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无人渡他……她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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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那是晚秋了。

西荒之地有座慈悲城。

但那里的人却从不怜悯苍生。

聂莲生那时还不叫聂莲生, 叫什么名字他也记不清楚，在那里，名字并不值钱, 没有人会喊你的名字。

但他有个编号, 三千零七！

在慈悲城的每一个人，必须从三岁开始学握剑, 靠服用丹药提升灵力。

七八岁的时候就被丢进围猎魔族的猎场当饵, 能够活下来的人会被送进慈悲殿进行深造五年，然后赐予编号。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这里多残酷，总是以为这里字如其意，人人慈悲仁善，就不断将孤儿送进这座城。

进来的每一个人，他们不是被杀，就是杀人的怪物。

聂莲生杀人不挑剔，只要是喘气的他都杀。

但他没想到, 迷迷糊糊闯入他全套的道姑娘会是一个例外。

他喜欢这种被压制的感觉。

于是他陪着道姑去找已经被他杀掉的师兄。

一路上, 她们锄强扶弱，斩妖除魔，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每天听上一遍“守护天下苍生，是我的荣幸。”

他差点怀疑, 自己也很荣幸。

如此压制，却并不能让他脱胎换骨, 他体内的药瘾一犯就必须见血，可那天他们所到地是一座雪山, 翻过一座雪山是另一座雪山。

他舍不得杀了眼前的姑娘，只能狠心在自己手臂上划了道口子，让血流出来, 见血续命。

流了一路的血，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膝盖再无力气。

最终跪倒在地雪地里，视线很模糊，隐约可见一个的身形向他扑过来，了什么话，他也听不清楚。

只知道，冰雪太冷。

他陷入了儿时最可怕的梦魇，比冰雪更冷的是划过血液的利刃。

再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伏在一个单薄的背上，他的脚尖一直划着地上的雪。

这是...被人托着，其实更像是拖.....

道姑娘的力气大的惊人。

他划伤的手臂也被包扎过来了，一时间，他不知道点什么。

索性不作声，扒在姑道的背上，不管是托也好，拖也罢，反正这样还挺舒服的，不冷，也不累。

耳边是酥酥的蹋雪声，还有道姑的喘息声。

“第一次。”他忍不住开了口。

道姑喘着气儿问“什么？”

“有人背着。”他心情不错。

道姑的表情他看不见，但她的声音却甜腻的让人欢心“我也是第一次背人。”

因为他太虚弱，接下来的日子都是道姑在照顾，遇到妖魔也是她一人诛杀。

他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水，看着那个身姿飘逸的姑娘，出剑之招，天花乱坠，好不复杂灵动。

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能的道姑，就这样的资质，在道门里应该也是个元君吧。

他想了想，大概是她脑子不够聪明，天真的跟个孩子。

不，她连慈悲城的三岁孩都不如。

倒也合情合理。

*

三个月。

他们在一起整整三个月。

他金盆洗手了三个月。

道姑的师兄还没找到。

她便带着聂莲生回到她的师门，她所属门派叫做清野。

是个只有一个洞府的门派，进去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

聂莲生忍不住问了句“你们清野派有多少人？”

道姑一边收拾洞中摆放凌乱的剑回答“加上我刚好十个人。”

.....

所以全军覆没！

聂莲生一时无言，只是看着忙碌的道姑。

她“虽然我们清野派的人少，但我师父和师兄都是特别好的人。那时所有的门派都拒绝了我，只有师父和师兄接收我，还放了一夜的烟花庆祝我成为清野派弟子呢。”

那可不。

就姑道这修为，在清野派当个掌门都不为过，可不要放一夜的烟花庆贺！

那一天。

清野派来了一群慈悲殿的人。

聂莲生将他们全部杀了。

他杀人的手法十分凶残，道姑根本没有看到他出招，他只见他翻手覆手间，遍地莲花，生生蚕食了站在地上的每一个人，只留下红色的莲花一朵更比一朵多妖艳。

道姑问“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聂莲生拢了拢衣袖，冷漠地看着地上渐渐没入土壤的莲花“恐怕你师兄和你师父的失踪跟这些人有关。”

自那天起，道姑便去追查那些人的身份。

聂莲生便将导火索一点一点地引向慈悲城。

而慈悲城不愿放过的，是聂莲生这个与魔族勾结编号三千零七。

其实，聂莲生有了害怕的东西，但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害怕道姑！

难得有个人信他是个好人。

难得有个人肯陪着他翻过一座又一座雪山。

只要把一切都嫁祸给慈悲城，他是不是就可以做个干干净净的人？

他是这样想的，但事与愿违。

魔族的大姐找到了他。

他与这位大姐渊源颇深，要从他第一次被扔进围时猎起。

七岁那年，他本来就该死在猎场的。

猎场内，同伴死的死，离开的离开，只有他趴在血泊里动弹不得。

血雾里走来一个女人，一袭红衣，妖艳魅惑。

他伸出手拽住了红衣女人的裙角，用尽全部的力气才能发出低微的嘶声“带.我.走。”

红衣女子低头看了他一眼，便用脚踢开年仅七岁的聂莲生，使他翻了一个身，仰躺在血泊里。

稚嫩的脸上全是血污，但难掩他周正的五官，长大后，定是个美男子。

女子看着他“我救你的命，你要拿什么回报我？”

聂莲生那时候也想不到什么能回报救命之恩，只是望着女人。

女人抿唇一笑“效命如何？”

他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

那种情况，他和死亡只隔着一口气，能够继续活着，什么代价都可以。

后来他才知道，救他的人是魔族的大姐，他需要效命的人。

而他的命与魔族大姐是附庸关系，如果大姐死了，他也会死，而他死了，大姐最多是折损一些修为。

虽不公平，但能偷得人间几十年，又觉得值得。

他与魔族勾结也不是诬陷，他确实是与之勾结。

他既要保护魔族大姐，又要在慈悲城保住自己，于凶险之境忙碌了一百多年。

对他来，道姑给了他一段平静的日子。

是一生难忘的。

大姐坐在一顶红轿内，四周是提着花篮的侍女护卫。

聂莲生隔着红色的纱缦看不清她的脸，只知道她手里抱着一只奶狗，温柔地撸着毛发。

他不失恭敬地拱了拱手“大姐。”

“听闻你结识了一个道门姑娘，几个月来与她形影不离，莫不是动了凡心想做个人了？”

聂莲生心回答“不是。”

大姐叹了口气，道“我的天劫快到了，是九重业火！”

聂莲生的手指微颤。

魔族所历的劫都十分凶邪，这九重业火，几乎没有什么魔修能够渡过。

“如果我的道身毁了，务必保护我的灵珠。只要灵珠在，我便还能回来，你也可以继续活着！”

......

人想要活着没有错。

聂莲生从来不觉得自己不折手段地活着有什么错。

九重业火来的那天，大姐的道身果然毁灭了。

他握着灵珠，狼狈地回头，就看见道姑站在不远处，愣愣地看着他。

她的身后还有快要追上来的慈悲城杀手。

她的剑上有血珠滴落，应该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道姑认真又冷静地问“你真的与魔族勾结？”

聂莲生握着灵珠没有作声。

他知道接下来还有九重业火要下来，大姐道身已毁，但灵珠还在，所以他需抗两次天劫。

眼下只想找个地方去避劫。

他调头就走。

道姑娘突然飞过来，带血的剑扫过，停在了他的脖子上，急道“他们你是慈悲城的三千零七，是与不是？”

聂莲生深吸了一口气，抓住道姑的剑，掌心的血流淌而下。

“是，我就是慈悲城连个名字都没有的杀手，我三岁学会握剑，七岁便在猎场死过一回，靠着魔族大姐才能活下来。我怕死，所以在我这里死的一定是别人！”

聂莲生捏碎了道姑的剑，将碎屑一抛，将身后追上来的人全部射杀。

“别跟我！”聂莲生警告道姑，便决绝离去。

后来......

第二道九重业火扑下来，焚烧了慈悲城的最中心。

他利用慈悲殿的法阵避过一劫，但也虚弱至极。

恐怕第二道落下来，他和灵珠都会毁灭。

他已经找不到能够再避一劫的地方了。

这时，城主和大批城卫赶来，聂莲生颤颤巍巍地立在残垣断壁间。

城主大喊“结阵。”

破碎的阵法在城卫的排列下又修复了。

聂莲生无力再战，况且还有第三道业火要烧下来，他逃不掉，也扛不住。

他选择了逃，却没想到刚转身就被一个八岁的孩子举起一把施了禁锢灵力的刀，狠狠地戳进了胸口。

他当然也将那孩子杀了。

聂莲生最怕死，所以死的一定得是对方。

这是他没错。

他踉跄倒退。

穷途末路的聂莲生看看天，应该快了。

他瘫坐在地，嘴角挂着一丝血，脆弱的让人不忍。

他癫狂大笑“今日，你们这些假慈悲的仙人都要为我殉葬！”

城主闻言，脸色苍白。

这九重业火不是寻常火，几千年都不曾遇上一回。而这接连三道落在慈悲城，若不将其封印，便会一直烧，烧到慈悲城生灵涂炭为止。

而封印九重业火需要用人的身体为容器，却没有几个凡人能够承受得住。

慈悲城陷入一片混乱，抓孩的，逃命的，救火的，魔修前来营救大姐的。

道姑所看到的是慈悲城的残忍，他们抓住孩，便施以封印术将九重业火引入体内。

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孩子承受不住，而在她眼前烧成了灰烬，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突然体会到聂莲生的绝望，想要活下去的拼死挣扎。

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多为不幸的。

他们没有选择。只能接受迫害！

她捡起地上的剑，握在掌心。

将眼前一切邪恶斩尽！

手中的剑滑落出一滴滴血珠，像空山幽谷之音，穿破虚空，直抵灵魂。

她的发丝也是血和汗水。

无穷的力量，是因为心中的信仰。

她的信仰是天下苍生平等，是太平盛世无垢！

剑下倒下的人皆丑恶奸邪，她斩妖除魔从不心软。

最后，她拖着血剑跌跌撞撞来到那个人的面前。

那个人一袭红衣，衣角生出朵朵莲花。

他看起来很虚弱，胸口插着一把刀子禁锢了灵力。

形容狼狈又不失俊朗。

她一点一点地往他的脸上看。

他连名字都没有，他只是想活着，他从学到的都是伤害别人，便不晓得世上也有仁善。

无人渡他，他才一直沉沦。

只听他虚弱地问“你.....不怕死么？”

他怕极了死。

但她不怕。

有多少太平是仙人圣士用死换来的，它倒也不可怕，只是让人学会了珍惜。

“师傅，心中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就会所向披靡！”她笑着。用手背抹了抹额头的汗，却擦了一手的血在脸颊上，她蹲下来，哽咽道“我想守护你...就什么都不怕。”

“守护...我？”他喃喃地着。

怀疑又期待这句话的真实性。

是个可怜人。

“不顾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什么编号，你都是苍生之一，值得我守护。”

这样的话真可笑！

她...真是个天真又傻气的姑娘。

聂莲生垂下眼。

心口的刀扎进去了，才明白那里装了东西。

那东西很飘渺，摸不到但却真的存在。

‘心中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就会所向披靡’他竟然体会到了。

“你走吧。”他着，便将酝酿好的情绪都展到脸上。他抬起头看着道姑，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傻子，你的师兄们都被我杀死在那天的雨林里，尸体就在后院。”

道姑的表情果然精彩，震惊！悲愤！绝望！

“你不动手，是想与我一起殉葬在这火海里？你不会是爱上我这个仇人了吧？呵...那你师兄们一定死不瞑目。”他挑衅道。

道姑握着剑在地上摇颤，世上怎有这么坏的人！

还坏的明明白白。

“为什么？”她的红着眼眶问。

聂莲生闭上眼睛，不言语。

没有人问过他杀人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心里却十分急躁：她怎么还不走？

要怎样，才能让她离自己远远的？

一想到道姑要和自己一起死了，他突然更怕了。

他睁开眼睛，握住怀里的那颗灵珠。

他真的舍不得死！

他喜欢呼吸天地的每一丝空气。

可是……

道姑很好。

她那么傻。还那么年轻，应该更想呼吸天地的每一丝空气！

看天地山河的每一种颜色。

既然注定要死，那就让他死。

换道姑活着。

聂莲生突然释然，选择了放弃灵珠，将它狠狠地扔出去。

珠子保不住的话，他会死！

九重业火落下来。

慈悲城笼罩在一片红色的火焰里。

聂莲生将道姑紧紧地搂着，心护在怀里，他哽咽道“若有来生，我也想做个好人，陪你一起守护天下苍生。”

道姑的眼泪落下。

她吸吸鼻子，身体却一点一点羽化。

苦涩地开口“你才是傻子！”

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聂莲生感受到怀里的人在消失，他突然退开，看着怀里道姑急喊“丫头！丫头”

“......为什么会这样？”他破声质问。

渐渐消失的道姑苦笑“因为，我才是来人间渡劫的魔族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