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千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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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域孤岛。

这座观音像比死城中的要大得多，她还未彻底雕刻完成，陷在山体里，仿佛是用千撑起了整座山峰，大得有些失去了实感。

“怎么了？”

禾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也跟着回首，她同样被身后的巨像震住了。

幸亏这顶天立里的观音像是死物，否则她只要稍稍抬足，就可以将他们碾死。

林守溪没办法向禾解释自己对于观音像的恐惧感，他心神稍稳，问：“你们这里有供奉这样神像的吗？”

“倒是不曾见过。”禾想了想，摇头，：“这看上去，应是某位太古真仙的像。”

她着，双合十身前，想要礼一下神，林守溪却握住了她的双，对她摇了摇头，“你过的，不能随便拜神。”

“长这样的，总不能是邪神吧？”禾。

“不可以貌取神。”林守溪无奈道：“还是安全起见为好。”

“嗯，也对。”禾听了他的话。

越过棚架，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先前从山顶俯瞰，他们便遥遥地见到了中心的神庭，去往神庭只有一条道路，其余部分则都被浓雾笼罩。道路上有三重橹门。

林守溪与禾来到了第一扇橹门前，门前书有两字：勿视。

非礼勿视的勿视。

两侧木雕龙柱的中间还挂着一块牌，上面书着规矩。

过此门者，需互相以掩目，不可视楼中之物，违者死。

规矩很简单也很容易办到。

林守溪与禾伸出，遮住了对方的眼睛，林守溪比禾要高，故而禾需举起，看着有些吃力。

“要不然换个姿势？”林守溪问。

禾疑惑间，林守溪走到了她身后，从后方将她眼眸覆住，禾需将举得更高，往后一按，才能将他的眼睛压住。

“这不是更累了吗！”禾生气地。

话虽如此，但这个姿势之下，她微微贴靠着林守溪结实的胸膛，这给予了她安全感，故而她只是抱怨了一句，也没多什么，两人一前一后，迈着整齐的步伐进门。

先前看似普通的橹门，在进入之后却是别有洞天，他们感觉周围一下子黑了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好似有人在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人在平地上闭上眼走一路段，没几步就会生出强烈的不安感，更何况是在这里？

林守溪与禾难免有些紧张，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敢睁开眼看，周围的黑暗中好似潜藏着鬼，它们飘忽不定，低声着听不懂的诡异话语，他们也无法确定脚下的砖是不是平稳的，若是踩空或者踩到什么黏腻之物

正想着，一个声音话了：“睁开眼吧。”

这声音听上去像个老者，稳重平和，简单的话语很有服力。

禾有一种睁眼的**，林守溪却将按得更紧，他知道这应是迷惑的段，以此提醒禾。

林守溪默念清心咒，摒去杂念，他与禾走了一段，耳畔声音减弱，光重新透过指，照到了眼皮上——他们应是走出去了。

就这般简单么林守溪想要睁眼，他的足尖却是一痛，那是禾以脚后跟在踩他。

林守溪痛哼一声，回神，却发现周围依旧是黑的，耳畔低语声也从未断绝。

“你怎么了？怎么忽然站着不动？”禾声地问。

“我刚刚一直没有动？”林守溪讶然问道。

“要不然我踩你脚干什么？”禾没好气地。

林守溪心中悚然，原来他刚刚感受到的只是幻境，若非禾提醒，他险些松开了！

“我明白了。”林守溪立刻。

“明白什么了？”

“我们中始终会有一个人保持清醒，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若我们中的一人坠入迷障，另一个就要将他拉出来。”林守溪认真地：“这考验的是我们之间的信任。”

禾后知后觉地点头，深以为然。

勘破了这一点，勿视楼的难题便几乎迎刃而解了，他们都对对方保持着充分的信任，无论出现怎样的幻觉，两人都交流再三后下决定，唯一的问题，行到后半程时，两人的脚步微微错乱，禾的鞋都险些被踩掉了，这让他们之间的默契显得美中不足。

终于走出了勿视楼，两人松开，迎面照来的光格外亲切。

林守溪与禾的脸颊上皆有彼此用捂出的红印子。

在走出楼的那刻，林守溪隐约听到有人在身后话，话语悲辛交集：“你终于来了。”

他回身去看，楼中漆黑一片不见人影，那句话好像只是个失落的幻觉。

“表现得还不错。”

禾显然什么也没有听到，她表扬了一句，随后指了指自己想鞋子，鞋子被林守溪踩掉了后跟，嫩白的脚露出了些，“以后心点，知道吗？”

“我帮你穿上就是。”

林守溪看了一眼，娴熟地将她抱起，放在一旁的龟趺上，他捉住她的脚，将她的黑布软底的鞋脱下，少女身子微僵，秀美的足弓绷起，粉白晶莹的足趾蜷着，显得有些笨拙，他将鞋跟的布料展平，重新为她穿上。

“你们这里有御邪的薄长袜么？”林守溪忍不住问了一句。

“”禾咬唇盯着他，“御邪？是抵御你这样的邪道妖人吗？”

似被一语中的，林守溪无言以对。

“哎，不许碰我脚”

片刻后，禾忽然叫了起来：“你走开，我自己来！”

终于帮禾穿好了鞋，禾的脸蛋依旧气鼓鼓的。

接着，他们进入了第二道门。

门名为勿听。

这一次要捂的就是耳朵了。

“不知道里面会有怎样的考验。”林守溪有些担忧。

他大概明白了这些门的用意，他们是用以增加神侍与主人之间的默契，使他们成为真正的伙伴的，可镇守之神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它是掌管姻缘的吗？

林守溪愈发好奇。

“放心，我有妙法。”禾有声之灵根，对于勿听楼信心满满。

林守溪也想起了孽池中杀假云真人时的场景，忍不住问：“你对声音的掌控究竟是怎样的法术？”

林守溪还笃信着预见灵根的事。

禾出想了想，振振有词道：“这是超然于五行法术之外的道法，名为‘鸦杀’，传有一仙子立于楼上，厌烦屋顶群鸦聒噪，施此法术，令得天地无声”

她得有模有样的，林守溪自也没什么怀疑的理由。

果然，第二座楼在禾的帮助下顺利地通过了，只是一路上两人闲着无聊，便互相摸对方的耳朵，林守溪倒是没什么，禾玲珑晶莹的耳朵颇为敏感，一路下来烫得厉害，巧的耳垂红得像红宝石一样。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哪里是在勿视勿听，这根本就是在非礼！”禾愤愤不平。

过了勿听楼是最后一座楼，勿言楼。

勿言楼外只有两字：勿言。

勿言楼是一座三重檐的大楼，凌空飞廊连接着两座二重檐歇山顶的阁楼，楼柱笔直，屋瓦乌黑，看上去很古式，若非林守溪确认自己身在异界，他会认为自己是误入了一片化为废墟的王宫里去了。

林守溪摸了摸楼柱，上面不沾一点灰尘。

禾立得笔直，她斜背着剑，双臂环胸，看着这威严大楼的神情却是颇为不屑，经历了前两座楼，她红彤彤的耳朵还未恢复，此刻看向勿言楼前的牌子，少女细长的眉蹙得更紧了些，规则只写了一条，那便是须牵。

这都什么破楼啊？神侍与主人之间培养感情也不是这么培养的吧？

禾感到绝望，她越来越断定镇守之神一定是个媒婆

若是媒婆神，得到的传承会是什么呢？帮人牵线搭桥，看人喜结良缘，然后从中得到修为？

禾忽然失去了很多兴趣。

她看了一眼林守溪，见到林守溪活灵活现的模样，她又羞又气，轻轻踢了他一脚，问：“你好像很开心？”

林守溪解释道：“这三座楼虽有坎坷却无凶险，明等待我们的并非是未恶魔，这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哦原来你在想这个呀。”

禾点点头，：“那还算有点道理，不过镇守之神本就是正神，据巫家家主描述梦中之景时，镇守大人巅峰之时，扫清邪祟犹若象足踩蚁，诸多无法无天的妖魔在他下根本不堪一击，他居住在巫祝湖底，统御一方山河数千年，最好的时候，巫祝湖中都能看到成群结队的、未异化的鱼，这是很少见的。”

完之后禾顿了顿，面颊泛起疑云，“只是不知道这般强大的神，为何显生之卷中未有记载。”

“会不会是因为它模样改变了？”林守溪问。

“嗯，倒有可能。”禾捏着自己的下颌，：“的崖蜥跳入大海，亦有可能化身可怖的沧龙，镇守大人显化万千，真身可能也在显生之卷里，只是我们不知。”

“我时常听你提起显生之卷，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林守溪忍不住问。

“这是圣殿的‘皇帝’亲写就的典籍呀。”

禾上下打量着林守溪，苦恼道：“你到底是哪个域外来的天魔呀？来之前能不能做点准备工作，了解了解我们这里的风土人情！”

禾忍不住损他，对于他的笨蛋问题很是无语。

“以后一定。”林守溪笑了笑，：“我们家乡太偏僻了，自比不得禾博学强识。”

“嗯，你们家乡真是个奇怪的地方。”禾表示赞同。

“以后我带禾去逛逛，那里虽偏僻，却是极漂亮的。”林守溪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

禾目光看到了别处，随口应道：“嗯好呀。”

她不知在想什么，看着心烦意乱的，她坦然地摊开，：“少废话，先进楼吧。”

他们已不是第一次牵了，但过去的牵大都发生在危险的时刻，如今这般平静倒是第一次。

林守溪搭上了她的，轻轻地捏住。

禾的绵若无骨，她天生体凉，故而也是冰冰的，她的比起林守溪要不少，却端得白皙纤长，指甲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肉色，里面还有弯弯的月亮。

林守溪的则如玉石雕琢，骨节分明，掌心还有长期握剑形成的茧，却并不粗糙，反而有着读书人般的温润。

两人牵着，表情看上去都很自然。

但到底，他们都只是未经人事的，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如今恰是初识初恋，又怎会真的古井无波呢？

林守溪轻轻地捏着她的，禾则揉着他的掌心，林守溪掌心的伤疤大都愈合，但她依旧想起了他护着自己的种种经历，不由开始反思，自己这般刁蛮地对他是不是不太好。

周围越来越黑暗。

两人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走着。

很快，他们的眼前出现了第一个问题：

“你修行的第一本秘籍是什么？”

‘百妖经。’

‘合欢劲。’

两人回答完后都愣住了。

勿言。

他们不可言，但随着问题的出现，两人的心声不受控制地发了出来，接着，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听到对方的心声！

禾心中一喜，心想自己的声之灵根亦可以让声音无法传达出躯体，这样自己就可以只听他的秘密，而不必暴露自己的。

但她的心思很快被打破了。

“你最喜欢的颜色。”

‘黑色。’

‘白色。’

她启用了声之灵根，却依旧听到了她很快明白过来，此刻他们牵着，勿言楼应是将他们绑在一起了，既为一体，那心声哪怕传不出身体也能被彼此听见。

做出回答之后，禾沉默了会儿，又以心声补救了一句，“我喜欢黑色只是喜欢黑色，与你无关。”

黑衣黑发的林守溪亦做出了回应：“我喜欢白色也与你的头发无关。”

很快，欲盖弥彰的两人又被劈头盖脸的问题给镇住了：

“你最喜欢的人。”

他们不愿回答，可控制不住心声。

做出了彼此意料之中的回答后，他们谁也话，皆是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

禾心中委屈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呀，这样的地方，真的对得起这般古重庄严的建筑么？

楼是死物，不会在意他们的情绪，禾还在心中痛骂着神明，问题便已报复般地迎面而来了：

“你最喜欢对方什么？”

‘温柔，诚实。’禾的心声做出回答。她一天到晚骂林守溪谎话连篇，内心深处却觉得他是真诚的，这这让自己以后怎么面对他啊？

禾纠结着，却听林守溪也做出了简明扼要的回答：

‘足。’

“？？？”禾震惊，以心声怒道：“你刚刚果然是故意踩我鞋子的！足我看你是想卒了！”

林守溪沉默装死。

禾对于这所谓正神的观感越来越差劲了，她甚至有点怀疑，旁边这位来历不明的林守溪神侍会不会就是那神明化身，他变成神侍来挑逗自己，这些楼都是他所为

嗯，若真是如此，倒也还好，只是事后不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自己之后一定要揍他一顿出气。

接着，又经过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后，禾刚刚放松了些，一个近乎绝杀的问题砸了过来：

“你印象最深刻的梦境。”

林守溪复述了那个雪原之梦，他孤单地走过鬼负碑而跪的雪地，见到了被生满铜绿的剑贯穿的黑色巨影，修罗在上，深渊在下。

而禾

她低着头，将脸颊藏在头发里，却是难掩的温热。

果不其然，她复述的是先前山洞中做的那个梦：

‘我穿着红色金刺绣的裙子，坐在榻边，绣鞋脱去放在床旁，腿微晃着，林守溪推门进来了，红盖头掀开，我故作不害羞地盯着他看，问他来找本姐做什么，我们针锋相对地斗了一会儿嘴，我刻意激怒他，他将我摁在膝上以家法惩过，他的起初如七月雷鸣中的骤雨，其后越来越温柔，好似四五月将百花催醒的风，热气腾上了我的耳垂、细颈，他沿着我的脊线求索，触及玉带上的结’

“不许听不许听不许听！梦都是反的！”

禾大喊大叫，却无法打断自己的心声。

林守溪微笑着看她，颇想将这雪发少女揉入怀中，让她的梦境成为真实。

之后的全程，林守溪基本在听禾复述她的梦境，梦境的内容呈现出难以描述的激昂，哪怕是林守溪也一度咋舌不已。禾则是彻底绝望，她只能不停地将这事怪到那半瓶丹药上。

好不容易走出了勿言楼，禾几乎是瘫软着坐到地上的。

她心乱得厉害，觉得自己丢人丢到家，头都抬不起来了这到底是哪里啊，我还不如回雪山去呢，那里虽冷，但妖怪们是将凶恶写在脸上的，没有这些险恶的人心啊。

林守溪则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丢人也是一道丢人，以后还可以靠这个调戏一番这傲娇的丫头。

尤其是这个梦

禾坐在地上，目光垂向地面，幽怨不语。

她坐了一会儿，更恼了，心想林守溪这大笨蛋还不知道伸扶自己起来吗？

她抬起头，打算提醒他一下，却见林守溪怔怔地望着前方，已然出神。

禾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也愣住了。

前方根本不是什么古老的宫殿，荒芜的遗迹，相反，而是一座美得奢侈的楼楼远比山顶上望时要大得多，这是一整片神居，神居前树木高耸，枝叶如金，幻影般的鸟垂着彩色长羽远眺，古色古香的殿墙上镶嵌着彩色琉璃的窗，它非但不显得突兀，反而似是映入王殿的虹。

提灯人停在殿前，将中的灯笼挂在了门壁上，一时间，楼中所有的灯都陆续亮起，整座红漆木柱撑起的殿楼像被点燃了，展露着富丽的姿态。

殿前是一大片环形的水池，水池上长廊曲折，飘动的轻纱薄雾，满楼灯火倒入其中，光彩交融，荷花玉瓣在光中摇曳，皎白而又明艳，她望着这一幕，久久出神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美景。

仙境也不过如此了吧？

禾痴时，林守溪双穿过她的臂下，将她如抱猫般抱起。

禾回神，她细声细气地问：“这里是什么呀？”

“王宫。”林守溪笃定道：“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神庭。”

神庭大门打开，那扇门高大得不似给人类准备的，提灯人站立里面，回看了他们一眼，消失在了黑夜中。

林守溪看着那扇宫门，心中涌起了无名的哀伤，仿佛王宫中的人一直在等他，已等待了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