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过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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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晚饭，桌案中央置一即可食用又兼观赏的雕花蜜煎，青梅雕做荷叶儿，木瓜雕做朵朵盛放的水芙蓉，嫩笋雕做游鱼，还有冬瓜雕成的树，上挂樱桃雕做的海棠花球，精妙又秀美，可见襄南侯府厨子雕工之高。

再有即是时下朱门大户桌案上最为盛行的煮河豚与黄雀鲊，还有鲜鱼脍，鳜鱼鲜汤，玉蝉羹，肉生法，糟猪蹄爪，粉煎骨头，菊苗煎，煿金煮玉笋，柳叶韭，七荤三素皆用银盘盛之，无一不精致，色香味俱全，亦俱是沈溯从未见过的菜式。

看得出于筱筱此番是真心诚意待沈溯这初至他们侯府的客。

只是沈溯此乃首次到得襄南侯府，更是初次同姜芙的兄嫂同案而食，又兼姜蒲就正正坐在他对面，他紧张得险些连筷子都拿不稳，压根尝不出任何菜品的味道来，甚至连筷子都不敢伸远，只敢低头闷夹摆在他面前的那一盘柳叶韭。

姜蒲虽没有再对他以拳头相向，却也丁点好脸色也无，从方才来到前厅开始便一直绷着脸，这让沈溯愈发不敢抬头，也愈发不敢伸筷。

姜芙见他如此，不仅想将那一盘盘荤菜都挪到他面前，还想给他碗里夹菜，然而姜蒲就坐在她身侧，她不敢这般做，以免她性子急躁的阿兄又迁怒于沈溯，只能于心中干着急。

幸而于筱筱很快便发现菜盘子摆放得不对，便唤过篆儿来将盘子重新挪一挪位置。

这一挪，最是鲜美的煮河豚与鳜鱼鲜汤还有肉生法都放到了沈溯面前，那盘子柳叶韭则是来到了姜蒲面前。

姜蒲是个粗人，食物做得精致与否他向来不讲究，只要能饱腹，味道不是太差劲，他都能食下，然而现下他却死死盯着沈溯面前那盘子煮河豚，脸色愈来愈黑，五指收紧得几乎要将手中筷子给捏断。

沈溯自是感觉得到与自己隔着桌案而坐的姜蒲浑身气息阴沉不已，让他总觉姜蒲会忽然掀桌而起，一如前两次见他时那般用拳头将他抡到地上。

他此时很是后悔，后悔自己进了这侯府并坐在这饭桌旁，若他没有来，酥酥一家人便能够和和气气地吃饭，而不似现下这般，让他坏了他们一家人的这份和气。

如是想，沈溯便不由得将头垂得更低。

姜芙见状，赶忙夹了一个蹄爪放到姜蒲碗里，微噘着嘴娇声道：“阿兄，给你，这可是你最喜吃的蹄爪子。”

阿兄真是的，这样会吓坏阿溯的！

于筱筱此时也给他盛了一碗鳜鱼汤，放到他手边来，微笑着道：“官人喝汤。”

姜蒲看一眼自己手边的鳜鱼汤，又抬头瞥一眼对面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夹菜只一个劲闷头扒饭的沈溯，紧紧拧了一把眉心后唤篆儿道：“去，给他也盛一碗汤。”

姜芙一愣，难以置信自己所听到的。

篆儿也是愣了一愣，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后才连忙来到沈溯身旁，给他也盛了一碗鳜鱼汤。

“菜也往他碗里夹满。”姜蒲瞥一眼沈溯那已经被他吃去大半碗饭了的碗，又语气不善地吩咐篆儿道。

沈溯终是惊愕地抬起头来。

姜芙则是惊喜得眨巴眨巴眼，忍不住将身下凳子朝姜蒲挪过来，笑盈盈地抱住他的胳膊。

姜蒲瞪她一眼，将手边的鳜鱼汤端起来一口气喝完，有如喝酒一般，丝毫不品。

喝完汤后他将碗朝桌上一撂，并将手上筷子朝桌上用力一笃，冲发愣的沈溯厉声喝道：“怎么着？我侯府的饭菜还不合你口味了！？赶紧的吃！”

“待会儿没有力气接老子的拳头莫我侯府没给你吃饭！”

呵斥罢了，他夹起姜芙方才夹到他碗里的蹄爪子大口啃了起来，不再看沈溯一眼。

于筱筱以帕子掩嘴，轻轻笑了。

欢喜的姜芙瞧着沈溯仍在怔愣，终是忍不住，嗔他道：“阿溯吃呀！”

姜蒲眼下只是在心中对沈溯的身手与为人予以赞许而已，却还未能接受他便是自己将来妹婿的事，自是见不得姜芙在他面前同沈溯眉来眼去还娇嗔软语的，霎时又来了气。

“你也坐好，好好吃饭！”姜蒲又瞪向还搂着他胳膊的姜芙。

姜芙非但不惧他，反还又冲他又噘了噘嘴，笑盈盈地带着身下凳子挪回原位，“好嘛！”

眼神却是不时朝又是低头一个劲猛扒饭的沈溯瞧去，看着他碗里总由篆儿夹满了的菜，姜芙嘴角始终噙着窃喜般的甜笑。

至于篆儿，姜蒲没让她退下，她也不敢停了自己手中的筷子，一见着沈溯碗里的菜少了些，她又赶紧给夹上。

就在沈溯已经吃下第二碗米饭、篆儿不知给他夹了不知第几回菜时，姜蒲忽地将手中的碗筷放下，边站起身边道：“走了！”

罢，他头也不回地朝厅子外走去。

而他撂下碗筷之时沈溯也蓦地停筷抬头，只见姜芙起身来到他身旁，飞快地拿了他手中的碗筷搁到桌上，一边声催他：“快去呀阿溯，跟上我阿兄。”

沈溯这会儿也无神多想，讷讷地点点头后便听话地跟上姜蒲。

还是因着紧张，他在跨出门槛时被绊得险些摔到地上。

姜芙被他慌张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却也忍不住担心他，欲跟上去，但被于筱筱拉住。

“待会儿酥酥再同我一块儿给他们送枣汤过去。”于筱筱浅浅笑着，“且先让他们独自处处，没甚么坏处。”

姜芙心觉有理，笑着点点头，“嗯！”

襄南侯府的后院有一处僻静之地，那处地方特由坚硬的大理石铺成一片空地，是专为他们侯府上下寻日强健身体所用，亦是姜蒲每日操练之地。

他人虽回了京，然而从前在边疆养成的习惯仿若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操练，是他每日必做之事。

近来他休养在家，每日里待得最多的地方不是这练习用的空地，便是书房。

此时正值暮色四合时，天地正处在一日只见最为昏暗之时，也正是侯府掌灯之时，然而操练之地乃阖府最为偏僻处，自然而然是最后掌灯之处。

眼下去往那操练之地的一路昏暗难辨眼前事物，沈溯不识路，兼前边的姜蒲脚步愈来愈快，既是唤他前来，又似要甩掉他似的，不过一个眨眼便不见了他的身影。

沈溯唯恐自己跟丢了路而招惹姜蒲不快，只能让自己极力冷静下来，凝神屏息专注听辨周遭一切，在昏暗的夜色里辨识到姜蒲的脚步声，紧跟而上。

姜蒲在那片操练用的空地正中央停下脚步之时，沈溯的脚步也跨进了这一处场地中来。

无灯，只有半圆的月正缓缓升起，朝远处房顶的飞檐上挂去，勉强照亮着这处空地，拉扯他们二人投在地上的影子。

沈溯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姜蒲对面。

此般昏光，他看不清姜蒲脸上的神色，这令他终是不再有放下那般紧张。

看不见，便可当做不存在。

这是他活在这世上自己悟出来的道理。

他也不知这对是不对，但他知，这能让他觉得心安。

前边于筱筱以及姜蒲的话，他都听在了心里，他们留他，是为了同他比划身手。

可他从未与任何人比划过，他自己从书上悟来并学会的东西从来都是他自己对着树干或是山泉练习，真正使唤起来，怕是只会遭人鄙夷耻笑。

他应当先同酥酥的兄长言明才是，以免让他大失所望，给酥酥丢颜面。

沈溯握了握垂在身侧的双手，正要张嘴，却见昏暗的月光下，姜蒲已扎好马步并抬起双臂握住拳头，已然摆好了对垒的架势，只听他语气冷硬道：“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姜殿帅，我……”

“别他娘的废话。”姜蒲当即粗鲁地断沈溯的话，不是在自家妻子与妹面前，他也无需去管自己的言辞是否粗俗，更不给沈溯犹豫或是拒绝的机会，“既然你身上的伤已经好透，今夜你若是不与我过手，日后也不用想着再见我酥酥。”

沈溯的瞳仁缩了缩，双拳也蓦地抓紧。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将自己身上的褙子脱下来放到了空地边沿上，再将长衫的襕摆卷起来塞进腰带里，最后轻轻蹬了蹬脚上的皁靴，这才来到姜蒲面前，与他隔着半丈之距，极为客气地朝他躬身拱手。

只见他将紧握成拳的双手缓缓抬起，对着姜蒲，沉沉有声：“姜殿帅，请。”

姜芙与于筱筱到来之时，姜顺已经将此处的风灯尽数点上，将大半的场地照得敞亮。

刚硬的拳头与迅猛的速度带出了呼呼风声，不绝于耳。

姜芙与于筱筱皆怔怔地看着场上拳影难分的沈溯与姜蒲。

只见他们二人面上均挂了彩，沈溯左颧骨上一片青紫，姜蒲更是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忽尔姜蒲一拳结结实实地在沈溯胸膛上，沈溯的拳头更是不偏不倚地落到他腹间，得他们双双都往后连连倒退，硬是生生踩碎了脚下的大理石才稳住脚，接着又如风一般朝对方冲去，那拳头快得让旁人根本看不出来究竟是谁人的。

姜蒲眸中的光亮得过分，是于筱筱从未见过的模样。

神色冷静且刚毅的沈溯，亦是姜芙从未见过的。

火光映着姜蒲的面，他已能够看清姜蒲的模样，然而他却没有慌张地低下头去，而是坚定地抬着头迎上姜蒲的拳头。

接住，并还击！

姜蒲胸腔里的热血在喧嚣，是遇到对手的兴奋，更是遇到知己般的激动！

沈溯浑身上下的血液也在沸腾，这前所未有的感觉令他眸中也迸发出隐隐光亮来。

如枪.头上锐利的白芒！

然而此时此刻，正有一辆马车朝他西城外郊的简陋园圃疾急而去。

作者有话:

明天的我会失去自由，明天怕是更新不了，先在此跟仙女们一声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