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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陈颐只是瞧着气势迫人,但捏住她下颌的动作轻缓而温柔,似是不愿捏疼她一般,桑萦并没有被他唬住。
她借着陈颐手上的劲力顺势仰头看向他,眸光和神情中甚至能看出几分挑衅,似是在激他,在等着看他究竟会做些什么。
陈颐微阖了眼,向后靠向软垫里,按着她压向自己,身下是柔软的兔绒软垫,身前是柔软的她。
陈颐指尖舒展,冰凉的指腹从桑萦下颌划下,寸寸掠过她的皮肤,而后顿在她的领口。
许是他触碰过来的手太冷,冰得她忍不住颤栗,缩着身子想往后躲,却被陈颐牢牢桎梏在他的身上。
“人都在这了,躲又能躲哪儿去?”
夜幕中,陈颐清润声音听起来不含半分欲色,将桑萦从自己的思绪中惊出来。
他这人其实很奇怪。
桑萦借着暗沉夜色的遮掩,肆无忌惮地量陈颐。
他没有内力,又一身沉疴痼疾,明明是一副孱弱身体,偏偏每次见他都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模样,似是万事成竹在胸。
可对自己而言,仅仅是这样是远远不够的。
便如此时,他湿冷的指尖停在她的领口,若有若无地勾着她的衣襟,另一只手紧紧环在她的腰,令她紧紧贴在他身上,被迫感受他身上气血的涌动。
他的动作略显轻浮,言辞也带着调笑,桑萦控制不住身体对他触碰的本能反应,心里却并没有特别反感。
桑萦学着他的样子,也将手抚上他的衣襟,甚至还往里勾了勾。
“我没想躲。”
“殿下方才问我,要亲一下吗,我觉着,要。”
她指尖点点他交复衣领之下,半露的琵琶骨,轻声问他:
“我想亲这里,可以吗?”
陈颐微怔,定定瞧她盈润的眸,似是想从她眼中确认些什么,只是桑萦今夜似是故意同他较劲一般,眸中带着不服输的执拗。
她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掌下的是她温热柔软的身体,更激他心底深藏的欲念,越这般瞧她,便愈发按捺不住,胸中似是有什么要撑破而出,难以抑制。
“就快到了。”
他率先别开眼,开口时声线是他一贯的冷清平直,只微颤的呼吸声昭示着他并不如此刻看上去那般无动于衷。
“殿下认输了。”桑萦话音中带着笑。
“嗯,输给你了。”陈颐眸光锁着她,认同的点点头,勾着笑意问她,“桑萦姑娘可有什么惩罚没有?”
桑萦还没话,马车缓缓减速,最后停下,旋即外面传来江成的声音,如同商量好一般地道:
“殿下,桑姑娘,到了。”
见桑萦没甚反应,陈颐将她的手从自己颈边拿下,顺势牵住,环着她的手微紧,“不如罚我抱你走进去?”
桑萦抿唇看他一眼,利落从他身上起来,在陈颐温和含笑的目光中率先出了马车。
双脚踩在地上,桑萦才发现,随园这边竟是早已提前收到消息,阵仗摆的极大,随园这边的总管领着人守在园子门外,低着头,朝着马车这边久久地施礼。
她避开这些人正对的方向,见陈颐还未下来,便对一旁等待的江成道:
“江大人辛苦了。”
江成躬身先朝马车的方向拱手礼了一记,又对着桑萦施礼,“不敢,听差办事而已,姑娘言重了。”
“听差办事,辛苦也是一样的。”
“我听门中的师姐,这阵子在西南,皇属大军频繁调动,奉的便是殿下身边江大人的安排,京中西边一应事务都要江大人一个人操心,如何不辛苦?”
桑萦看着随园一众弓着身子等陈颐露面的管家侍从,轻声同江成道。
这阵子西边的军队调动频繁,剑宗唯恐皇室是有什么针对动作,格外的关注,只是驻地的军队调动本也不是秘密,这会桑萦起来也没什么顾虑。
大抵没想到桑萦会直接提及这些,江成不着痕迹地朝马车看了一眼,而后恭声道:“若是此事,那更是属下职责所在了。”
他微顿,而后继续笑着道:
“况且换防巡查的章程本就是早已拟定好的,以往也有定式,更谈不上辛苦了。”
正着话,陈颐已经下了马车,他面上带着些未退的红润,身上霁色的雪缎映着随园门外悬着的门灯灯光,缎面的纹绣鎏光暗闪。
他来到桑萦面前站定,看着她身上略有些单薄的宫裙微顿,“换防也算是驻军的常规流程,你若想听,我讲给你。”
桑萦摇摇头,沉吟着望向陈颐,灯影重重,投在他清冷面容上,有点看不清他的神情,她心里微动。
“殿下,浣溪山庄的人在西南的动作,你知道吗?”
陈颐也没回头,只牵住她的手,越过那些躬身行礼的管家和侍从,朝着随园内走去。
“回去再。”
随园内便要清净得多。
有江成跟着,旁人皆各自散了去下去做准备。
转过回廊,陈颐却没往主院走,吩咐了江成一句,江成转身离开后,他牵着桑萦,径直朝着后园去。
“京中人都母后院中的梅花最具雅色,其实不然。”
“遍寻京都,断不会再有哪处的梅花比我这随园的更有风骨了。”
听陈颐这般话,桑萦蓦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到皇后宫中时的场景,当日的吕妙清盛赞皇后园中的梅景,虽是借着梅花的由头亲近皇后,但皇后自己也对那梅园格外喜爱。
眼下陈颐却,遍寻京都,只他的随园梅花最具风骨,想是他将皇后娘娘宫中的梅园排除了去。
桑萦跟着陈颐,心里想着西南的事,任由陈颐带着她走。
“陆庭深一直派人往西南来,浣溪山庄的人到了西南来,行事反而大张旗鼓毫不掩饰,却只循着江河湖泊探查,不知要找什么,你可知道他们在找什么?”
她望向陈颐,却只瞧见他凛而沉的眸光在对上自己的一瞬间消解,而后他面上浮现几分无奈的笑意。
“已经派人去查了,还没有消息。”他的声音轻缓,听不出语气。
“没事,等查实了,我会让人去给天归剑宗传信的。”
陈颐站定,江成从后面转出来,手中似是拿着一团什么,走到近前递给陈颐,他接过后展开轻轻顺了顺。
是一件玄青的狐裘大氅。
陈颐将狐裘的绒毛抚平整,将其披在桑萦身上,双手将狐裘系好结扣,垂眸看着她,片刻后轻轻笑了。
“还冷吗?”
厚实的大氅将夜风尽数拦阻,桑萦摸了摸软顺的狐绒,摇摇头,“不冷。”
她看向陈颐,看他身上同自己方才差不多面料厚度的衣衫,也皱起眉,手搭上他刚刚系好的绳结上,“我不怕冷的,不用这个的。”
陈颐没让她继续解那结扣,握住她的手,朝院内走。
“我冷惯了,不觉着冷。”
“西南的事,你也不必太挂心,今晚别想这些煞风景的事。”
他没应承自己会做什么,可桑萦却当真松了心神。
这些事本就需要时间,等她离了京,若当真有问题,回一趟西南便是,他远在京都,同他也没用。
桑萦的心思轻快起来,方才没忽略了的许多事,这会渐渐清晰起来。
比如她身上这件玄色的狐裘,泛着清浅的兰香,随着她一步一动,正一下下地刺激她的心神。
这件外氅是他的?
也是,哪有女子做这种深重颜色的大氅。
但便是雪白的狐裘,他穿也应该很好看吧……
“台阶。”
桑萦乱飘的思绪被他一声低语断,一低头她才发觉已经走到了一处院落的后园,她刚刚想些有的没的,有些出神,全然没注意到月亮门处的门阶。
“在我身边还出神,想什么呢?”陈颐状若无意淡声问着。
“在你身边就不能走神吗?太子殿下好生霸道。”
“若是旁人如此,便是欺君。”陈颐勾着笑,声音有些淡,他看她一眼,“但若是你——”
“是我如何?”桑萦好奇地仰头看着他反问。
“若是萦萦,便只能落牙齿和血吞,这委屈便只能忍着了。”他悠悠道。
什么落牙齿和血吞,被他得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桑萦正要再什么,陈颐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
“这么多年,还从来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走神的。”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惩罚?”
似曾相识的语气,似曾相识的发问,好像今晚她已经听过一次了。
桑萦下意识道:“先前在马车上,你还你输了,让我罚你呢。”
“我认罚,你随便提。”陈颐应得果断,继而带着几分兴味继续道,“萦萦认罚吗?我也可以随便提要求吗?”
“不可以。”
“谁要罚你了。”
桑萦挣脱同陈颐牵着的手,声嗔道。
“谁允许你罚了。”
“好好,不罚。”
陈颐神色温柔,眸中笑意溺人,静谧院中只一片冷清月色,更显他容色出众,他朝她伸出手。
“谁也不罚,牵着手,好不好?”
桑萦最喜欢听他如此温声哄人似的讲话,她本也不是生气,便将手搭进他掌心,旋即被他握住。
他的手掌冰冷,握她手的力道却格外坚定。
在她同他双手交握的一瞬间,院中刹时亮如白昼。
桑萦惊了一下,下意识便挡向陈颐的身前,耳畔响起他的轻笑,她怔了一瞬,望向院中。
满院的火树银花将这夜空映照得通明,沉湛夜幕下,高耸火树参天,舒展的枝叶燃着银白的焰火,将原本光秃秃的枝条压缀得满满当当。
院中雪地上兔儿灯、猫儿灯灵动可爱,不远处的梅枝疏冷错落,似同这边的热闹半分不相干,可又同样带着不容忽视的美。
“喜欢吗?”
她在看这满院的奇景,陈颐却定定瞧着她,许久,他轻声问。
那两侧的火树皆是铁做的枝干,填充了火药后,燃了许久便停了下来,火树银花一瞬而过,院中又亮起许多同今日在宫中灯会一样的灯,甚至比起宫中那些她只看了一半便被断的灯精巧更甚。
“这是……”看着灯上映出的画幅,桑萦望向陈颐,“这些灯同那位程先生做的一样。”
“就是程括做的。”陈颐淡笑。“只给你一个人看。”
桑萦怔怔瞧着满院的灯,后知后觉地问他:
“程先生,是为你做事的吗?”
“嗯。”陈颐应声。
“方才那个焰火,也是他做的?”
桑萦想起方才的焰火盛景,有些意犹未尽。
莫焰火,她连灯会都是今遭头一回见,更不用方才那极为耗费的火树银花。
“怎得在宫中没瞧见,错过了好可惜。”她有些遗憾。
“宫中没有。”陈颐牵起她,朝院中唯一的一座楼阁走去,“只有这才有。”
“宫中没有?怎么会?”桑萦讶然。
今晚的灯会显然是陛下为皇后娘娘操办的,如此稀奇惹眼的物事,这里摆了满院子,宫中竟然没有?
陈颐丝毫不以为意,引着她沿着楼阁内的台阶往上去,他走在桑萦身后,随口着,“若不是今年有你,我也不会唤他进京。”
“母后那灯会年年都办,若是次次都这样操办岂不是累死人。”
“便是我愿意折腾,父皇也不舍得开私库给银子啊。”
话间,桑萦站上三层阁楼的望台,陈颐负手站在她的身侧,她往下看去,雪地上灯火点点,红梅疏疏冷冷,可这些难道不是在下面看更好?
还没来得及问,便听见一声爆响,院中的那些火树银花似是又填充了火药,再度燃起焰火,须臾间,暗沉夜幕上也炸开火光。
满目的焰火入眼,似是将桑萦的身形定格住,陈颐抬手,将她揽在自己胸前。
许久后,一切归于平静,桑萦半倚半靠在陈颐怀中,他话时胸腔微微震颤,她听见他轻缓的声音。
“萦萦,待日后,你会再回京中来吗?”
他是在发问于她,却没有疑问的语气,像是早已笃定她的回答。
桑萦想了想,转过身扑进他的怀中,“陈颐,你还在这里呢。”
“若到时你想我了,我就会来陪你。”
陈颐揽着她,微有几分自嘲,将她未言尽的话意挑明:
“你倒不如,若我到时没有太子妃,你便来找我。”
桑萦闷头在他胸口不言语。
她确实就是这样想的。
“你总是不信我。”
陈颐笑笑,语气平直又理所当然,“不过你迟早会知道,无论我过多少谎言妄语,如何与人逢场作戏,我今时今日待你的心意都是真切的。”
“想要讨你欢心是真的。”
“想要留你在我身边也是真的。”
他一字一句混杂着清冷夜风,一并掠进桑萦耳畔,他如此镇定自若的表意,她听得渐渐耳热,从他怀中抬眼正望见他凌厉漂亮的侧脸,带着些少年和男人之间的坚毅,她只觉着心跳得更快。
“那,你想要我罚你的心思也是真的吗?”
桑萦有点受不住这样的氛围,半开玩笑地问他道。
可陈颐似是听不出她的玩笑语气,语气甚至比方才更恳切。
“是,无论如何惩罚都甘之若饴。”
桑萦被他这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梗住,愈发不自在,陈颐面上现了些笑意,将她按回怀中,“想不出便慢慢想。”
“日后你总会想到的。”
“什么时候我都会听。”
“但是萦萦,你注定只能同我在一起。”
“你我之间都不会再有旁人了。”
*
三日后,东宫。
陈颐半靠在书房的桌案前,捏着手中的公文册子,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江成从外面走进来,一并进来的还有江兆和苍溪二人。
几人见了殿内跪下请礼,江成率先禀道:
“殿下,桑萦姑娘已经离京,尾随上的人都处理了,只是离了京城,我们安插的人手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江成低着头恭声道,没听见回应,也不敢抬头朝前方看,完话只垂首候着。
片刻后,他听见陈颐冷淡不耐的声音,“随园那边?”
他明白过来陈颐在问什么,快速而清楚地回禀,“这几人属下一直在随园,姑娘这几日只去过一次荣府,并没有往马场去,也没见到那匹汗血马。”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姑娘她离京不需要人来送,只让属下代为转告殿下,也没留下信函。”
江成罢,听见上首陈颐“嗯”了声。
片刻后,陈颐开口淡声道:“吕家和陆家的事办妥了?”
“回殿下,已经安排下去了,这几日便会有结果。”
“嗯,江兆,你那边呢?”
“回禀殿下,宋成文和陆冲坚持不知道齐王当年的事,更不知道淮山派的人为何会同齐王牵扯上。”江兆答得有些艰难。
他在大理寺审了多日,不见天日的地牢里,他各种手段用尽,还是没能问出殿下想知道的线索。
“罢了,你把人从大理寺提出来,带几个人将这几人送回西南关着,京中还是不大方便。”
陈颐似是想起什么,微微一顿。
“这阵子可有旁的人进去过?”
“没有。”江兆答得果断。
“属下一直在大理寺,活人只能进不能出。”
“是么?”陈颐淡声反问,“夜审那日你不是也一直在,她进去盘问陆冲你可发现了?”
“……”江兆一窒,当日他确是没想到,若非后来殿下迫宋成文演那一出,只怕后果难测。
“苍溪,你先去趟不二山庄,把这封信带给周景宜,然后去苍云山待命。”
陈颐将一封信推了推,苍溪垂首拿起,心收好后站到一旁。
“江成,你去安排,三日后离京,京中的事别出纰漏。”
罢,他似是有些疲累,摆摆手不耐道:“出去。”
几人各自领命退了出去。
陈颐从漆木桌案上,拿起一只荷包。
剑纹缭绕,正是天归剑宗的标志,他眸光温软,将荷包收进怀中。
起身走到屋中燃着的炭盆便,将几封读过的信引燃扔了进去,出了书房。
火舌吞没薄薄的信纸,墨迹依稀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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