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了一个小家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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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 港城的冬天特别冷，暗无天日的雨夹雪下了大半个月，天空阴霾地仿佛永远看不到太阳，让这座南方城显得愈发潮湿阴冷。

冬至过后的这个周末清，被层层掩埋的厚重云层中终于透出了些微曙光，阳光并不浓郁，但也足够让久困在屋里的人们重新振作了起来。

位于城郊的某个老旧区里，晾衣绳几乎挂满了每个被光线关照的角落，有晒衣服的，晒鞋子的，晒床单被套的，还有晒枕头和被絮的……所有能晒的东西都被人们搬了出来。

阳光下，区东边底层一楼窗台上的两盆太阳花也开得正娇艳，嫩黄色的花骨朵沐浴在下，透出几分盎然生机。

这时，贴着窗纸的窗户被轻轻推开了，一个脑袋从玻璃窗后探出来。

脑袋的主人约莫八九岁，是个留着学生头的女孩，一头短发乌黑细软，整齐的刘海底下露出一张脸，除了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其他的五官都显得精致而巧。

她左手提着个红色的塑料桶，右手拿着个天蓝色的勺子，身上穿着件橘黄色的手工毛衣，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双和脸同样莹白细腻的手臂。

把水桶放好后，苏敏敏拿起勺子一点一点地给那两盆太阳花浇水。

下了这么久的雨，其实几乎都不用浇水了。

屋内传出一阵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尽管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这个月的生活费父亲又没有准时给了。

苏敏敏望了望天空，表情显得心不在焉，她一边浇着花一边百无聊赖地看向区里那些正迎着阳光到处撒欢的孩子。

花坛边，一群孩子正在玩捉迷藏的游戏，追逐嬉戏玩得正欢腾。

为首的男孩绰号西瓜，今年九岁，是这群家伙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不仅长得又高又壮，在孩子当中也颇具威信。

苏敏敏平时在区里看到他都很自觉地绕着走。

她看见那群孩子玩着玩着，目标渐渐转向花坛后的角落里。

没过一会儿，花坛后传来西瓜盛气凌人的声音。

“你这野孩子跑这儿来干嘛？”

苏敏敏踮了踮脚，看见花坛后的灌木丛边站着道瘦瘦的身影。

那孩子比在场的所有孩子都要瘦，看着不过四五岁的样子，身上衣服又宽又旧，挂在他的身体上就像套了个布袋似的。大冬天里头脚上却穿着双拖鞋，露出一双被冻裂的脚丫，和这些着装齐整干净的孩子比起来，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一头头发乱糟糟地像个鸟窝，又瘦又红的脸上还散布着网状冻疮。

细细碎碎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唯有刘海下露出来的那一双眼睛异常地漆黑明亮，瞳仁清澈见底，纯粹得如同黑曜石，里面清晰印出面前身形几乎是他两倍的西瓜一脸气势汹汹地冲他走来。

男孩眸光微微闪了一下，的身体还不来及躲闪，已经被抢上前来的西瓜重重推倒在地。

“死狗崽，一看见你就晦气。”

瞪着跌倒在地的孩，西瓜一脸的嫌恶，“整天这个鬼样子，你怎么不去当乞丐算了？”

那孩子摔在地上，不知是不是习惯了挨，冻红的脸上表情并不显畏惧，只漠然地望向面前的施暴者。

“看什么看？”

清澈晶亮的眸光看得西瓜一阵莫名心虚，有些恼羞成怒地朝他狠踢了一脚，“又脏又臭的哑巴一个，居然也敢跟着我们，真是晦气。”

此时大人们早已晒好衣服回去，区里只剩下这班年纪不大的熊孩子，高耸入天的榕树和缤纷的花坛挡住了孩子们的身影，似乎没人注意到角落里正在发生的一幕。

不远处的苏敏敏放下手中的勺子，轻咬了下下唇。

这是这个月第四次看到他挨了。

那孩子依然没吭声，只是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

然而刚爬了一半，瘦弱的身板就被一只穿着球鞋的脚重重踩住了。

“孩子们，今天咱们换个好玩点儿的游戏玩吧。”

西瓜踩着男孩瘦的后背，脸上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转身冲身后的伙伴们大声道，“你们有谁知道狗崽每天都干嘛呀？”

几个孩子愣愣地看着他，西瓜等了片刻也得不到回应，不由白了他们一眼。

“真笨，这都想不出来。”

着看向地上还在挣扎的人，神情愈发张狂。

“我们大家排个队，让他从我们每个人的胯，下逐个钻过去，你们怎么样啊？”

听了他的话，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西瓜见大家都不吱声，不耐地皱起眉头，“这个游戏不好玩吗？”

“这样子不好吧。”

人群中终于有人出声，是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她看向地上那道身影，面上似是不忍，又好似担忧，“等下被他爸爸看到了……”

西瓜撇了撇嘴，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你个胆鬼，他那个烟鬼爸天天只顾着他那破店，哪有空管他。不然他能这个鬼样？”

嘴一撇，瞪向身后几人，“你们到底来不来？不来以后我可不带你们玩了？”

几个孩子互相看了一眼，迟疑了会儿，终于慢慢走到他身后排起了队。

“你呢？”西瓜又问先前开口的女孩。

女孩犹豫地看了眼地上安静的男孩，最后还是在西瓜胁迫的眼神中默默站到了队伍末端。

西瓜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居高临下地看向被他踩在地上的孩，笑嘻嘻地，“狗崽子，钻个洞来让我们瞧瞧呗，以后我就让你跟着我们玩。”

那孩子看着木讷，这回却不肯配合，身子挣扎了一下。

西瓜晃了晃神，稳住身体，用力狠踩住他的后背，气得咬牙切齿。

“你个死狗崽，有爹生没娘养的畜生……”

仿佛听懂了他的话，那孩子神色一变，像只负隅顽抗的兽，身板猛地朝上一顶，差点撞翻西瓜。

“畜生你敢撞我？”

西瓜更加用力踩住他，那孩挣了好几下都挣脱不了。最后干脆伏低身子抱住西瓜的腿，低下头死死咬住他的腿后跟。

西瓜痛嚎了一声，顿时怒火冲天，一边踢他，一边抬起拳头不顾一切朝孩身上捶去。

那孩子也不甘示弱，身板一挺，死死和他纠缠在一起。

重重的拳头狠狠落在男孩瘦弱的身体上，围观的孩子们有些同情，但更多是对西瓜的畏惧，大家默默观望着，谁也不敢上前拉架。

男孩哪里是西瓜的对手，很快就再次被他死死踩在地上。

西瓜得意地笑，“样儿，我还不过你？”

那瘦弱的孩子倒在地上，面上依然不见丝毫妥协，微喘着气，用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恶狠狠地瞪着他。

这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大喊。

“快跑啊，福叔公来了！”

孩子们闻言顿时一阵紧张，再也顾不上还在缠的两人，纷纷作鸟兽散。

西瓜用力踩了一下才松开脚。

抛下一句，“下次再收拾你”就转身飞快跑了。

一时之间，喧闹的区又恢复了平静。

唯有地上的那道身影，躺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动，阳光稀稀疏疏地落在他旧旧的衣服上，让他看起来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塑。

过了好半晌，蜷缩在地上的梁锦霖终于缓缓抬起头来。

他的视线在附近搜寻了一圈，却并没有看见那个令大家闻风丧胆的门房大爷。

他的嘴角有些淤青，微仰起头，目光穿过花坛落向区东边底层一楼那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上。

那窗户紧紧关着，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只有窗台上那两盏的太阳花迎风招展，翠绿的叶子泛着晶莹的水珠，在冬日淡薄的阳光下，显得濯濯生辉。

窗台旁还放着一个红色的水桶和一把天蓝色的勺子。

梁锦霖收回了目光，用那两只长着冻疮的手撑住身体，动作极其缓慢地爬了起来。

他望了眼四周，然后抱着自己的手臂一瘸一拐地朝区门口走去。

阳光依然稀薄，地上的影子也很快消失不见……

几乎他的身影刚消失在大门口，原本紧闭着的窗户突然被悄悄地开了。

透过的窗户缝隙，苏敏敏朝窗外望了望，直到确定院子里的那群孩都跑光了，才放心地开窗户。

她轻扯了下嘴角，嘴边一个巧的梨涡随之浮现，衬得一张脸生动俏丽了几分。

“吃饭了敏敏。”

屋内传来一道年轻的女声。

苏敏敏抿了抿唇，看来母亲完电话了，她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就来。”

双手撑着窗台心地从椅子上跳下去，然后踮起脚尖把水桶和勺子都收起来，这才朝房间里走去。

就在她进房后，原本空无一人的区大门拐角处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梁锦霖瘦的身影半掩在大铁门后，宽大的衣服几乎盖住了他整个人。

他仰起头，清澈的目光静静落向窗台上那两盆嫩的太阳花上。

虽是冬日，那太阳花却开得十分灿烂，黄色的花骨朵在照耀下显得脆嫩而明艳，如同那张带笑的脸。

他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的身体像是冬日里被霜过的枝条，瘦弱而倔强。

可惜，直到离开前，他都没有再看见那个笑起来嘴角有梨涡的女孩。

走的时候，他忍不住想着，她什么时候会再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