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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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五，上京大雪。

午后就变了天，到傍晚时，先是刮起了风，将华兴殿前挂着的大红灯笼吹得呼啦乱响，不过半炷香的功夫，雪便落了下来，天色渐暗，覆在朱红的巍峨宫殿上，顿时白茫茫的一片。

同样落了雪的还有跪在大殿正前方的沈明安。

他自午后起就跪在了这里，现下|身侧落满了雪，眉梢发顶也皆是，整个人像是陷进了厚厚的雪中。

雪落在深色的官服上，很快便没了踪影，却将官服洇得几乎湿透，膝下是刺骨钻心的凉，沈明安头脑昏沉，冻得颤，渐渐有些跪不住了。

外头是凛冽的风雪，华兴殿内灯火亮如白昼，不断有歌舞笑声从里面传出，沈明安眼前一团团明明灭灭的光影，视物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华兴殿的门从里头开，沈明安陡然跪直了身子，勉力清了清嗓子，深深俯下去，额头抵在雪地上，凛声道：“臣沈明安求见皇上。”

他的声音转瞬消散在了呼啸的风雪中。

察觉到有人走至身侧，沈明安微微抬起了头，只见到了皇上身边的张凌。

华兴殿开了一侧的门，却也足可看清里头的情形——身材曼妙、衣着甚少的女子正在殿内翩翩而舞，一派迷乱之景。

皇上正端坐在高处，松松垮垮地穿着道袍，一腿微曲随意搭在榻上，连吞了几颗妃子哺给他的葡萄，被逗得开怀。

“张公公，皇上还是不愿意见我吗？”沈明安的脸被冻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直起身来，轻声道：“能否劳烦您再替我通传一声。”

“沈太傅，您回去吧，老奴都替您通传了好几回了，皇上都不见，您就是在这儿跪一夜也没用，这风大雪大的，您何必糟蹋自己的身子呢。”张凌将手中的伞往沈明安处偏了偏，堪堪遮住了他半个身子，声音苍老而无奈。

“这些人是赵天师替皇上寻来的吗？”

“是啊。”张凌叹了一声道：“皇上对赵天师所的话皆深信不疑，莫是您了，就连皇后娘娘来劝，皇上也都是不听的，您不如先回去，明日再想办法。”

“可益州那边怕是不能再拖了……”

张凌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也不知该再如何劝沈明安，一时只得沉默着替他伞。

沈明安又跪了片刻，微抬起头向他道谢：“劳烦张公公了。”

他的双腿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挣扎着想站起来时没站稳，又猛地跌回了雪地中。

“沈太傅！”张凌一声惊呼，连忙去扶他，“不如老奴去替您安排一辆马车送您出宫？”

沈明安就着张凌的手才勉强站了起来，哑声道：“不必了。”

罢便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走去。

风雪愈加大了起来，沈明安一直强撑着走到了宫门口，府中厮将马车停在宫墙脚下，正躲在避风处瞌睡。

沈明安轻轻拍醒他，咳了两声道：“在这睡怕是要着凉，下次不必在这儿等我这么久。”

厮瞌睡被叫醒，一脸赧然，沈明安对待下人一向宽和，厮却不敢真的同他的那样自己先回去。

他将手中的大氅披在沈明安身上，心翼翼地将他扶进马车里，问道：“大人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出宫。”

马车中比外面暖上不少，沈明安捧起手炉的一瞬手上发麻，没有半点知觉，片刻手上就被烫红起了一个水泡，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手炉的温度太高了，便将手炉放在了绒布套中，垂眸摩挲着手炉道：“皇上不肯见我。”

厮想出声问他为什么，转而一想，便是沈明安同他了他也不一定听得懂，平白给大人添堵，左右不过是皇上这几年求佛问道，愈加昏庸。

他正这样想着，便听得沈明安似是失了力气，沉闷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先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