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番外：爱比血更冷一点（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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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宝酒篇，孙姜出场】

很多人都喜欢孙宝酒，因为他长得好看，为人仗义，是大山里的璞玉，是蒙尘的矿石，是不心坠入白昼的星星。

孙姜也喜欢。

所以大家并不觉得她是真的喜欢，也从来没有人正视过她的心意。

喜欢一个好看的人，难道就不算真的喜欢吗？

喜欢一个大家都喜欢的人，难道就是喜欢得不够深吗？

难道所以人都只会，或者只能，喜欢他如春日美器般的皮囊吗？

这就跟追星一个道理，万千粉丝都喜欢同一个偶像，难道就非得单个人的喜欢不够深刻吗？

孙姜最羡慕一个人，就是叶时雨。

因为他长得好看。

似乎好看的人，总能轻而易举得到想要的一切。但他一点也不讨厌叶时雨，反而非常喜欢。

来也奇怪，孙姜和哪个亲戚家的孩子都不亲，唯独喜欢和叶时雨待在一块。

孙宝酒死的时候，孙姜是木讷的，为了缓解痛苦，甚至刻意忽略了这个事实。

她每天待在家，足不出户，却还是不断不断地听到，有关于他的不同版本死因。

有人他脑袋被机器绞掉了，有人他胳膊卷进机器里，直到身体里的血都快流干了才被人发现，有人他尸体被发现时浑身惨白如雪。

的最多的是，他还没谈过恋爱，没娶媳妇。

真年轻啊，真遗憾啊，真倒霉啊，真可惜啊。

真恐怖啊。

孙姜不知道哪个版本的死因或者死状，才是最真实的。

在她一度的想象中，孙宝酒应该像美国电影里的贵公子一般，躺在棺椁中，身底下铺着一层厚厚的舒适的红绒布，穿黑西装，白衬衫，双手交叠于胸前，怀中捧着一大束鲜红玫瑰。

他应该走得很安详，没有遗憾，没有痛苦。

他的爱人，甚至是子女，会陪伴左右，亲朋好友会为了赶来见他最后一面，盛装出席。

然后大家会心满意足地感叹一句：“孙宝酒的人生真的很圆满，活了90多岁，儿女双全，妻贤子孝，一生富足，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矜矜业业。”

然后孙姜会躲在角落里，看着圆满的一幕，回忆起他们相识的故事。

初一那会儿，孙姜只有一个朋友，就是李想。

柳树沟里的人实在太少了，同龄人更是寥寥无几，就算年龄相符，也都早早辍学工去了。

李想姥姥管得严，虽然一辈子生活在这座大山里，却仗着有个有钱的女儿，瞧不起这，看不上那，总觉得李想跟这穷山沟里的人玩在一起，给她跌面。

李想出不来的时候，孙姜就一个人在自家大门口跳皮筋。

巧在那个时候，门口一左一右各有一块大石头，孙姜就把皮筋绑在上面，自己玩得也挺乐呵。

这皮筋，还是她爸孙继承亲手做的，把废旧自行车车胎从车架子里扯出来，露出粉红色的内胎，然后用剪刀沿着边缘裁剪成均匀的条状，最后将两端系一个死结即可。

孙姜从跟亲妈的关系并不算太好，她也总是被亲妈忽略，反倒是孙继承给了她独一无二的宠爱。

孙宝酒家就在孙姜家上游，外出总要路过孙姜家门口，总是会亲切的和她招呼，随便问上几句。

他对谁都是这么好。

一天，孙姜想在家门口跳皮筋，皮筋刚绑好，就见孙宝酒从上游下来了。

孙姜立马停止脚下的动作，脸憋得通红，转身就想往院子里跑。

孙宝酒笑得如和风暖阳，坐在孙姜家门口的大石头上，随口一问：“你跑什么？怎么一见到我就跑？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孙姜停住脚步，有些尴尬地倒退着往回走了几步，同手同脚地挪到对面那块大石头边站定，像被罚站的学生似的。

孙宝酒指尖挑起皮筋一侧，慢悠悠地拨动一下，笑着：“你接着玩，我看会儿，还挺有意思的。”

孙姜脸红得跟菜园子里的西红柿似的，结结巴巴地：“我……不……不…

…等会……再玩。”

孙宝酒视线凝在跳动的皮筋上，话问得却很自然。

“你为什么叫孙姜？名字还挺好听的。”

孙姜自然是不信这套辞的。

多年来，她都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觉得父母当时给她起名的时候，多少有点敷衍。但既然孙宝酒问了，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了。

“因为我爸姓孙，我妈姓姜，我是他们的孩子，所以……”

孙宝酒心知肚明地点点头：“我觉得你这名字挺好听的，比我名字强。”

孙姜抬起头，红着脸看着孙宝酒，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叫孙宝酒？”

孙宝酒的视线与孙姜对上，微微一笑：“因为我家地窖里全都是酒，我爸亲手酿的，他希望我成为众多酒坛子里最香的一坛酒，我家要是有女孩估计得叫孙香酒，好在我是个男孩。”

“原来是这样啊。”孙姜绞着手指头，故意放低声音。

孙姜想到了亲哥孙宝铁，笑了下：“我哥叫孙宝铁，他咋就不是一块好铁呢？”

孙宝酒跟着孙姜笑了起来。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准备走了。

孙姜看着他笔挺的肩背，好几次都想出那句烂熟于心的“我喜欢你”。

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但没关系，时间可以告诉她。

没走出几步，孙宝酒回过头来，笑着：“姜姜，无聊的话可以来我家找我玩，我给你冲奶粉喝。”

孙姜红着脸拽着一侧刘海，娇羞地别到了耳后，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地活动着脚踝，脚尖踮地，画着歪扭的圈，始终不敢应，也觉得没必要应。

人家没准只是随口一，要是自己厚着脸皮应下了，就显得自作多情了。

后来，她开始期盼孙宝铁能多回来几趟。

因为每次他回来，都会带沟里的孩子去河边捕鱼，孙宝酒自然也在其中。

孙姜只想光明正大地多看孙宝酒几眼，顺便拉近点距离。

一点，一点点就好，她不贪心。

她既期待孙宝铁能回来，又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因为每次只要他一回来，家里准会闹得鸡飞狗跳。

这次也不例外。

上上上上次回来，他自己离婚了。

上上上次回来，他把尚在襁褓中的儿子留下了，后来还是姜雅芬给送回了孩子姥姥家。

上上次回来，他为了儿子，要和前妻复婚，与此同时，其实已经新交了女朋友。

上次回来，他前妻二婚了，他自己又换女朋友了。

这次回来，他带了女朋友回家。

是女朋友，但比孙宝铁大了10岁不止，离过婚，还有一个儿子。

图钱吧，这女人的儿子有先天性糖尿病，很严重的那种，每月固定需要一笔医药费。而且这女的本身就是一普通妇女，只不过恰好老家房子动迁，得了几十万块钱。

图貌吧，这女人身高不足一米六，微胖，皮肤黝黑，黑卷发，长得属实不好看，还带着一股粗俗的社会不良风气，抽烟喝酒侃大山，无所不能。

而孙宝铁，好歹身高一米九，长相端正，不是大帅哥，但也是个浓眉大眼招人稀罕的老爷们。

究竟图什么呢？

对了，这女人叫孙悦。

她一张嘴，大家就都明白孙宝铁图什么了，图这张嘴。

特别能，特别会，嘎嘣脆那种，能屈能伸。

明知道孙宝铁父母不待见她，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举杯敬酒。

喝酒的姿势，比孙继承都猛。

应该是图省心吧。

毕竟孙悦能替孙宝铁料理好一切，可以让他这个巨婴宝宝，潇洒如大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孙宝铁就是想过这样的日子，否则也不会离婚。

孙宝铁和前妻赵敏是青梅竹马，两人住的山沟挨在一起，那时候中间还有一架桥。

赵敏身高一米七二，唇红齿白，时髦洋气。

两人轰轰烈烈相爱，风风火火结婚，刚到法定结婚年龄，就迫不及待扯证了。

可惜好景不长，第一年结婚，第二年生子，第三年离婚。

第四年，赵敏再婚，据为了气孙宝铁。而孙宝铁也不甘示弱，频繁换女朋友，据为了气赵敏。

两个脾气火爆的人，能产生天雷勾地火般的爱情，自然也能毁掉青梅竹马的情谊。

这次回来孙宝铁没下河抓鱼，急急走了，因为喝醉酒和亲爹吵起来了。

孙姜全家已经对这个儿子呈放养状态了，眼不见为净。

孙姜唉声叹气地在家门口转来转去，亲爹被气得脑袋上顶着一袋大白糖冰果，骂骂咧咧。亲娘坐在院子板凳上连连叹息，似乎早就习惯了。

家里气氛不好，连带着孙姜也烦。

突然听闻一声口哨声，孙姜忍不住四下看了看。

是孙宝酒。

手里捧着一个红色的马克杯，正冒着热乎气呢。

孙姜隐约闻到了淡淡的奶味。

寻着味道而去，温热的杯子正正好好落在掌心，沉甸甸的，心里暖呼呼的。

孙宝酒的声音就像那醉人的香酒，甜人的蜂蜜，蛊惑了孙姜的心智。

“家里吵架了？”

孙姜回过神来，捧着如同宝物一般的杯子，声：“嗯，我哥回来了。”

孙宝酒弯弯嘴角，拖着孙姜的手往上提了提，示意她牛奶可以喝了。

孙姜口抿了一下，有点甜，刚刚好甜到心里去。

孙宝酒温柔的声音像牛奶上面那层米白色的薄膜，质地醇厚。

“加了点糖，怕你觉得不好喝。”

孙姜有些不好意思了，耳尖红了又红，眼睛也亮亮的。

“谢谢你，宝酒哥。”

孙姜又喝了几口牛奶，见底，才把杯子递给孙宝酒，有些犹豫地开口：“我来帮你洗杯子吧。”

孙宝酒笑着：“不用，以后想喝的时候，就来我家，这杯子我给你留着，不让别人用。”

就这一句话，孙姜瞬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幸福得都快要冒泡了。

孙宝酒揉了揉孙姜头顶乱糟糟的头发，压低声音：“我先回家了，晚安。”

声音如此悦耳，那时他的生命是如此鲜活。

谁能想到这样温暖的人，去的那天冰天雪寒。

雪落了足有半米深，二十多个人轮流抬着棺材，像滑雪接力赛一般，勉强把人抬了出去。

棺材硬得都能砸死人，谁还顾得上悲伤，只想尽快把人弄出去，让其他人好过个消停年，也尽早让孙宝酒入土为安。

土葬，刨了半天，与其是埋在了山上，不如是冰封在硬邦邦的泥土之下。

霜风咆哮了一整晚，那天是大年三十。

家家红彤彤一片，门口挂着喜庆的红灯笼。

只有他，躺在一望无边的白中，没了。

孙姜看着孙宝酒的棺椁从家门前路过，人们费力抬着，冻红了脸，眼泪和鼻涕也都冻住了，眉毛上挂着一层薄薄的霜。

棺椁那般沉重，是不是因为他也不舍得走？

孙姜没哭。

怎么能哭呢？

以什么身份哭呢？

一旦哭了，这辈子就真的忘不掉了。

她梗着脖子进屋了，从此再也不提孙宝酒这个人。

直到叶时雨来电话，无意中问起石沉大海的书信。

孙姜，才不得不信了，这人真的是没了。

走得这般残忍，让留下的人可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