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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明灭,夜明珠也不甚明亮。
陈颐侧脸清隽,薄唇泛着血色的红,诱着旁人忍不住想要去冒犯他。
他不言语,只眸中泛起氤氲的水色。
有点像是专门夜里出来引诱人的狐仙。
桑萦心里忍不住想笑,偏过头不再看他。
倏地,陈颐停下来,桑萦手被他牵住,他不走了,她也没法继续往上走,只得站在比他高一层的石阶上。
桑萦此时方才发现,她踩在上一层台阶,才堪堪同他一般高。
她很是惊讶,借着昏暗的灯火,一眼一眼地看他,似是在心里估摸算他的身量。
陈颐幽幽道:“八尺有余。”
“殿下什么?”
桑萦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应他。
“唤我什么?”
她比他站地稍高,陈颐抬手便将她揽到身前,双手环住她纤细腰身。
“……陈颐。”桑萦声道。
她反应过来,方才他的,应是他的身量吧。
只是告诉她做什么,她又没有问,桑萦面颊生热。
“再唤我一声。”
他声线低沉温润,犹带笑意。
“陈颐。”
“再唤一声。”
“陈颐。”
“再……”
他像是魔怔了一般,没完没了,要她一遍遍地唤他的名字。
他还未完,便被桑萦堵住他的话音。
他精致的五官近在眼前,清润的兰香丝丝扣扣缠绕住她。
鬼使神差地,她覆上他的唇。
这个人连唇瓣都是冰凉的。
桑萦感觉到环着她腰身的手臂瞬间收紧,她咬住他的下唇时,心中竟有些飘飘然。
桑萦松开他,渐渐回神。
陈颐此刻的眸光正如这里明灭的宫灯,看不真切,却实实笼在她的身上。
连她自己心里都能感受到,她面颊一点点染上绯红。
但她又忍不住想看他的反应。
方才……她算是轻薄了他吧?
陈颐会生气吗?
“我……我该走了。”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害羞,因他没甚回应,又觉有些恼他。
此般少女心性,她鲜少会有。
桑萦挣开他的怀抱,低着头转身往外走。
“你也回去吧,石室里还有旁人等着呢。”
“萦萦。”
陈颐在他身后唤。
“方才……这算什么?”
陈颐的声线平直沉静,好像方才那个清浅的吻只她一个人心里被搅成一团乱。
他似是当真什么感觉都没有!
桑萦立时便静了心。
她其实有些委屈,但又觉着自己着实不算吃亏。
都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那今夜有他的话,轻薄了便也就轻薄了。
她侧身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颐,对他扬了扬手中装着如意玉锁的木盒。
“就当是你拿这个换的。”
完,她没敢再看陈颐一眼,径直朝石道出口的方向掠去。
陈颐盯着她娇灵活的身影,意味不明地轻哼了声,瞧了许久,直到视野内再瞧不见她,方才转身回到石室。
*
桑萦离开地下的密宫,从另一边浊池莲园中的假山山洞之内出来。
这里其实她前夜找入口时来过,只是并未寻到机关,此刻方才知晓,这里的机关只能从里面开。
既是只有那边桥下一个入口,想起后半夜又进来那许多人,桑萦也没再回那边去拿自己的东西,径直往宫门外走。
师兄和褚茯苓等在宫门口。
除此之外,周景宜竟然也还没走。
左安淮那一群人是最先离开的,而周景宜出来后反而在此等着,倒让人觉着他有恃无恐。
见她出来,周景宜微笑着同她寒暄。
“桑萦姑娘可算出来了。”
“周庄主还不走?”桑萦也笑笑道。
“不急。”周景宜眸光从她手中木盒扫过,“这是何物,先前似是没见过。”
桑萦望着周景宜,淡声道:“周庄主何必明知故问呢。”
周景宜微讶,“莫非是那玉锁?”
他面色不似作假,但桑萦心知肚明。
周景宜本就知道这东西会落在她手中。
他在左安淮之后登那露台,起身之前,他盯着桑萦瞧了一瞬,笑得若有深意。
大抵她晚进石室的那一会,他就已经猜到了。
不过桑萦心中也有一些猜测,她隐隐觉出周景宜关注的点也不在如意玉锁之上。
他似乎对今晚在场的这些人更感兴趣。
但他所谋为何,总不会她一问他便能如实道来。
桑萦也不同他做戏,算先回客栈换身衣衫,天快亮了,她这身夜行衣若是白天穿在身上,只怕时惹眼至极。
岑行玉和褚茯苓落脚的客栈与她并非一道,问过师兄的住处之后,她只身往客栈走,没让师兄和褚茯苓与她同行。
周景宜似是瞧不出桑萦的冷淡态度,熟门熟路地跟上来。
“桑萦姑娘来京城大半月了,可知道这京中有什么好吃的?”
桑萦并不意外,她知道周景宜既然是专门等她,自然会跟上来,她瞥他一眼,态度不甚热络。
“周庄主消息当真灵通,连我何时进京都知道得这般清楚。”
周景宜面露得色,“那是自然,我还知道许多事呢。”
“周庄主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姑娘为林惊风而入这江湖浑水,为寻他的踪迹搅扰浣溪山庄,又因为他中了卿心,这才要去参加苍云剑会。”
桑萦停下来,面上冷色分明,手覆上软剑的剑柄,“周庄主为何我师父身中卿心?”
她探许久,才知晓这一点消息,卿心这种毒,江湖中这些年来只闻其盛名,却从未有谁亲眼见过。
等闲人若知道卿心现世,决计不会是这般轻描淡写的态度。
“我过了,我知道很多事呢。”LJ
周景宜语焉不详,见她一副防备的模样,他缓缓笑开,面上惊讶恰到好处。
“难道太子殿下没同你,我与魔教有旧?”
“我对周庄主的私事并不是很感兴趣。”
“可是,周某对桑萦姑娘很感兴趣。”周景宜微笑着道,“或者,我对天命剑有些兴趣。
桑萦心念微动。
她这阵子同陈颐来往,知他经年内伤时常复发,而自己的天命剑却能缓解他的痛症。
且她以内力帮他平复时,陈颐也并不如何意外。
先前陈颐以暗含内力的音律试出周景宜也身负奇经内伤,难不成自己的天命剑,对周景宜也有用?
可惜,他不是陈颐,便是他内伤发作在她眼前,自己也决不会冒着暴露天命剑的风险帮他推引经脉气血。
心中诸般猜测无从查证,桑萦不再言语。
“桑萦姑娘,你想拿苍云剑会的三甲,总要有朋友吧,凭姑娘自己只怕难以留住那件如意玉锁。”
“今夜我在此等姑娘,便是为此事,苍云剑会最后只会让手持信物的三人进藏经阁,届时终局车轮混战时,你我联手如何?”
桑萦确是不知苍云剑会的具体流程,但她听周景宜之言,也察觉出些微言外之意。
“周庄主,信物已经在我手中,你我若是联手,最后莫不是要你我二人死战?”
手持苍云剑会所公布名录上的信物之人才能进藏经阁,玉锁在她手中,她同周景宜联手,最后和他争斗,让他收渔翁之利?
已经快走到客栈门口,桑萦不欲同他赘言,“周庄主请回吧。”
“桑萦姑娘,周某诚心想邀,姑娘不必急于今晚做决定,今夜之约只要姑娘愿意,便随时成立。”
“来日苍云山再见,姑娘保重,周某告辞。”
周景宜走,便直截了当地离开。
桑萦瞧着他的身形,思及今夜周景宜的种种行为,心里虽是微梗,却也不出个中缘由。
这会已是快要亮天,薄暮熹微,她方觉疲累,只是今日之后,所有对如意玉锁有想法的人都会知晓,这东西如今在她手中,她行踪并不隐秘,不敢贸然睡下。
她快步回到房间,换了身正常衣裙,将夜行衣收进行囊。
将费尽心思得来的玉锁贴身收好,清点过行囊后,在桌上留下碎银当做这几日的房费,开轩窗,翻身上至屋顶后,纵身腾挪渐失踪迹,连脚印都没留下半个。
*
今夜热闹非凡,除了进宫的各门派好手,陈颐一行人也一夜没合眼。
从地宫出来以后,陈颐吩咐江成,“将今晚启用的这两条密道封死,机关拆毁。”
“是。”
“把人都给我盯住了。”
“是。”
陈颐摆手让江成离开,回到他的东宫。
天光微亮,东宫一夜无人,宫门处值夜的禁卫却半分不敢松懈,见陈颐从外走进,也不惊讶,恭敬见礼。
他先去了趟书房,写了封信,封好火漆后,递给守在书房外的侍从,这才回到他自己的寝宫。
时辰其实已经不早了。
再过一会便是早朝,不过父皇特许他无须日日参加朝会,何况近日他在忙什么父皇都一清二楚,今日的朝会他压根没算去。
一夜未歇本就疲惫,他的毒伤今晚又发作过,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陈颐解了外衫,着中衣躺下。
室内博山炉中燃过香,宁神安眠,他早已用惯了的。
可他心中不清净,虽是疲累至极,却难以安然入眠。
恍惚间,陈颐仿佛置身在地宫的那条幽深石道,只是两侧的昏暗宫灯眨眼间便成了泣泪红烛,烛火摇曳,令人心旌难耐。
少女连指尖都是暖融融的,令他一旦牵住便不愿松开。
她的唇软极嫩极,清浅的呼吸勾地他几乎快要窒息。
还有他掌下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身,只轻轻一带,她整个人都缩进他的怀中。
那大胆的少女咬了他的下唇便想跑,还那是他用什么东西换得的。
她倒是真敢,这世间,他想要的东西可从不需要他同人交换。
他将那胆大包天的少女扯进怀中紧紧扣住,压在旁边的石壁之上,复又低头碾上那娇艳的唇瓣……
陈颐蓦地睁眼,熟悉的痛楚遍布他四肢百骸,浑身经脉竟没有一处不痛的。
他面容沉暗,呼吸粗重,挣扎起身盘坐起来,便惊觉不对。
剧痛让他无暇顾及他寝宫中的境况,这一起身他才发觉,他的床边有人。
他沉沉盯着来人,浑身僵住,呼吸愈发粗重。
方才入他梦中的少女,此时正站在他的床边,面带关切地望着他。
陈颐眸光定定瞧着她,心下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在梦中。
“萦萦……”他轻唤道,这一开口才知道,他的声音哑得不正常。
桑萦根本没想到他会忽然惊醒坐起,可只这么一会的功夫,便发现他的内伤似是又发作了。
她皱眉在他床边坐下。
陈颐看上去太不对劲了。
桑萦担心他的身体,也顾不上同他赘述自己的来意,径直去摸他的脉门。
刚伸了手,便被他反握住。
他似是想抱她,可手上又没劲力,她整个人纹丝不动。
陈颐眉眼中闪过不甘的狠色,像是同他自己较劲,近乎粗鲁地将她重重扯进怀中,翻身将她困在床上。
他身上只有一件中衣,几番动作,胸前敞了大片,鸦色的长发纷纷垂落下来。
他似是痛极了,却明知她想帮他,又自虐一般将她双手禁锢住。
“殿、陈颐,你怎么了?”
桑萦瞧出他的不对劲,却不明白症结在哪。
他浑身颤栗,额间泛起一层冷汗,可紧锁着她的眸光中复杂难言。
陈颐重重地喘息,却只埋着头从桑萦嫩白颈间一路掠至她的唇边,而后覆上她的唇瓣。
轻柔的触碰已经不足以满足他,浅尝辄止后他仍觉不够。
他承受着何等剧烈的痛楚。
旁人不知道,可他心知肚明。
这可是卿心。
药石无医的内伤,天下无解的奇毒。
只要他心生爱恨情.欲,他便是病入膏肓的废人,分分秒秒都在经受车裂挫骨般的折磨。
过往的二十年,陈颐从未将这所谓的卿心放在心上。
都多少年都没再发作过了的,他一度以为自己好了,痊愈了。
可遇见她以后,所有已经平复的一切又卷土重来,且一次比一次发作地剧烈。
他也咬了她的下唇,而后反复地一下下勾缠。
紧紧桎梏着她的手也渐渐松开。
桑萦得了空,正要推开他,可手掌触及他湿冷的中衣,她心尖微颤。
她知道他一定很难受,他身上的冷汗止不住,垂下的眼睫全然无法掩住他眼底的狠厉和痛楚。
桑萦感受到他掌心的凉意,指尖似是握过雪,湿漉、寒冷。
她知道他的手并不似以往拥抱她那般克制,他此时也不似平日见时那样冷静。
可她又实是不忍苛责他。
她知道他是病了,是内伤发作了。
可他似是不想她帮他。
桑萦闭上眼。
就由着他吧。
她也很喜欢啊。
痛楚本应令陈颐渐觉麻木,可掌心的温热触感不断撩拨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她因为紧张而轻颤,闭着眼睛,包容他所有的僭越行径。
越是疼痛,他便愈发放肆,眸中的戾色便愈加沉重。
她的衣衫早已被他扯成一团,桑萦被他吻得发懵。
从她认识陈颐,何曾见过这样的他。
沾染着情.欲,带着近乎自苦的狠厉,忍着难挨的痛楚,仍压着她,一寸寸地吮吻。
月下谪仙沾染了欲念,成了堕神,她却心生欢喜。
她并不讨厌。
可他会疼。
桑萦撑着陈颐,手抵住他的胸膛。
她掌心覆住的他的皮肤,冰凉湿冷,可她却被他闹得浑身发软,热意难消。
许久,桑萦松开手,望着他不吭声。
陈颐敛眸,撑着身子瞧她。
雪白软肉上的那些红痕都是他留下的,她唇珠晶莹,带着不清道不明的水色,颊边绯色可爱至极,往日清透的眼底这会却泛着令他不敢多看一眼的媚色。
陈颐一言不发地想拢住她的衣衫,可看着她身上不像样的裙衫,难得地觉着理亏不出话。
他不敢看她,唯恐从她眼中看见惊惧、厌恶。
是他逾矩了。
他太过分了。
陈颐斟酌着,想着怎么求得她的原谅。
然而,还没等他想到办法,他身边的姑娘已经坐起身。
他下意识勾住她的手,心急地想要对她表明他的心意。
陈颐想他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行的坏蛋,这么多年,他身边只有过她一个。
想他待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若她愿意,他今日就能请来圣旨同她成亲。
可百般心思不出口,因为对上桑萦温软的眸光,陈颐猛然想起当日她对他过,她不愿意做他的太子妃。
她不愿意。
他能给她的,她都不想要。
陈颐心中酸涩,可他的身体又因方才他那些无礼行径隐隐的兴奋。
他越克制自己不想,脑海中的画面便越发清晰。
他心沉沉往下跌,不知该如何待她才好。
蓦地,姑娘扑进他怀中。
“陈颐,你还疼吗?”
她的声音从怀中传出来,陈颐怔然一瞬,而后阖眸将她紧紧圈在怀里。
他本来不疼了。
可她一问,他似是又要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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