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再也不会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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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绗手起刀落，喷涌的鲜血刺破了黑夜，北狄头领的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刹那间万籁俱寂，所有的人全都抬头望向城楼上的那两个人。

“战争结束啦……”络绗轻轻笑了笑，他左臂上的伤口触目惊心，血液顺着手臂流到握着剑的手上，再顺着剑柄剑身流下去，在剑尖凝成一滴剔透的血珠，完好无损的右手紧紧地牵着另一个人。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仿佛城下的不是万千尸体和伤员，而是他虔诚的臣民一样，自带着一种高贵又威严的气质，嘴角依旧保持着那个可人的弧度，好像正在慈祥地俯瞰众生的神明。

“刀剑无眼，战争无情，横尸遍野，非孤本心。”他轻轻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向什么人忏悔一样，弹指间便又睁开了眼睛，细眼里满是抹不去的凛冽与寒意，“然犯我疆土，虽远必诛，护国之心切，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城下四肢尚健全的梁军统统跪地行礼，大喊“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东方渐渐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鲜血与苦难都留在了黑夜，此刻显然已长夜将明。

络绗偏过头，脸上的笑容衬得他的棱角也愈加温柔，莫昱眼里一热，本就相握的手便攥得更紧了。

“走吧。”络绗借着日出的光辉亲吻他的额头，“我们也该，准备回家了。”

莫昱前脚刚迈进营帐，就被明晃晃的剑尖抵住了脖子，他都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危险物品就被络绗用手指拨开了：“斓儿，你胡闹什么？”

“是他勾结外侮杀我堂兄！”季斓红着眼眶，握着剑的手气得不停地颤抖，“杀兄之仇，不得不报！”

然而“死到临头的凶手”却仿佛丝毫不在意一样，轻笑一声便大大咧咧地绕开他走进营帐，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了。

“哎呀好啦。”络绗赶紧拦住要冲上去决一死战的弟弟，轻描淡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确实对你不起，不过罪不至死，还请贤弟大人有大量，饶他一命罢！”

“可是……”季斓还沉浸在愤怒中，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什么，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你什么，对不起我？

络绗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就听见熟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参见太子殿下，苍兰王。”

听到这声音的季斓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半天都不敢回头辨别这声音是真是假。

“情况怎么样？”莫昱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城内的百姓都已经投降了。”季远寒大步走进来向他行了个礼，“陈将军正带人进行抚恤工作呢。”

莫昱点了点头，又站起身来冲着季斓无奈地耸了耸肩。

“堂兄你真的没事？”季斓终于敢挪动步子走到季远寒面前，碰碰这儿敲敲那儿的，好像至今还不相信能见到活着的他一样。

“没事。”季远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我穿着鱼鳞甲呢，大王的刀伤我不得，再这本就是我们商量好的计谋。”

“那……头……”

“随便找颗头换张皮便是。”络绗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也不管自己的伤，狗皮膏药一样又笑嘻嘻地贴在了莫昱身边。

“快去包扎伤口。”莫昱推了推他。

“我要你给我包扎。”络绗纹丝不动，莫昱叹了口气，只得拿了药箱搬了凳子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季斓看着他这位兄长满脸写着得逞的快乐，眼神温柔无限，又想到曾几何时他那张随随便便就能吓死人的脸，只觉得满身寒意，连怪他们瞒着自己谋划都忘了。

莫昱仔细地给络绗的手臂上好药包扎好，然后才起身向季斓行礼：“臣苍兰王莫昱，见过北王殿下。”

“莫……昱？”季斓的嘴张得好像下一秒就要脱臼了，这真是活脱脱来了个死而复生，他甚至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就致力于要吓死自己，不过一联想到他堂兄的“死”，其中种种便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你诈死？”

“北王殿下恕罪。”莫昱又低了低头。

季斓心想要请罪应该去找父皇和太子哥哥，哪轮得上自己？又猛然想起那除夕之夜自己差点被络绗硬生生掐死，至今仍心有余悸，再看如今这架势……显然是要就此翻篇了，自己也不至于太过较真，便连忙上前去扶他：“大王此言过矣，愚弟无病无灾生龙活虎，大王何罪之有？”

络绗忍不住掩面笑出声来，起身走过来把莫昱揽进自己怀里，又向季斓传递了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面带微笑地下了命令：“好啦，斓儿，北域后续的抚恤工作就得交给你了，兄长我现在要班师回朝，然后……”

他没再继续下去，只是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便头也不回地拉着莫昱进里屋去了。

季斓与季远寒面面相觑，满脸黑线。

那没完的半句话，分明就是——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靖安二十年夏，北域之战全胜，苍兰军功不可没，上喜，与苍兰签订协议，自此，苍兰国正式纳入大梁版图，是为苍兰境。令下，政通人和，百姓安乐，大梁之疆域稳固。”

“同年夏，特封苍兰王莫昱为大梁异姓王，封地苍兰，两族友好通婚，衣食同檐，歌舞升平，欣欣向荣。”

然而此时，那本应在苍兰“指点江山”的苍兰王正坐在东宫的正席前悠闲地写写画画，而那位东宫之主太子殿下，就在一旁面带微笑乖乖巧巧地给他研磨，两人竟也十分和谐。

“太子殿下，苍兰王。”太监都有些不好意思扰这份和谐，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来，“厨房做好晚……”

“欸。”太监话还没完就被他们家太子殿下啧了一声给断了，只见他把手中的砚台放在桌上，笑容更甚地屈尊走到自己面前，“以后得改口叫太子妃了。”

“你才太子妃呢！”刚放在桌子上的砚台此时直挺挺地朝着他的右胳膊飞过来，络绗一个抬手接下了，回头看向那装作无事发生继续低头写字实则耳根都红了的人，忍不住欠揍地笑出声来，贱兮兮地蹭到人家旁边：“欸我，你当初自己向我父皇请求和亲的时候都不害羞，现在这生米都快煮成熟饭了，你反倒害羞了，算什么道理？”

“你闭嘴吧！”莫昱又羞又恼地嗔了他一眼，当初怎么会不害羞呢，只不过是已经顾不上了而已。

“好了不闹你啦！”络绗嘿嘿笑着，揽过他的肩在他脸上心满意足地亲了一口，“走吧吃饭啦，还写什么呢？”

“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莫昱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耳根又通红一片了。

“拿来我看看。”络绗见他这反应，不由分便把他捞进怀里顺势抢过了他的字画。

然后他就愣住了。

画上是一棵桃树，桃树下两个依偎的身影分外清晰，旁边是一串文字，像是随手写出来的曲儿，却又让络绗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怀抱。

盛夏竞葱茏，天高掩云岫

囚中儿女，未曾见白昼

兰舟兮渺渺，天地一蜉蝣

严霜结我心，幸得君恩厚

花中坐，枕边拥，谈相守

奈何一把大火，付之东流

渐渐江水鸣，区区惧回头

相思久，人空瘦

蓦然回首，桃花满楼

千般愿，心上奏

愿结发同枕席，愿黄泉共为友

东篱对酒，暗香盈袖

莫道桑榆晚，此心尚依旧

不长的几行字，却已然写尽了他的一生。

“怎么写上这些了？”络绗稍微松了点劲，叹了口气，在他耳际吻了吻。

“想听你唱。”莫昱轻轻在他怀里撒娇似的蹭了蹭。

“以后唱给你听，想听什么都给你唱。”络绗总是拿他没办法的，只能柔声细语地哄着，“先去吃饭好不好？”

“你之前给我的字画，给我种的海棠花，我全都……丢在火里了……”莫昱似乎对他刚才的话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地摸着自己少了一颗珠子的木珠手串——只要一想到这儿，内心的痛苦就难以言喻。

“海棠花还活着，人也还在，字画随时都能有。”络绗叹了口气，再次把他拥入怀里，试图驱散他那突如其来的伤感情绪，“都过去了，我没怪你，你也别怪你自己了。”

莫昱只感觉鼻子酸酸的，好像他越温柔自己就越矫情了似的。

原是自己对他不起，今后若是要长相厮守的话，自己定是要对他千万倍好的。

”以后你给的东西，我再也不会丢下了。”

“那就好了。”络绗轻笑，松开他起身在柜子旁边的抽屉里摸出一个匣子，当着他的面神神秘秘地开了。

里面赫然躺着两串木珠手串。

“这……”莫昱有些怔愣，伸出去的手有些颤抖。

络绗直接把他手上那串少了一颗珠子的手串取了下来，十分温柔地给他系上了新的，有着一模一样“络”字的手串。

“这个是我之前在那家店重新刻的。”他一边戴一边，“本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个就留给我自己做一个念想，现在你回来了，那自然还是要把它送给你的。”

莫昱很勉强才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这条就是我自己的。”络绗把剩下的那串手串放在了他手心里，“之前赌气给摘掉了，现在你快给我戴回来！”

莫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杏眼里晶莹剔透，动作却十分麻利，戴上了就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松开。

“你可不许再跑了……”络绗把他扯进怀里抱着，声音似乎也染上了几分情绪，“以后这天下都是我的，你去哪我都能找到你。”

“不跑了。”莫昱靠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再也离不开你了。

【作者有话：睡了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