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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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 已是三天后。

曾经被霸凌的学生中，有两人选择站出来，其他大多数则选择了沉默。

但如此也足够了，茅晓几人因年满十八周岁被刑事拘留, 即便能够预料到关押的时间并不久, 但自此身上也会留下案底。

这是她们毁掉别人应该有的惩罚。

被霸凌的人需要一辈子去治愈童年阴影, 而施暴者, 也理应永远逃脱不了她所犯下的罪罚。

学校将几人“劝退”后, 边湘见到了退学的王语。

她已经找到工作, 在镇上的一家服装店当收银员。

王语穿着黑色的皮衣，脸上居然也画了腮红和眼影, 站在来来往往的学生中，一下子区分开来。

明明一个月前, 她还是高二三班的学生。

“茅晓的事情我听了，警察让站出来指证，我胆子，没有站出来。”一开口，却仍然是那个细细文文的女孩，王语笑了笑, 突然道，“上次在诊所的话，对不起。”

边湘表情淡淡：“我已经忘记了。”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能忘记呢？

人是个强大的生物，既能抵御自然的危害，也能抗拒外在的压力, 但偏偏习惯对亲近的人, 暴露出最柔软的一面。

一经伤害, 刻骨铭心。

王语眼睛红彤彤的, 不知是委屈还是后悔：“是茅晓让我那样做的，她想挑拨你和陈畏的感情，否则就会找人你。”

所以她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听从。

只要分手，谁都不会受伤，不是很好吗？

边湘听着她的解释，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其实，她未必没有发现问题，可扪心而论，王语真的没有私心吗？

不，王语喜欢陈畏，和其他人一样，觉得他们两个无法走在一起，注定要分开。

或许情难自禁，或许真的是逼迫，王语故意当着她的面抱住陈畏，这让边湘怎么也无法原谅。

她累了，累了这种好朋友争夺的戏码。

“明天我就要回a市了，以后不定再也见不到面。”

在王语错愕的眼神中，边湘笑了笑，她表现得一脸轻松，天空飘起湿冷的细雨，有几滴落在她的下眼帘处：“不论如何，你要好好的。”

王语一愣，第一反应是：“陈畏答应了？”

答应吗？算是答应吧。

当时他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牙齿紧咬，腮帮子撑起弧度，好似撕咬自己内里的血肉，他眼神凶狠，边湘几乎感觉自己要被，但最后，他也没有人，只问边湘：“是真的？”

其实不是真的，但边湘点头：“是真的，我以后要考U大。”

陈畏将手里的寒假作业狠狠掷于地上，书页翻展，露出某页上面画着的量两个卡通人：“妈的，老子也可以去U市！”

“然后呢？我是大学生，以后不定还要考研考博，你只是高中毕业，注定没有共同话语。”

她用最平淡的语调，出最冷漠的话，心里却在滴着血。

陈畏这辈子的自尊，童年时毁于他那个便宜妈，大了，却再次被自己喜欢的女人踩到脚下。

他理应反抗，就像反抗那些骂他“婊.子的儿子是.婊.子”的人。

于是他指着边湘，咬着腮帮：“行，你别后悔。”

那一刻，他觉得他们完了。

他不会回头。

-

离开U市的那天，天空又飘起了雪。

细雨凝结成半固体，落到地上，满眼窸窸窣窣的苍白。

火车里挤满人，扛着麻袋行李的工人，逃离镇的年轻人，背井离乡的孩子。

泡面和臭脚丫的味道混杂，以一种难以言的味道，冲击着胃里的隔夜饭，几乎都要吐出来。

边湘受不了，到站台上散气。

天很冷，前些日子脱下的厚重棉衣又重拾起来，裹在身上抵御寒风，脖子和脑袋直往衣领里缩。

她的目光无所着落地看着一个方向，人群匆匆忙忙，陌生的面孔，一样疲惫的人生。

突然，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

边湘的呼吸被憋在领口，她想要转身走，双脚却像被钉子订在原地，无法动弹。

眼睁睁看着那人来到自己面前。

“你…”怎么来了？

陈畏呼吸急促，他是一路跑来的，外面的雨雪落了地，白茫茫又滑不溜秋，几次险些跌倒。

平常这条路，常见三蹦子摩托车的踪影，今日不知怎么，连这也要和他作对。

好在赶上了。

陈畏古铜色的脸隐隐发红发皴，他和楼茵镇其他男生一样不爱抹护肤品，导致大冬天皮肤被风剌得粗糙，边湘曾送给他一盒润肤乳，陈畏嘴上嫌弃娘们唧唧，但每一次都会认真涂抹。

“你是不是因为谢老师才那样。”

因为奔跑，陈畏呼吸尚未平复，他用一种大人有大量的语气道，“好了好了，那天是我太着急，你放心，高考之前我不会再扰你的学习，也不会让谢老师再发现。”

吵了架、被分手，独自生闷气，如今主动递出台阶，不过也就三天时间。

边湘的心被攥住，开始发疼、发烂。

什么时候，那个高傲到不可一世的少年，会这样向人道歉？

她觉得自己很坏，坏到毁掉了一个人的尊严。

对面的少年，高大的脊背微微有些弯曲，用一种几乎祈求的姿态开口：“所以湘湘，分手的话就收回吧。”

收回去，他们还能回到从前。

边湘低下头，泪水终于无法控制，一颗一颗砸到地上。

真的能回去吗？

出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在地上留下痕迹，且无法挽回。

覆水难收了。

她忽然把头移开。

陈畏的手落空，眼角狠狠一跳。

见边湘像躲避洪水猛兽般退后几步，浑身涌起一阵可怕的无力，他眼里进了雪，红的吓人，语气恢复一贯的冷漠：“边湘，你喜欢我吗？”

远处，列车员已经开始催促乘客上车，谢女士就站在车门口，远远注视着他们，似乎能听到失望的叹息。

边湘的指甲几乎要扎进肉里，话语含混着血，刺穿喉咙：“不喜欢。”

“老子不信！”陈畏突然怒吼。

他们一同度过的日日夜夜，他亲.吻.她的唇，触.摸.她的皮肤，他们畅想未来，在有彼此的未来里徜徉。

现在却告诉他，她不喜欢？

那他算什么？她闲着无聊逗趣的玩意？

陈畏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可现实却非要逼着让他相信，边湘叹了口气，看他的眼神仿佛在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摆脱诸星宇。”

“陈畏，我根本没有喜欢过你啊。”

-

楼茵镇的雪，不知道下了多久。

总之时间匆匆而过，眨眼进入初夏。

那一年，各大电视台开始流行播放台湾偶像剧，男女主爱的你死我活，仿佛谁离开谁，都要活不下去。

林雪每次看都会哭的泪眼汪汪，她对边湘，爱情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轰轰烈烈，如火如荼。

好比还珠格格里面的紫薇尔康，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我以后，一定要找一个，能让我愿意为他死的男朋友。”

边湘笑了笑，没话。

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勇气去轰轰烈烈。

她喜欢陈畏吗？应该是喜欢的，如果没有那一系列的事情，她也曾随着他的想法，幻想过两人的未来。

可终究抵不过现实，她曾经也以为，自己会难过到失去生命，变成行死走肉，实际上，她的难过似乎只持续了几个月的时间。

回到a市后，边湘便换了手机。

腾飞中学的高三堪比军训，她的生活，渐渐被学习和家庭占据全部。

每天都有刷不完的题，看不完的书，改不完的作业，时常熬夜到十二点钟。

谢女士自从上次生病，身子骨便有些弱，好在有常黎叔叔的帮助，这让边湘住校也住的安心。

她顾不得难过，也没有时间难过。

U大不是简单的学校，在楼茵中学落下的成绩，她需要花一倍两倍的精力补回来。

只是偶尔在吃饭的时间，在读书读到口干舌燥，喝水的间隙，回忆起那个美好的秋冬。

以及，思念那个少年。

-

高考结束的那天，谢女士和常黎开车将边湘接回家。

谢女士做了一大桌菜，都是边湘喜欢吃的，问及成绩，边湘矜持地点了点头：“应该没有问题。”

题目不算简单，但总归题型都是做过的，内容百变不离几个知识。

就是时间不够，没来得及检查一遍。

所以，边湘只若前面的题目没有出现粗心大意，能够碰上往年U大的分数线。

听到女儿这样，谢女士放下心来。

之后的几天，母女两人一同出去放松，把a市的旅游景点和游乐场全部逛完。

谢女士好像要将以往错过的陪伴时间一下子全补回来，陪着女儿坐过山车、跳楼机，风迎面吹着脸，长发拍身后人，到达最高点停顿的瞬间，边湘听到谢女士：“我和你常叔叔算结婚。”

……

玩了三天。

三天后，谢女士的同事办了个辅导班，请她过去教学。

边湘又恢复了自己待在家中的日子，她也不觉得无聊，因为不爱看电视，便约着林雪去书店买书。

没想到会遇到熟人。

“边湘？”

那是个男生，戴着黑框眼镜，一副学霸的模样，看见边湘后满脸惊奇，“你回来了啊！”

当初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边湘转学后足足半月，学校里还在传她的事情，且越传越过分，把她成那故意抢好友男朋友，逼得好友跳楼的绿茶。

边湘虽然没有亲耳所闻，但也能猜到几分，偶遇同伴同学，她表情很平淡：“嗯，要高考。”

她的学籍在一中，谢女士并没有让女儿出面就把所有的事情办完，所以这些学生并不清楚。

男生有些不知道什么，犹豫半晌，了一句：“星宇也不是故意的。”

边湘抬头看他。

实际上，她对他很熟悉，她和诸星宇在一起的时候，时常会碰见这个同寝室的男生：“什么？”

“星宇和徐佳蓝只是网友，他们在游戏里是情侣，有时候星宇和你吵架，心里难过，就会和她聊会儿天，谁知道对方就是徐佳蓝啊……一来二去，估计是让徐佳蓝误会。”

边湘忽然握住手中的书本，外封的薄薄塑料，上面印出手指的印迹，她的目光有些冷：“你，他们其实是游戏里的情侣？”

男生讪讪：“都是假的，游戏有个夫妻任务需要两人才能完成……”

她隐约有些记忆，刚在一起的时候，诸星宇便已经在游戏，有一次，她开玩笑想和他一起，诸星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将他经常玩的游戏贬得一文不值。

之后的话边湘听不进去了，她只觉得浑身发凉，原本以为两人只是私下联系，却没有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关系。

至于单纯为了游戏任务，如果真的如此，徐佳蓝怎么会误会至深？

回到家，边湘立刻翻出自己的旧手机。

她以前的号和诸星宇是绑定的，抱着或许没有解绑的想法，开机。

手机叮铃铃响了数下，消息的提示音淹没房间，足足有十几秒才停下来。

边湘静默了瞬，在众多消息中看到了钟蕾。

临走那天，钟蕾跑到网吧申请了一个扣扣号，她红着眼，以后有机会来a市找她玩。

但边湘却有一年的时间，没有碰这个手机。

-

消息很多，最早开始于她离开后的次月，钟蕾没有流量，只能去网吧或者借别人的手机，告诉她的是陈畏最近脾气越来越差，连老林都对他不满。

边湘默然。

那些未接电话里，有很多都是陈畏过来的。

后来每隔几个月，钟蕾便会登录扣扣和她聊天，即便没有回复，她也没有放弃，更像是将边湘当做一个倾诉的树洞。

而边湘也得以通过文字，了解过去一年的时间，三班大多数人的情况。

比如年前的时候，王语结婚了，结婚对象是衣服店老板的儿子；

又比如曹凤和钟蕾表白，钟蕾羞恼拒绝了他，并向边湘表示，自己要好好高考，争取能上大学；

看着那些消息，边湘仿佛亲身经历一般，她嘴角带笑，快速下翻。

她心里有着奢望，奢望看到更多某个人的消息。

终于在三月十五这一天，距离高考只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边湘看到钟蕾的消息里提到了陈畏。

然而看到内容，边湘却怔住了。

[边湘，陈畏退学了。]