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稚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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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哥哥！看羊！”

周航是被女孩尖锐的呼喊声吵醒的，他翻了个身，被子很暖和，让人有点不想起来。

隔壁宿舍的门像被手掌不断拍击着，然后周航听见柏光聘的回了句“来了”，女孩子吵闹的声音安静了下来。

什么羊，好幼稚啊……多半是游客吧……周航这么想着，撑起了半个身子，开了床头灯看时间，六点多，可可西里只有一丝蒙蒙亮。

然后周航听见自己的门也被敲了敲，声音不大，只短短地响了几下。

“周你醒了吗？醒了的话要不要一起喂羊。”

柏光聘在门口只轻唤了一句，便走了。

这话一出来周航睡意全无，立马激动地跳了起来。

清早的保护站很清冷，柏光聘了个手电，边上走着的女孩大概齐腰的身高。

“今天身体舒服些了吗？”柏光聘问姑娘。

姑娘点点头。

“好好养身体。”柏光聘从腰间取下一大串钥匙，就着手电筒的光找要用的一把。

“啊，忘记介绍了，这是扎西的女儿，常来保护站玩，可以叫她央金。”柏光聘一边开锁一面回头和身后的周航道。

央金用红绳子扎着两个羊角辫，脸庞和当地的姑娘一般，带着点紫红色，紧紧地裹在红色的袄子里。

姑娘一副老练的样子，还向着周航伸出了手，周航握住了央金的手，意外地感觉这只手柔软却很冰凉。

央金脆生生地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声音很好听，普通话倒是比她爹得好不少。

“她最近在学大人的口吻话。”柏光聘笑着解释道。

门后是一间有些昏暗的保温板房里，吊着煤油灯，煤油灯已经被点好了，

“看来有人先来了啊。”柏光聘道，灭了手电筒，把架子上的奶瓶取下来消毒，

保温板房的后面还有扇门，周航记得是通往保护站后面的草场，他把门推开，风眯了眼睛，草场有五百亩大，望眼看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虽然已经在这里几天了，可每次推门看到遍目的荒野戈壁，连着远处延绵挺立的雪峰，天地空旷，还是忍不住感到一种苍凉与渺。

风很冽，地平线有一道隐约的白光，像盖住了整个世界。

周航深吸了一口气，是已经逐渐熟悉的感觉，清冷，稀薄。

这时央金过来叫了一声哥哥，递了个奶瓶给他，问：“你要喂吗？”

“谢谢。”周航接了过来。冲央金笑笑。

周航注意到面前不远处，有几个身影在窜动。

央金抱着奶瓶跑了过去，羊围了上来，央金穿了一条当地的裙子，是红色的，场景看上去像是画一般。

“大多都是巡山时候遇到的走散的藏羚羊。”柏光聘在自己身后道，两只手捏了四个奶瓶：“可亲人了，你拿着奶瓶走近就会围上来。”

果然，柏光聘话音没落，周航提着奶瓶，感觉腰后有什么东西在拱，痒痒的，回头一看一只藏羚在蹭他的腰。

藏羚的头毛茸茸又圆乎乎，眼睛黑而亮，尾巴是可爱的一簇毛，那藏羚正撅着屁股咬他的衣服，把周航原本系在裤子里的衬衫给咬了出来。

“你很受欢迎嘛。”柏光聘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手下藏羚的脖子下的软毛，几簇绒毛随风飘散，然后他把奶瓶递到了它嘴边，藏羚喝奶的声音有节奏而轻柔：“它们什么都不懂，对啥都好奇，真不舍得把它们放出去。”

“它有名字吗？”周航问。

“没有。”柏光聘道：“我们不会给它们取名字，因为它们注定要回到可可西里的，取过名字会舍不得的。”

央金又跑了回来，她身后还跟着两只羊，躲到了柏光聘后面，柏光聘见央金神色不似刚刚那般欢快，问他发生了什么。

央金低声道：“江哥哥在那里。”

周航抬头看，这才发现江宇站在另一端，穿着件黑色皮夹克，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天色蒙亮，难怪先前谁都没有发现。

“江哥哥又不吃人，怕什么呀。”柏光聘哄道，江宇转过头来，笑得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你又吓孩啊？”柏光聘冲江宇挥挥奶瓶。

“我没有啊。”江宇走了过来，停在了他们两步前，冲央金笑笑：“对吧央金？”

得到的回复是央金又往柏光聘身后缩了点，表情像快哭了。

周航也站起了身子，听柏光聘贫了一句江宇，江宇仍旧抱着手站在原地，笑得有些坏坏的。

“早安宝贝。”江宇见周航在看他，招呼道：“睡得怎么样？”

“挺好。”周航，他看了眼江宇棱角分明的侧脸，忍不住接着问他：“你这么早在这干嘛呀？”

“早上早起看看风景，不觉得很有浪漫吗？”江宇答道。

周航：“不觉得。”

“宝贝，能不能别杠？”江宇笑着问周航，他从胸前的口袋拿了个烟盒，抽了出支烟叼嘴上，递了支给周航：“你抽吗？”

是中南海。

“上次县里开会顺的。”江宇道，走到了下风口处，从兜里摸了火机，用手挡住风，拇指轻推火轮，暗淡的天色里一簇火光映亮了他们俩的脸。

“谢谢。”周航借了火，低头吸了一口，虽然中南海比较清淡，不过周航还是差点被呛到，连忙深吸了口生冷的空气来缓解喉咙口的不适。其实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只是应酬时候偶尔叼根烟显得自己成熟些。

江宇侧对着他站着，眉宇因为烟雾环绕有些模糊。

“我刚来的时候，保护区还没有这一块区域。”江宇仿佛在自言自语，他冲着天空吐出了一个并不像样的烟圈：“那时候活的藏羚羊都见不着，我都快要以为被杀光了。”

“保护区也很破旧，现在都可以接待游客了。”

周航不知道江宇为什么忽然开始回忆，就安静地听着，江宇抽完了一支，解开领口散身上的烟味。

他忽然在想，在江宇眼中，自己是不是和那六只羚羊一般稚嫩，怀着一腔好奇和热情，探索着这个未知的世界，旁人只觉得，真不舍得把他放出去。

那江宇呢？他什么时候不再是一只羚羊的呢？

不远处有叫他们的声音，柏光聘冲着他们喊回去吃饭，天彻底亮堂了，清早柔和的阳光照亮了荒野，央金红色的裙子在黄绿色调间很是惹眼，周航觉得远处的雪峰顶端仿佛在熠熠发光。

走回去的路上，江宇忽然怪恶劣地跳出来拦住了央金，把央金吓得惊叫一声，连忙往后退，退到柏光聘的边上。

“江宇！你又吓孩。”柏光聘走到央金旁把央金抱起来，狠狠瞪了眼江宇，央金躲在柏光聘肩膀处，自觉有了靠山，冲江宇做了个鬼脸。

“鬼脾气。”江宇摸摸自己的脖子，周航正抱着那一框奶瓶罐走在江宇边上，

“起来，你和鬼还挺像的。”

似乎嫌自己解释不够清楚，江宇朝还在维持鬼脸的央金努了努嘴。

周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