷硬, 还是个脑袋栓在裤腰上的武将, 但凡头脑清醒些的人家都不敢把女儿嫁给他。
谁都没想到, 最后和定远侯府结了亲的竟然是那个传中刚正不阿、两袖清风的宋廉, “宋青天”。
就连官家听到这个消息都惊得喷出一口热茶。
一时间,有秦耀实在娶不上了, 这才低就宋娘子的,也有宋家攀附权贵,假清高的。
还有人隐隐约约听了纪氏和宋大娘子在相国寺的拉扯, 便生生编出“两兄弟共争一妻”、“侯府大房三房不睦”的流言。
第二天,纪氏大张旗鼓地在樊楼摆了席面, 把宋家女眷和媒人请到一处,欢欢畅畅地吃了顿好酒。
席罢,纪氏和宋大娘子手挽着手亲亲热热地上了同一辆车。
媒人也挺着吃圆的肚皮笑容满面地出了樊楼的门。有人凑上去听, 她也不藏着掖着,只秦、宋两家摆的是“谢媒宴”。
自此, 坊间的话风便拐了个弯,只这桩婚事本就是纪氏替秦耀张罗的,根本没秦家二郎什么事。
一场席面,不知堵了多少人的嘴。
飞云的事也有了后续。
想来萧氏知道了钱嬷嬷把飞云领回了家, 于是叫萧家上门要人。
萧三郎父子俩带着一众人趾高气扬地进了门,一把将飞云的身契摔到钱嬷嬷身上。
钱家大哥拿过去就给撕成了两半。
萧家父子不干了,扬言要报官抓他们。
钱老爹冷笑一声,挥手招来一队官差,当众把萧家父子拿下。
原来,钱家早就喊来相熟的官差埋伏在后院,就等着萧家来人闹事——这是秦莞事先提醒他们的。
钱嬷嬷夫妇从前不敢和萧氏计较,是不想让秦莞夹在中间难做,这次得了秦莞的授意,也不再客气,把人拿住之后先狠狠地了一顿,等到萧家父子叫喊得嗓子都哑了,这才把那张真的身契拿了出来。
彼时,官差和里正都在,双方一验,证明了钱嬷嬷手里这张是真的,而萧家拿的那个明显少了宗氏的印信。
这是权贵之家买人的规矩,除了官府印章之外,还要有家族印信,萧氏户出身,不理家事,因此并不懂,这才让秦莞顺利布下这个局。
钱嬷嬷找来保人,当众把飞云的身契烧了,又从匣子里拿出一张新的户契,是秦莞早就准备好的。从此之后,飞云就是正正经经的课户了。
萧家父子被官差带走,暂时收押在汴京府衙。钱嬷嬷故意把他们带来的那些狗腿子放走了,好叫他们回去报信。
萧氏得了信儿,险些气死过去,急慌慌叫人去找秦昌,谁知却被花娘的丫鬟阻在门外。只秦昌喝醉了酒,正睡着。
这是花娘第一次公然和萧氏对着干,萧氏气得头晕目眩,瘫在榻上动弹不得。
秦萱倒是发了威,径直闯进花娘屋里,好巧不巧看到一双白花花的身子,正缠在床上“架”呢!
秦萱臊得想死,秦昌气得大骂。
花娘故意嚷了开来——秦萱一个黄花大闺女,硬闯娘的屋子,看到“亲爹”办事,传出去不知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秦昌是真醉了,不然也不会被花娘勾着白日荒唐。
萧家又有人来求,是萧三郎父子在牢里被得好惨,吃的是馊饭,还要和老鼠架抢地盘。
萧氏不上是心疼兄长侄子,还是不想失去这个帮手,只得强起精神,亲自往汴京府衙走了一趟。
她自恃身份不愿面见宋府尹,而是走的后宅妇人的路子。她想着两家刚刚结了亲,宋大娘子怎么也要给她些面子。
殊不知,秦莞早就给宋丹青递了话,把飞云的事一五一十地了,宋丹青又告知了自家母亲。
宋府尹身在这个位置,每日里求上门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宋大娘子早就练出来了。只见她言语客气,招待得体,同萧氏东拉西扯,就是不接她的话茬儿。
两盏茶之后,萧氏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来,什么承诺都没要到。
最后,还是秦昌醒了酒,找到宋府尹情。
宋府尹依着律法,让萧家赔了极多的钱给飞云,这才免了萧三郎父子充役的刑罚。
那么多钱,萧家拿不出来,只得求到萧氏跟前。
如今萧氏正给秦萱攒嫁妆,手里根本没几个钱,起初并不想给,还是萧大娘子冷着脸了几句威胁的话,萧氏才扔给她一些。
经此一事,萧氏与娘家便生了嫌隙。
钱嬷嬷拿到钱,并没有给飞云,而是交到了秦莞手上。不别的,单凭着飞云的身契和户籍,这些钱秦莞就该拿。
因此,她也没推脱,收了钱之后转手就捐给了城北的善堂——快下雪了,堂中的孤儿和老人们也该做件厚棉衣,这些钱刚好应急。
从前韩琼在世时每年都要往善堂捐钱、捐物,如今换成了秦莞。将军府大娘子的美名也渐渐地流传开来。
这场起于萧氏的诡计,以秦莞的名利双收而收场,只是苦了一个飞云,却又怨不着别人。
一通折腾下来,萧氏病倒在床上。
秦萱气不过,在床边撺掇她母亲:“娘,您就甘心看着大姐姐这般嚣张?她设此毒计害了三表哥,您为何不拿出嫡母的款来狠狠地教训她一顿?”
为何呢?还不是因为心虚。
秦萱根本不知道,这整场事都是萧氏一手策划的,只不过棋差一着,让秦莞反将一军。
失了娘家的助力,秦昌又骂了她一顿,大房、三房全都偏着秦莞,萧氏可谓是孤立无援,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然而,秦萱却不肯。
趁着秦莞还在一方居住着,秦萱带着所有的丫鬟婆子,气冲冲地找上了门。
进门之后她二话不就把秦莞如何用卖身契骗萧氏、如何坑萧家的钱大声了出来,叫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堂堂将军府大娘子,竟然使出这等诡计,当真是体面!”
秦莞吹了吹茶沫子,不紧不慢地:“堂堂侯府主母,诱哄我的丫鬟偷我的东西,这出来就体面了?”
秦萱一愣。
彩练抬头挺胸,把飞云偷铜镜、萧氏假意烧身契、萧家毒飞云的事噼哩啪啦一。
这些事萧氏根本做不到□□无缝,总有些蛛丝马迹留下来,秦萱稍稍一思量,便知道彩练没有瞎编。
她的脸色当真好看。
秦萱根本不知道自己了什么,也不知道是怎么出了一方居的,之后的十多天她连自己的屋子都没出。
即便定远侯下了严令不许底下的人乱嚼舌根,还是架不住有些闲言碎语顺着墙缝溜了出去。
这下,就连萧氏也没脸出门见人了。
***
秦莞在娘家住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她答应了“梁大将军”要回将军府,没承想吃过一顿团圆饭,又后悔了。
于是,她又厚着脸皮给“梁大将军”写了封信,找了个“霜重难行,不宜出门”的借口,耍着赖想要再住一日。
彩练劝道:“姑娘,这样不好吧,人家都‘事不过三’……”
“我第一次听‘事不过三’是这样用的。”秦莞笑了一下,信誓旦旦道,“放心吧,大将军是不会在意的。”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我倒觉得这丫头用得没错!”
秦莞原本懒洋洋地歪在榻上,瞧见“梁大将军”大步进屋,忙穿上鞋子下了榻。
丫鬟们也殷勤备至地给姑爷搬凳子、倒茶水。
“梁大将军”身上穿着紫色官袍,显然是从官衙直接来的。秦莞瞧着,三日不见他似乎瘦了些,朝中事太忙了吗?还是没好好吃饭?
梁桢也在看她。
秦莞在家向来是一副慵慵懒懒的扮,乌发梳成了坠马髻,一边垂着珠钗,另一边簪了枝红梅,衬得她眉眼越发精致。
梁桢摸了摸胡子,三日不见,她长得更好看了。
秦莞把凳子摆到他跟前,狐疑道:“将军,你怎么来了?”
梁桢撩起衣摆坐下,沉声道:“来请大娘子归家。”
秦莞瞧着他的脸色,试探性地问:“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梁桢一本正经道:“大事没有,只有一个独守空房的丈夫,苦苦等着他的大娘子回去。”
丫鬟们掩着嘴,嘻嘻地笑了起来。
秦莞瞪了她们一眼,丫鬟们也不怕,手牵手地跑走了。彩练最后一个出的屋,替他们关上了门。
秦莞坐回榻上,笑道:“这时候就不用演戏了吧?将军直吧,哪里用得着我,我必万死不辞。”
“用不着‘万死’,回家就行。”梁桢也笑了笑,“再不回去,你那俩丫头就要收拾包袱投奔你来了。”
秦莞问:“可是老夫人了什么?”
“那倒没有。”梁桢顿了一下,,“你不必顾忌这些。”
秦莞松了口气,重新歪回榻上,耍赖:“既然将军都这么了,我就更不回去了。”
梁桢挑了挑眉,“行,那就不回去。”
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倒叫秦莞心里没了底儿。
“你不反对?”
“我反对什么?”梁桢喝了口茶,故意做出一副大度又无奈的模样,“既然大娘子不想回去,那我只得留下来陪着了。”
秦莞腾地坐直了身子,“将军,我没听错吧,你也要住下?”
梁桢嗯了声,继续喝茶。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你、你……你明日还要上朝,这里没你的官服。”秦莞随口找了个理由。
“没事,叫他们去取。”梁桢不紧不慢地。
秦莞急了,“你堂堂一个二品大员,从侯府出门上早朝,这算怎么回事?”
“伯父官居三品,不也是从侯府出门上早朝?”梁桢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秦莞没好气地:“你明明知道我在什么!”
“嗯,大娘子不用担心,我不怕被人吃软饭。”梁桢笑着。
秦莞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细心稳重的大将军吗?
对上梁桢眼中暗含的笑意,她终于反应过来,“梁大将军”在逗她!
“行啊,梁大将军,这招‘以退为进’用得真好。”秦莞朝他翻白眼。
“不及大娘子,还是被你识破了。”梁桢笑眯眯。
秦莞压低声音,提醒道:“咱们好的,成亲之后你不会限制我的自由,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住娘家就住娘家。”
“嗯,确实过。”梁桢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秦莞被他漫不经心的模样气到了,不管不顾地拿脚踢他,“那你还不快走!”
看着那只套着雪白棉袜的纤纤玉足,梁桢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抓过来,细细逗弄。
“我只了不限制你的自由,没我不能跟着。”梁桢毫不惭愧地。
秦莞也耍起赖,“既然这样,那我就一直留在家里,住到过年!不,过了年也不回去,看你敢不敢陪!”
“我确实不敢。”梁桢勾了勾唇,整整衣摆站起来。
秦莞面露得意之色,“怎么,大将军这是要回去了?”
“嗯,回去了。”梁桢平静地。
秦莞挥挥手帕,“慢走不送啊!”
“不用送。”梁桢俯身,挨近她。
秦莞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梁桢眉眼微扬,英挺的脸上带着一丝坏笑,“走之前,要带上一件贵物。”
着,便收拢臂膀,将秦莞牢牢地圈至怀中,继而用披风一裹,便大步朝门外走去。
秦莞都给吓傻了,甚至忘了反抗。
丫鬟们见此情景顿时惊到了,叽叽喳喳地大叫:“大将军把姑娘抢走了!”
梁桢听到了,朗声大笑:“彩练,给大娘子收拾衣裳,回府!”
“是!”彩练笑嘻嘻地应下。
梁桢抱着自家大娘子,大步出了一方居,经过东院、西院、主院、正堂,径直走向大门。
一路惊呆众人。
丫鬟们以为秦莞惹怒了大将军,大将军要罚她,急吼吼地跑去找纪氏和秦耀帮忙。
秦耀第一个跑出来,手里提着剑,锋利的剑刃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梁桢已经抱着秦莞出了门,正往马车上送。
秦耀想要去追,却被纪氏拦下。纪氏没好气地了他一巴掌,“傻子,人家夫妻间的情趣,你掺和什么?”
秦耀愣了一瞬,麦色的脸上泛上一层微红。
纪氏瞧瞧他,再瞧瞧大门外的那一对,眼中满是欣慰的笑。
将军府的马车早就等在了大门外。梁桢把秦莞塞进车里,自己也坐了进去。
还没坐稳,对面就飞过来一只叮当作响的珠钗。
梁桢抬手拦住,温声道:“我知道你嫌家里不清静,再等等,过了这两日我带你去庄子上泡温泉。”
秦莞闻言,顿时愣住。她没想到,她的顾忌,她的厌恶,他都懂。
尽管心里感动,秦莞还是:“倘若你不怕别人闲话,为何不愿意让我在家里住。”
为何呢?自然是为了他自己。
梁桢想告诉她,她不在的时候,他觉都睡不踏实。他还想告诉她,将军府才是他们的“家”。
然而,此时此刻,他还没有立场这种话。
秦莞还要再什么,梁桢突然凑过去,堵住了她的嘴,用一块软软糯糯的千层糕。
马车的暗格中,梁桢准备了各种各样的吃食和玩意,是他一路走来“顺便”买的。
秦莞永远不会知道,彼时的梁桢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子,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她。
看到街边的千层糕,就想着她或许爱吃;看到摊上的瓷花,便回忆起他之前送给她的那朵;看到路旁边的红梅,只觉得插在她头上才好看;就连看到天上的云朵,都能联想到她的笑脸。
他想把这世间最好的,都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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