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勿念花与月（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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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车开到车站附近,江琬婉在一家商店铺子门口和谭书仪碰头。

谭书仪今日的扮十分利落端正，中规中矩有女先生的风范。她同琬婉问了声早,便：“上海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他腿脚不便不能北上，下帖子请五湖四海的人来唱堂会。届时会有许多大师前往，你多观摩，自会有进益。”

厮把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交给江琬婉。

“谢谢谭先生。”她。

谭书仪望了江琬婉一眼，意味深长：“你头一次离开三姐，又是异乡，有什么不适应尽管告诉我。好了，该上火车了。”

江琬婉总觉得,这火车站她是来过的。不晓得是哪一年来过,但倘使她不曾来过，为何今日同她梦到过的场景如出一辙？

有抱着孩子风尘仆仆的女人,有难舍难分却不得不别离的夫妻,亦有走出大半生的老人,没有那些岁月便不能懂的沧桑……

火车站总是这样,在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它悄无声息记录了太多血汗与泪水，这个飘摇飘渺的时代就像机头生出的浓烟,人们只能望着烟,一边望一边感伤,但到底没有人能够捉住烟。

在江琬婉梦里,在那个欢愉彻夜后的梦里,也是这样的火车站。

三姐催促她走，板起脸,故乡变成了深厚围墙，生生将她隔到外头去。

她抗拒，挣脱，却还是被推上那列轰动蒸腾的列车，三姐，“不走就是死路一条”。

而如今呢？

三姐压根就没出现在这里，也没逼迫她走，可她如今不得不走了。

只能盼着，现实该比梦里好一些。江琬婉这样想。

推搡着上车，谭书仪替她放好行李，两人找到座位。

火车上，座位可谓难求，据曾有某位文豪与友人在火车站依依惜别，有人煞风景喊句该抢占座位了，便敛起愁容立即掉头去找座位，也不顾道别。

江琬婉刚要坐下，耳畔听见喝止声：“这是我的位置，你不长眼睛么？”

这路火车售票一率无座，要靠抢的，况且有无赖一个人占五六个人的座，早分不清了，哪里有什么归属。

江琬婉抬眼看。

来人是一副知识青年扮，鼻梁上横着圆框眼镜，腋下煞有介事夹着个公文包。

只是那人有柔弱之态，分明就是个女人。

江琬婉倏地想起那梦，也有这样一个知识青年睨她，：“有病。”

那两个字敲在她心口，所以她至今记得。

她深吸口气，压住烦躁好言好语道：“这座位不曾有标记，也无人看守，你如何就这是你的位置？”

知识青年的嗓子听上去十分苍老，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倒像个抽了十杆旱烟袋的老人：“我是我的位置，便是我的了，你谈那些做什么？”

眼下有僵持的苗头，谭书仪微蹙眉，放下手里的报纸：“琬婉，怎么了？”

谭先生这一抬头，那知识青年神色忽然变了，她有些敬畏道：“谭先生？！怎么是您？”

这是碰着熟人了？江琬婉诧怪。这样无礼的人，谭先生居然也认识。

谭书仪挑挑眉，锐利的神色瞥过去，又柔和下来：“雪，是你啊。你要到哪去？”

“去上海，江老爷子的堂会。”陆雪别扭地瞧了江琬婉一眼，“谭先生是一个人前去么？”

“不是。”谭书仪介绍，“江琬婉，我的学生。”

陆雪又是不舒服又是不相信的，她原本看江琬婉一个怯弱的姑娘，很好欺负，想诓个座位，谁知碰上谭先生，声名远扬的大青衣，十个陆雪都惹不起。

“你好，陆雪。”她着马虎眼，“座位的事，想来是个意外，你既是谭先生的学生，我便让给你，站一站罢。”

江琬婉一股气憋在胸腔，这人好生不讲理，自个没道理了，还拿她的座位来做好人，什么叫“让给你”，这分明就不是她的座位！

谭书仪似乎懂陆雪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等事倒无须计较，她伸手轻拍了拍琬婉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女孩忍下去，也没接话。

那陆雪却似乎咬定她不肯松口了：“你也是学京剧的？是唱什么的？”

“……青衣。”

“想来你同谭先生是一脉。”陆雪总是话里有话，让人一时半会捉摸不透，“谭先生水平极佳，几年前指点我一番，至今受益。你可要好好学。”

仔细看，陆雪还是有几分姿貌的，大抵学京戏的都有这样一个特点——眼睛里头有神。她眉眼末端上挑，省了些吊眉毛的功夫，平日里也显得分外有色彩，况且五官端正，看外表，像花旦。

江琬婉却想错了。

“那你是唱什么的？”

“老生。”陆雪微仰头，有股子傲气在。

女老生？如此罕见，江琬婉想到冬皇，不禁生出几分敬佩来。

难怪，听陆雪的嗓子，便知她并不是唱花旦的料。京剧演员上了妆其实看不出什么差别，唯有一把嗓子是最富辨识的。

似乎明白琬婉所想，陆雪道：“我也曾有幸得到过冬皇提点。”

江琬婉不晓得接什么话，便表现出艳羡的样子来。

这北平真大，就连走到火车站，犄角旮旯，也总有叫人望尘莫及的人和事。上海滩并不比北平低出多少，这长路漫漫，到底还有多少令她颠覆了惯念的事呢？

她忽然萌生出一种渺之感来，幸遇见三姐，能念书、识字、学唱戏，可在万丈红尘里，这确是算不得什么。

看上去斯斯文文的青年，底下都藏着十年磨一剑的真功夫，没有人是差的，想与众不同容易，想出彩难。

恍恍惚惚间，火车慢悠悠发动了。

见将姑娘击得不讲话，陆雪得意洋洋，自认胜过一局。但她没抢到座位也是真，站着浑身难受，扶也不好倚也不好，仿佛下一秒骨头就要散架。

她咬着后槽牙，又是悔又是恨，不若当初去找别的座位，如今过多消耗，也在谭书仪面前丢人，并不划算。

驮着一节节车厢，火车孜孜不倦地前行。

路长道远，所幸有两三人，与两三趣事相陪，聊以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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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有比赛要用的东西还没写（叹气）

是因为看了点古书吗怎么写文都变得奇奇怪怪，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