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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剑室中本只有桑萦自己,这铜人乍然一动起来,便如同活过来了一般,随着咯咯吱吱的响动,铜人慢慢挪动到那面石壁之下,盘坐在地上。
桑萦这才看到,石室的地面是有凹陷下去的辙印的,应是方才那根玉件插进去之后出现的,她看着铜人正有些不知所措,便听到一声轻响,铜人丹田气海附近的一枚铜珠不知受了什么催动,沿着经脉缓缓运转,最后咔嗒一声落回原处,旋即再度运转一周,如此周而复始。
盯着这铜珠的运转轨迹,桑萦猜度这大抵便是那太古承天决第一层的法门。
她试着催引内力,虽那枚铜珠运转一圈畅通无阻,可她跟着铜柱的轨迹,引内力在体内经脉间运转却难以那般顺畅的运转下来。
桑萦坐在铜人的对面,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她停下来,目光跟着铜珠,观察它所经过的几条经脉,渐渐也觉察到一些问题,铜珠可以在这铜人体内的十二条正经间游走来回,可习武之人的内功真气却不是这般容易的。
她再度运转真气,尝试将铜珠运转一周天所经行的几条经脉间的经别和奇经尽数通。
天归剑宗本门剑诀是归一剑,归一剑是正统十二正经上的功夫,无需调动其他脉门,但她的天命剑是以八条奇经中的督脉和冲脉为根基的,因着修习天命剑的缘故,她的这八条奇经也算是活络通敏。
铜人的那颗铜珠运转一圈也就几息之间,桑萦这第一次引内息渡经脉一周天,足足尝试了将近三个时辰才成功。
当她的内息同那颗铜珠一同在体内运转一周后,铜人的铜珠落回原处,她的内息回到丹田气海,却在下一瞬再度破丹田而出,无需她再行催引,便开始第二周天的循环。
桑萦心中明悟,这大概便是成了,但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除了体内真气源源不断地在方才那几条经脉缓缓运转不迭。
石壁之下坐着的铜人,那枚的铜珠仍在一圈圈运转,发出嗒嗒的轻响。
她朝铜人走近,仔仔细细地观察着。
片刻后,她似是发现了什么,运内力一指点向铜人下腹的关元穴。
这铜珠运转的一周天,关元穴乃是其中的命门所在。
铜人关元穴的穴关处确是有一暗门,一触便向下陷进去,而后便见那铜珠缓缓回到丹田后,铜人再度动起来,慢慢移动到侧边的墙下。
不出意料地,那枚铜珠再度运转,这次是另外的几条经脉,同样是沟通正经和奇经的脉络。
有了方才的经验,这次桑萦也明白了个中含义,她径直开始慢慢尝试跟着那颗铜珠的走向沟通自己的体内的经脉。
不知过去了多久,桑萦呼出一口气,这会她体内已经是有两股不同的内力在各自运转。
她探指点向铜人腹脐正中的神阙穴,铜人随之而动,移到了对面的墙壁之下。
这会桑萦也不再耽搁时间,径直随着那枚铜珠尝试着运转内力,待她再度睁开眼,径直朝铜人胸膛的玉堂穴点按。
此时桑萦体内三股内力分别在不同的经脉间流转,也无需她主动催引,方才她指向铜人的那三处穴位便是这三股内力运转的命门。
而那铜人此时已然来到最后一面墙下,也是这进入这石室的石门所在的墙面上。
石门在这一面墙壁的左下方,其余部分便是那些图文,桑萦方才也留心看了这些图形文录。
上面都是一些指引,如何催动内力将正经和奇经互相通,通后又如何将内力引进周天循环中,每一周天里的各处穴关脉门如何沟通皆有指引。
但桑萦先前依着那些图文试了试,只觉着晦涩难懂,无从下手,反倒是她自己一次次尝试,误误撞将这三个周天循环通。
她看着铜人上显示的最后一个周天,继续之前的法子去尝试,只是这次当她将各处经脉尽数通,催动内力时,总是差那么一点,没办法将内力引回至丹田。
试过几次之后,桑萦缓缓站起身,仰望墙壁上的图文,她自己试过了,这些图文上的办法也尽尝试过了,可总是不成,她逐行看罢仍觉着毫无头绪。
她也没灰心,闭目静心许久,再度看向那铜人。
这第四个周天的循环,经行的几条经脉,似是同她催动天命剑的法门有些相似。
桑萦沉吟片刻,尝试着运转天命剑,瞬时,石室中的烛火明灭摇曳,室内明暗不定,她调引天命剑的内力与那铜人的铜珠一同运转过每一道经脉穴位。
随着铜珠落入铜人的丹田,桑萦体内那一道承自天命剑的内力也顺利回到了丹田处。
这是成了?
桑萦有些不大确定,但见那一股内力一如前三股一样,自主在体内运转起来,她尝试着将天命剑的内力撤去,也没有影响,便知应是成功了。
而后她点向铜人的气海,铜珠回落,铜人似是触动了某种机关,竟对着桑萦推出一掌,只是这一掌半点内力没有,只有铜铁的蛮力劲道。
但这一掌着实将桑萦吓了一跳。
这铜人本就几近等身,又能做示范教习之用,瞧着虽谈不上活灵活现,可到底这石室中只桑萦自己,这会这铜人骤然出掌朝她来,如何能不骇人。
桑萦被铜人推这一掌,后退了几步,下意识便闪身斜飞攀上石壁,借着高处,防这铜人再度暴起,但见铜人仍是朝她方才的方向推掌,这才知方才只是碰巧到她,这铜人的动作应都是早已设计好的。
她飞身落地,心下倒是松了口气。
还好这玩意没她方才想的那般灵智。
但眼见这铜人朝前一掌又一掌推出来,她仍有些不明所以,只是观察了半晌,却也不清楚到底要如何才能让它停下来,又要如何才能走出石室。
桑萦的目光流转,最后落到最下方那道石门的附近。
那里隐约有一行石刻字。
此间四面石壁上的字,同苍云山下石林中的第一块石碑上的刻文字迹相似,应皆是长寅的手刻,这一行字也不例外。
这一行文字看完,桑萦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
这位魔教前教主的意思,竟是要和这铜人对击三掌,感谢这位铜人的亲身指教?
她看向那个还在一掌一掌推出来的铜人,迟疑地走近,而后在它下一次推出一掌时,桑萦也推出一掌,同铜人连击三掌。
随着桑萦内力灌入,铜人停下动作,缓缓移动回最初的方位,旋即进入石室的那道石门对面,整面石壁轻震着发出轰轰的声响,而后石墙后移半丈,在同进门右手边的侧面石壁相接的位置现出一条通道。
桑萦抬脚朝着通道走去,临进入那条暗道前,她回过身,对着石室以及石室中的铜人正色弯身行了一礼。
她心中略有几分惭愧,此番虽是苍云剑派的传承,可这是魔教这位前教主长寅所留,长寅铜人算是入此石室后人的半师,但实则是这武学赠予苍云剑派,他不便留名罢了。
对击三掌,承的算是同辈情谊,若是不知长寅此人便罢了,她既是知道,自不会装作不知。
但师父如今十有八九是在魔教手上,她同魔教便堪称势如水火,长寅这情,她虽是知晓,却也不能领受。
她面朝铜人的方向,连行三礼,转身朝通道内走去。
狭长通道在布局上隐约同皇宫那地下密宫的几处通道有几分相似,行至尽头,桑萦走进另一处山洞石屋中。
这间石室比之前一处更为简陋,地上散落着几件血衣,另一边有一方案,一只碎成几段的玉梳,碎片有些污渍。
桑萦没动这石屋中的东西,这么多年,苍云山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此处,既然这里至今仍是如此陈列,想必也是不愿旁人擅拿擅动的。
她朝着光亮处走去。
走出山洞时,山中正值破晓,时暮色未散,漫山俱是覆着一层寒霜,略显凄清。
桑萦认出此处已是苍云山后山,便沿山径缓步走下山峰,迈步转进前山林间。
刚一进林间,桑萦便是一怔。
林间不似山顶那般冷清,有人。
许多人。
杜温行立于首位,身后一众白发垂髫的老者肃然站在杜温行身后,再后面看衣着应是如今苍云剑派的百十位年轻弟子,最后一列是苍云山上所有做杂役的外门弟子。
如此浩浩荡荡近千人,皆是面色沉肃地站在林中,见桑萦进到林间,齐齐朝她躬身。
“愿桑萦姑娘承继老宗主遗志!”
“望剑阁传人壮我苍云剑宗!”
声音算不得整齐,可声势震天,一改这些日子以来苍云剑派门人的颓靡之态,就好像桑萦得到太古承天决的传承,极大地振奋了苍云剑派宗门的人心。
桑萦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这些人看向她的眼神虔诚而炙热,那些年长的老者眸光慈和又欣慰,后面的年轻弟子神色更是火热。
被这样一群人用如此阵仗对待,桑萦有些不自在。
“前辈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请起。”
桑萦回过神,连忙走近拦下他们再度躬身行礼的动作。
只是她根本拦不住,这些人硬是三次礼罢才直起身。
连杜温行都眼微泛着湿意,“姑娘见笑了,实在是我苍云剑宗一门等这一日等得太久了。”
“晚辈承了苍云剑派的情,应做之事必当尽力。”桑萦一时无言,微顿片刻,正色道。
其余几位苍云剑派的长老自桑萦进苍云山,便在关注桑萦的表现,这会待她皆是亲近,其中一位老者叹道:“天归剑宗这气数运道俱佳,真叫人羡慕。若我苍云剑宗也能有如此弟子,何愁宗门不振啊。”
正话间,杜温行已将其余众人遣散,与其余几位长老一起,同桑萦往前厅云崖堂走去。
杜温行面色肃然,边走边对桑萦道:
“这几日发生了许多事,眼下旁的都不重要,你师兄岑行玉早已下山离开,他给你留了一封信,你先看了再。”
桑萦有些惊讶,接过杜温行递过来的信拿在手中。
“这几日?我进剑阁后已是过了几日了?”
“前几日你同许珏对战,而后进了剑阁,眼下已是过去三日了。”
杜温行一边着,一边进到云崖堂的正堂,几位长老也没离开,皆是坐到一旁。
桑萦知道师兄定是有急事才会先行离开,她不动声色划过信封火漆,见是完好无损,且是天归剑宗独有的火漆封,这才放心拆开。
信中提及,辟心剑派灭门,江挽月已经先行敢去,琴歌伤重,如今形势不明,岑行玉将琴歌和其他同门一起送回师门,也会去辟心剑派走一趟。
岑行玉言明,辟心剑派上下足有几百人,听线报,同先前的淮山剑派、碧涛剑派的死状一模一样,但辟心剑派的宗主黎焕,几乎已经是半只脚踏进剑道宗师的门槛了,若魔教能将辟心剑派满门屠尽,必是出动许多魔教的精锐。
而前几日江天十七盟的盟主王弘也被发现以同样的死状死在江东一带,想来魔教的人眼下应是聚集在江东,西南一带的魔教中人应是不会太多。
信中岑行玉让桑萦出关后不必回剑宗,也不必再往这几门已被魔教灭门的门户中去了,让她先行回西南,去探一探魔教,若魔教当真有计划覆灭天归剑宗,那剑宗也不能坐以待毙。
信最末尾,岑行玉嘱咐桑萦一切心,一切首先以自身安危为重,待他和江挽月办完事,便会立即赶回西南接应她。
桑萦看完,将信折起收好,慢慢在心里消化信中的内容。
一旁杜温行见她看完,开口道:“想必你师兄同你了辟心剑派被灭门的事。”
“嗯。”桑萦点头,心中有些不清的难过。
前段时日在京中,她还与辟心剑派的左安淮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左安淮尚还因是称辟心剑派还是辟心剑宗同周景宜吵嘴,不想这还没过多久,便遭逢这等横祸。
“辟心剑派灭门,江湖上如今都是魔教兴事,只怕又是一场乱局。”
杜温行感叹了一句,望向桑萦,温和开口道:
“想必姑娘也已有决断,我也不多啰嗦了,好些事待时局平稳再议也不迟,今日便不留姑娘了。”
杜温行顿了顿,又道:
“如今时局不定,若是从前,我派必会守好山门隔岸观火,不卷此番危局,但此一时彼一时,若桑萦姑娘有何难处,我苍云剑派一门必会鼎力相帮。”
桑萦看着杜温行,见他眸光清正诚恳,便也没多旁的,只道:
“前辈言重了,不过若当真有此一日,我也定会尽全力护苍云剑派周全。”
“如此甚好。”杜温行抚须笑道。
“那姑娘路上心,若有事,只管传信于我。”
桑萦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去。
即将走出云崖堂时,她蓦地想起来什么,顿在原地,片刻后回身望向杜温行问道:
“前辈,陈……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此番出关她便没见到他,当时便觉奇怪,只是旋即便被苍云剑派众人惊住了,而后便是得知了辟心剑派灭门的消息,更是没来得及问。
她此番要动身去魔教,尚不知有何危险在等着她,陈颐自是没法与她同行的,总还是要去同他道个别。
正想着,杜温行愣了一瞬,继而笑着开口道:
“你入剑阁那日,晏清便已下山去了,是京中陛下急诏,命他回京,应是京中另有要事,待他回京,想来会派人想法子与姑娘通信的。”
京中要事?
当日她还问过他是不是京中出了些棘手的事,他还没有的。
不过想来也是,辟心剑派灭门不也就是一朝一夕的事,既是他回京了,那等她这边忙完再去京中寻他便是了。
思及此,桑萦也不再多,同苍云剑派等人道别后下了苍云山,往西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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