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情之所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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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是神祇，又如何能对一个寿命短暂的凡人生出欲望？

凤重夜遥遥望着水雾朦胧中的青年，片刻之后，悄悄退了出去。

凤重夜并不知道，他离开后，世子白转过身来，满目失望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池岸。

两人仍是如同往常一样相处，谁都没提那日在莲池发生过的事情。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就这么又过了十年，九重天上发生剧变。

一日，万世书出现在世子白面前，满目沉郁地盯着他，眨眼之间，一把吹毛立断的刀便架在了世子白的脖子上。

世子白从睡梦中惊醒，被这股阴森森的杀气冻的一个哆嗦。

世子白看到万世书，大气都不敢出，道：“我曾见过你，那日祭天，便是你召唤蝙蝠，杀了我的父皇。”

万世书笑了，带着森森鬼气，和浓浓的恶意，道：“你记性倒是不错，原本，你的命数在那天就该绝了，可偏偏夜尊多管闲事，非要救你一命，才让你苟活至今。”

世子白望着他，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杀我，我先前从未见过你，也从未得罪过你。”

万世书：“我要杀人，难道还需理由吗？”

世子白：“你不讲道理。”

万世书：“上一个和我讲道理的人，已经在鬼界和鬼王下棋了。”

世子白被冰凉的刀背冻的了个哆嗦，闭上眼睛，心一横，道：“算了，反正我也不过你，你杀了我算了。”

万世书却并不动手，：“原本，我的确是算杀了你，但我今日见到你与夜尊相处的样子，却突然改变主意了。”

世子白重新睁开眼睛，道：“你什么意思？”

万世书：“今日在花庭中，你只了一句一朵枝头的盼夏长得好看，夜尊便二话不，替你摘了下来，夜尊可从未如此对待旁人，你对他而言，倒是有所不同。”

世子白满脸镇定，道：“毕竟，我是他最虔诚的信徒。”

万世书：“这倒是，夜尊从来瞧不上人间的愿力，根本没什么信徒。”

世子白看着他，沉默不语。

万世书：“原以为，他对你动了情，本还觉得诧异，毕竟那可是个心脏和石头一样硬的神明。但我直到方才才发现，你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

世子白脸色骤然变了色，死死盯着万世书，道：“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万世书轻轻一笑，勾着红唇，道：“别慌啊，我又没算找夜尊告状，恰恰相反，我甚至还想帮你一把——你修炼的，可是区区魅狐一族那些不入流的媚术罢了，可夜尊是什么人，怎可能被你那些歪门邪道的把戏勾了心魂？”

世子白绷着脸，捏紧了拳头沉默不语。

万世书接着道：“我倒是能教你些惑人的法术，虽你不是修士，但我却能给你逆天改命——你应该还不认识我，我乃万世神书，我想让你死，你今日就得死，我想让你与夜尊做一对儿鸳鸯，你明日就能得了他的心。”

世子白的指甲掐入了手心之中，他唿吸逐渐急促起来，一种不出道不明的冲动由心而生。

那是他心中唯一的神明，他对神明生出了亵渎之心，本就该是下地狱的。

可他偏偏又舍不得放弃这一丝半点的希望。

世子白艰难道：“你又想搞什么花招？你若当真这么厉害，哪里用得着来到我跟前，与我这些废话？”

万世书眯了眯眼睛，：“你也没那么蠢。”

世子白心中发寒，万世书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又手握逆天的权力，他与凤重夜显然有些过节，否则也不会特意寻到此处。

万世书究竟想做什么？

万世书盯着凤羽白沉吟片刻，突然露出了一抹堪称诧异的表情，他若有所思地量着凤羽白，盯得他背嵴发毛，随后忍不住鼓着掌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你的命数，当真奇特。”万世书罢，诡异一笑，道：“我若杀了你，倒是坏了好事，你与他的将来，日后我便不会再插手了。”

接着，他又：“夜尊亲自施泽庇护的皇朝，日后自然是福泽绵延，万年不朽，你这辈子，当真算得上是好运天定了。”

罢，万世书便消失在夜色当中。

世子白抿了抿唇，再也没了任何睡意。

他不知道万世书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神器，空口白牙的了些话，便让他嗅到一丝风雨欲来的气息。

可世子白偏偏又对九重天诸事并不了解，对万世书与凤重夜的纠葛，自然一无所知。

万世书的出现，带给了他极大的心理阴影，接连半月有余，他都是魂不守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的鱼竿动了。”凤重夜道。

“哦，啊？”世子白回过神来，赶忙提起鱼竿，却发钩子上面依然只有鱼饵，哪里有鱼的影子。

凤重夜看着他，道：“你最近，总是在走神。”

世子白抿了抿唇，道：“只是有些累。”

凤重夜道：“我瞧着也是，你眼底都泛着青了。”

世子白揉了揉眼睛，道：“这几日，都没睡好。”

凤重夜：“近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各地都无战事，怎地半夜却失眠了？”

世子白有些苦恼，：“我也不知道，兴许是那日一个自称万世书的家伙，突然出现在我床前，吓得我睡不着了。”

凤重夜听到万世书的名字，顿时警惕起来，一把抓住了世子白的手，道：“万世书？他何时来找你？怎地现在才？”

世子白低头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道：“他了些奇怪的话，什么命格命数，但兴许是觉得我没什么意思，了几句便走了。”

凤重夜探着世子白的脉象，并无受损的迹象，方才放下心来。

“这种事情，日后要早些告诉我。”凤重夜收回手，看着世子白，道：“万世书应当不是来找你的，而是想通过你来警告我。”

世子白道：“他为什么要警告你？”

凤重夜道：“我与他有些不便提及的过节，他兴许是要狗急跳墙了。”

世子白摇摇头，：“听不懂。”

凤重夜看着他，道：“从今日开始，我在外面守着你。”

世子白惊喜不已，眼睛都泛着光泽，道：“你在外守着，我自然就不怕了。”

凤重夜声音温柔，道：“不怕。”

入了夜，外面下起了绵绵春雨。

虽不大，却颇为缠绵，湿了院子里垂着的柳绦。

凤重夜站在雨中，雨却沾不了他一根头发，他周身宛若有一层结界，将这些雨水屏蔽在结界外面。

他抬头看着天穹，心中明白，万世书前来寻他，便意味着九重天的乱局已经离结束不远了。

他服了战神印玄尘，在不久的将来，万世书将会随着印玄尘的陨落，受契约之力沉睡在山川天地的某个隐秘的结界中，万年不得出。

而天与地，将会回归新的平静，直到万年之后，万世书苏醒，并破封而出。

凤重夜不必亲自动手，便能平定一场纷争。

他听到殿门吱吱呀呀开的声音，执着灯的宫女接连退下，长廊上点着鲛人尸油在雨水中也如同月光明亮的宫灯，被人接连熄灭。

周围顿时暗了下来，凤重夜并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靠近他的那个人，是世子白。

一双手臂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身，紧接着，他的后背便贴着一个温凉的肉体。

凤重夜没有动弹。

世子白垂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隔着一根华丽的玉带，环抱着他的腰。

世子白有一种亵渎神明的战栗感。

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抱着他的神，嘴唇贴着他干燥的衣服，过来许久，方才道：“先前，我是见过你的。”

“那年我母妃一族举家覆灭，舅舅带着我逃离皇都，路上，我遇到了来自皇城的杀手。”世子白的声音有几分颤抖，他却并不停顿，努力道：“舅舅为了保护我，死在了那群人手里，我听到他的惨叫声，还看到了飞在空中的手臂，鲜血溅了我一脸，煳住了我的眼睛，我骑在马上，受惊的马跑的飞快，慌不择路地将我带到了一处悬崖之上。”

凤重夜微微垂眸，看到了那双被雨水淋湿的素白的手，他发现那莹润的指甲已经因为寒冷，而有些泛白发青，便轻轻抿了下唇，无奈地施了个简单的法诀，替他遮挡住绵绵春雨。

世子白不曾留意到这些，接着低声絮絮道：“后面是追兵，前面是悬崖，我便想着，兴许我命就是如此，死了便死了罢。”

“可我跌落马下，跳入悬崖之下的时候，风突然停了。一个仙君途经此地，兴许是心血来潮，兴许是见我可怜，竟是顺手将我救下，还将我送到了附近的一座县城之中。”

“这个仙君，长得可真好看，我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世子白笑了一下，手收的更紧了些，他身体冻得发抖，却又觉得心里面像是被烫伤似的火热。

“我问仙君，能不能收我做个坐下童子，端茶倒水什么的，我样样都行，仙君却我尘缘未了，入不了道，还他不收童子。”

“后来，仙君给我指了个方向，他东帝战神是个凶神恶煞百毒不侵万邪莫近的神，他叫我去寻东帝神庙，躲在那里避祸，还若来日有人害我，东帝便会天神下凡替我斩妖除魔。”

“我看着这个仙人，问他叫什么，他——”

“他，你称我为夜尊便可。”凤重夜接下了这句话，心中顿时一片清明和了然。

难怪他与这凡人会有羁绊，原来世子白便是早些年他途径启圣北地时，顺手救下的那个孩子。

只是，那时的世子白还是个六七岁的孩童，煳了一脸血，哪里看得清长相？

虽有些渊源，但这对于凤重夜而言，只是随手为之，他甚至不将其称之为因果。

所以这么多年，凤重夜都没找到世子白身上这无比纯粹虔诚的愿力，究竟从何而来。

就像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